《振翅时》辞岛

34、 早点休息

　　也许是神经彻底对茶叶脱敏，又或者是工作量太大，温丝椋发现自己不再失眠，每天只是马不停蹄地在各个文件里穿梭，幸运地在特定的床上准时昏倒。

　　泛黄的树叶一片一片掉，终于被刚触到地面就化掉的雪霜覆住。这个城市难得下雪，已经是数年遇一次的稀罕事，温丝椋站在预选门店位置前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湿润又温暖的气体在空中弥弥化开。

　　又是一年冬天。

　　不远处的醒茗门店已经挂上冬季限定“雪融岩花”的宣传标语，联名的国风动画ip人物迎着风大喇喇地笑。

　　“温总，上周社交媒体预热的数据已经出来了。”

　　“嗯。”夜晚的灯光晃晃悠悠地洒在裹着厚厚大衣的二人身上：“怎么样？”

　　“关键词热度有提升，而且联名方自带的受众群体比较大，市场部已经在加大投入力度了。”

　　“只要按照这个趋势走下去，盈利空间还是很大的。”温丝椋低头看看亮着的手机屏幕，迈开步子向停在路边的车走去，“我们可能以后就不需要集团内部资源倾斜了。”

　　“他们那些人肯定没想到醒茗会这么好。”李瑜的口气得意洋洋，“也不知道当时说要停止项目的是谁，这会儿倒是都开始买股了。”

　　温丝椋笑着戳了戳她的脑袋：“行了，明天还要开会，别一不小心在那些老头子跟前说漏嘴了。”

　　“我天生八卦圣体，从来没犯过这种错误！”李瑜信誓旦旦地举起三根手指：“上次杨总那事儿我都没吱声，大家还都以为那是他弟弟。”

　　“那是谁？”温丝椋疑惑道。

　　李瑜立马捂住嘴，压低声音：“温总你不知道啊？我都没想到他玩得这么花……我上次亲眼撞见他和那个男的在办公室里……”

　　温丝椋弯着唇打断她：“小瑜，说漏嘴了哦。”

　　“呃……不是，那什么，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李瑜清楚温丝椋的嘴向来毫无遮拦，并且最喜欢抓别人的把柄：“……您最近跟杨总没过节吧？”

　　温丝椋仰头回想了一下：“唔，他对茶码溯源有点……估计明天就有了吧！”

　　李瑜两眼空空，只想给自己的嘴两巴掌。作天杨总撞见她的时候还狠狠瞪了她一样，估计就等温总去出差再好好收拾她了。

　　温丝椋看出来：“好啦好啦，我现在哪还有那么幼稚，让他在大庭广众下丢脸对我有什么好处？”

　　说罢温丝椋便拉开车门：“放心回家吧昂，我怎么会不顾你死活。”

　　“但是哦，”在车窗外，李瑜看见温丝椋的眼睛在路灯下映照出流转着的光：
　　“以后，我让你能光明正大地说。”

　　啊……
　　按住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脏，李瑜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已经穿进了某个霸道总裁剧，怪不得那些坚韧小白花会那么快动心呢！这换成她也顶不住啊！

　　只是可惜霸道总裁是她的老板，并且是已婚的老板。

　　但李瑜很知足，站在原地看着对面偌大的招牌，她激情澎湃地幻想着未来“她凭主贵”的爽文剧情。

　　可惜温丝椋回家心切，听不到李瑜的心声。她握着方向盘，让车辆在这条巡回过无数次的道路上前进。

　　雪花不再飘，冬天的寒冷好像已经过去。温丝椋开始计划起下个春天的事，联系新的原料供应商、研究新的配方、挖掘新的盈利模式。

　　好像一切都会是新的。

　　她推开家门，屋子里也是和室外同样的冷气，温丝椋缓缓摸索着空调遥控。

　　“哔——”

　　一乍转眼却撞上另一双眼睛，内里的寒霜也随着均匀的暖气喷洒融化开，渐渐融为清浅的笑意。

　　吕岑亦解下一圈圈缠绕着的围巾，被遮挡着的嘴唇依旧抿成一条生硬的直线。温丝椋突然觉得很不满意，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从这张扑克脸上看出慈眉善目的？

　　“吃饭了吗？”
　　随着围巾的最后一圈彻底脱离他的脖子，吕岑亦开口。

　　“要给我做吗？”温丝椋刻意学着吕岑亦惯常的语气淡淡道。

　　吕岑亦没有回答她，温丝椋也转而干自己的事情，将身上厚厚的围巾衣服一一挂在衣架上，找好明天要穿的鞋子。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她看见亮灯的厨房站着戴着围裙拿着食材的吕岑亦——看上去倒是很贤惠。

　　“想吃什么？”他问。

　　温丝椋：“……”

　　她没理由再为难吕岑亦： “我吃过了，就是随便问问。”

　　“嗯，早点休息。”吕岑亦看上去也并不恼，只是解下围裙，像测量实验一样精准地把刚才拿起的东西放回原位，分毫不差。

　　温丝椋的手机震动，她又收到一份新邮件，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今晚又要几点睡啊啊啊啊啊！

　　而吕岑亦恰好很触霉头地从她身边擦过，于是温丝椋愤恨地伸手抓住他的衬衫长袖：“明天星期几？”

　　她拷问道。

　　“星期四。”吕岑亦公事公办地回答，站在原地接受温丝椋的审讯。

　　“那今天呢？”温丝椋绕到他眼前，目光紧紧地盯着吕岑亦，企图通过暗示从他脸上发现哪怕一丝慌乱、羞赧或者失去掌控的失措感。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吕岑亦还是站在原地，张张口，又闭上，最后缓缓开口：“星期三。”

　　温丝椋冲他挑挑眉：“然后呢？”
　　—— “你想做吗？”

　　两个人的问句几乎是话赶话地撞在了一起，寥寥数语里藏着难以言说的意蕴，将空气里的暗流都催得疯狂涌动起来，随空调喷出的暖气一同翻滚，催化。

　　没有人开口回答对方的问题。

　　僵持。

　　于是温丝椋主动伸出手，向着吕岑亦的衣领的方向探去——与那晚的动作如出一辙。

　　感受到对方喉结滚动的动作，满意地收回了手：

　　“没事，衣领乱了。”
　　她故意靠近吕岑亦的耳垂，轻声学着他的话：

　　“下次再说吧，早点休息。”

　　她转身，不忘回头看看那人脸上失控的表情
　　温丝椋心情大好，吕岑亦方寸大乱的模样实在有趣，凭什么明明同样冲动的人就能冷静从容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今晚也别想睡。
　　温丝椋打开电脑，在心里邪恶地桀桀桀。

　　好困……

　　温丝椋听着耳边意义不大的汇报内容，努力睁大双眼：“限量周边已经在二手市场溢价，开始反哺品牌销量。接下来可以和联名方协商增添更多限量赠品，但只与特定高价套餐绑定销售或消费累计兑换。”

　　温丝椋点点头，稍微动了动手中的笔。

　　“小程序会员数量已经大幅度增加，成功将新顾客转化为长期用户，加入产品联动，未来有希望为蔚空其它产品线输送流量。”

　　“……”

　　这里只有醒茗的相关负责人，像是在进行什么邀功会，所有人貌似都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温丝椋倒希望所有会议都能像今天一样没内容，只是一味地邀功，但诚实来说，没人能做到永远那么一帆风顺。

　　“还有其他的吗？对于现状我已经了解了。”温丝椋开口：“那关于未来的规划——例如即将上线的茶码溯源……”

　　那个同样没有开口的人打断温丝椋的话，她抬头一看，原来是李瑜口中绯闻惊人的那位杨总。

　　“小温总，我认为这个程序没必要作为一个长期流程存在，只要作为一个噱头，在限定活动期时实行就够了。”他的语速很快，笃定地下了定论。

　　话毕又摊了摊手：“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的成本有多高，但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会议厅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温丝椋清清嗓子：“茶码溯源本身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宣传时的噱头，它的透明可见是和醒茗的品牌基石紧紧相连的。这里是蔚空，我们的目标不是捞到一笔快钱后迅速倒闭，而是让“醒茗”这个品牌长久地存续下去。我认为我们有能力更有必要建立这样的安全保障，会有消费者愿意为安全和品质买单。”

　　“这不是成本，而是投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晨起的沙哑，却掷地有声。

　　技术部负责人立马应声：“是的，我们的测试已经完成。现在只要在完成全国门店的设备铺设，茶码溯源就能即刻上线。”

　　“市场部也要做好相关预热工作，既然投入了这么多，我们必须要看到成果。”

　　温丝椋单独坐在会议桌的最前端，她向后倚了倚：“感谢在座的各位，你们的付出会有回报的。”

　　她叩了叩桌子。
　　“散会。”

　　整个醒茗项目部都如火如荼地运转着，线下门店也不让分毫。相同的会议开了一轮又一轮，温丝椋捧着手中的纸质报告单，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数据。

　　“年终奖金可以换个结算方式了。”她轻声对李瑜说。

　　温丝椋兴冲冲地将盈利数据贴在自己卧室门前：“我就说不会让你吃亏吧！”

　　“小瑜，我给你涨工资吧！就现在！”

　　“……”

　　半路开香槟，温丝椋几乎被成就感冲昏头脑，就连路边的狗来了都得被她亲两口。

　　——如果没有那个标着“爆”字的词条出现在热搜榜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