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探秘 ...

  •   李穗把紫花地丁干花铺平在笔记本上时,砖缝里突然钻出只灰鸽子,红爪踩着生锈的信箱,歪头盯着她手里的帆布包。她刚要伸手去摸,鸽子突然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头顶的蓝色挡板——挡板后面,露出半截褪色的木牌,刻着"旧楼区73号",字迹被雨水泡得发胀,像苏晚未绣完的针脚。

      "原来在这儿。"她拽着挡板边缘往外拉,铁锈蹭在掌心,疼得像被稻壳扎了。挡板后藏着条窄巷,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红砖,像奶奶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最里头那扇木门挂着铜锁,锁孔缠着蛛丝,门楣上的信箱歪在一边,正是73号。

      钥匙插进锁孔时卡得很紧,李穗想起家里那口老木箱,总要用脚蹬着才能打开。她往后撤半步,肩膀顶住门板用力一撞,"咔哒"一声,锁舌弹开的动静惊得墙缝里的壁虎窜了出来。

      屋里的霉味裹着尘土扑过来,像掀开久未晾晒的谷堆。李穗摸出帆布包里的打火机——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火石擦出的火星照亮墙角的铁架床,铺着的蓝布床单烂出蜂窝状的洞,上面堆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袖口别着支铅笔头,笔帽早没了,露出的铅芯断成三截。

      "有人住过。"她捏起工装领口,布条簌簌往下掉渣,口袋里滚出个铁皮烟盒,打开是半板胃药,铝箔板上印着"每顿饭后服",字迹被汗浸得发虚。

      笔记本突然在怀里发烫,烫得像灶膛里的红薯。她翻开看,紫花地丁干花正在纸页上打旋,拼出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床底。李穗趴在地上往床底摸,指尖触到个硬纸壳,拖出来才发现是个鞋盒,里面码着三双解放鞋,鞋底的纹路快磨平了,鞋帮却刷得发白,鞋带系着整齐的蝴蝶结。

      "是个仔细人。"她捏着鞋带末端的结,想起哥哥总把鞋带系成死疙瘩,解的时候要费半天劲。鞋盒底层垫着张泛黄的报纸,日期是三个月前,社会版的标题被红笔圈着:"旧楼区拆迁冲突,工人坠楼身亡"。

      打火机的火苗突然窜高,燎到了垂下来的蛛网。李穗往墙角退时,撞翻了个搪瓷缸,里面的粉笔头撒了一地,有根红粉笔滚到脚边,断口新鲜得像刚掰的——这不是被遗忘的屋子,有人最近来过。

      后颈突然一凉,像被谁吹了口气。她猛地转身,看见木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缝里塞着张纸条,字迹跟笔记本上的地图如出一辙:"药别停在第三顿"。

      李穗抓起纸条往外追,巷口的卖煎饼摊正收摊子,三轮车的铃铛晃出细碎的响。"大爷,见着有人跑过去吗?"她拽住车把时,发现车斗里的铁皮盒印着"市立大学食堂",边角瘪了块,像被谁用拳头砸过。

      "就刚才,个穿工装的小子,瘸着条腿。"大爷往东边扬下巴,铁铲在煎饼铛上划出火星,"怀里揣着个红本本,跑得跟被狗撵似的。"

      东边的拆迁废墟里,钢筋架纵横交错,像片倒插的稻茬。李穗踩着碎砖往前跑,帆布包撞在腿上,里面的笔记本硌得肋骨生疼。突然听见"哐当"一声,像是铁皮落地,她循声拐过断墙,看见个穿工装的背影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药瓶,右腿不自然地撇着,裤脚渗出血迹。

      "你的药。"她把烟盒里的半板胃药递过去,对方猛地回头,额角的伤疤在阳光下泛着红,像王大哥腿上的旧伤。

      "你怎么进来的?"男人的手攥着药瓶发抖,指节的茧子比李穗割稻子磨的还厚,"拆迁队的人......"

      话没说完,废墟外传来柴油发电机的轰鸣。男人突然拽起李穗往钢筋架后钻,"快躲!他们见着活人就赶!"他瘸着腿跑得飞快,工装后襟掀起,露出腰上缠着的绷带,渗血的地方洇出个不规则的圆,像块没晒干的血豆腐。

      钢筋架的阴影里,男人从怀里掏出个红本本,塑料皮磨得发亮,是本工作证,照片上的青年没留胡子,眼睛亮得像晒谷场的灯。"我叫赵建军,这楼的施工员。"他的手指戳着证上的钢印,"三个月前有人偷工减料,我去举报,结果......"

      李穗看见工作证夹层里的药盒,标签写着"□□",剂量比烟盒里的胃药重三倍。"你在吃止痛药?"她想起爸爸腰疼时偷偷藏的止痛片,被妈妈发现后全扔进了灶膛。

      赵建军突然剧烈地咳嗽,手捂在嘴上,指缝漏出的血滴在红本本上,像落了朵残花。"他们说我闹事,把我从脚手架上推下来......"他抹了把嘴,血沫子沾在下巴上,"我就是想拿回施工日志,证明我没说谎。"

      远处传来铁锹铲地的声响,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喊叫。赵建军突然把红本本塞进李穗怀里,"帮我送到市报社,地址在最后一页。"他瘸着腿往另一个方向跑,工装在钢筋丛里闪了两下,像片被风吹动的枯叶。

      李穗翻开施工日志时,听见沉闷的击打声。最后一页的地址旁,用红粉笔写着行小字:"302房的张老师总帮我热药"。她突然想起医院床头柜上的蓝皮笔记本,封面上的"市立大学"烫金快磨没了——那不是她的本子。

      拆迁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用铁锹敲着钢筋喊:"出来!别躲了!"李穗把施工日志塞进帆布包最底层,上面压着紫花地丁干花,清苦的味道突然变得很烈,像在提醒什么。

      她顺着钢筋架往上爬,手心被磨出的血粘在锈铁上,疼得龇牙咧嘴。爬到三层高的平台时,看见赵建军被按在地上,有人用铁锹柄往他腿上砸,闷响隔着风传过来,像砸在她自己的骨头缝里。

      "住手!"李穗抓起身边的砖块就往下扔,准头歪得离谱,却惊得那伙人回头。她突然想起许三多抓俘虏时的愣劲,抓起第二块砖就往平台边缘跑,"我这儿有施工日志!你们再动他一下,我就扔下去!"

      风把帆布包吹得猎猎响,像面没挂正的旗。李穗踩着摇摇欲坠的预制板,脚下的碎砖不断往下掉,砸在拆迁队的安全帽上。领头的刀疤脸眯着眼往上看,"小丫头片子别多管闲事!"手里的铁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赵建军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刀疤脸的腿就往钢筋堆里滚。李穗趁机往下跳,落在堆着的沙子上,缓冲的力道震得脚踝生疼,像小时候从谷堆上摔下来。她瘸着腿往巷口跑,帆布包在身后甩得像条尾巴。

      跑到蓝挡板外时,撞见个穿中山装的老头,正举着相机拍拆迁现场。镜头对准李穗的瞬间,她看见相机里映出的自己——齐耳短发,额角沾着灰,眼神愣得像头受惊的小鹿,却死死攥着帆布包,指节泛白得像要捏碎什么。

      "我是市报社的。"老头递过来的记者证上,照片里的人戴着圆框眼镜,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水波,"刚才谢谢你,那施工日志......"

      李穗把日志递过去时,发现最后一页的地址旁多了行新字,是她自己的笔迹:"每顿饭后服药,别学我硬扛"。墨迹还没干,晕染在"张老师"三个字上,像滴落在纸上的眼泪。

      远处传来警笛声,拆迁队的人扛着铁锹往货车上跑。赵建军被两个警察扶着站在沙堆旁,右腿不自然地伸着,看见李穗时突然笑了,嘴角扯着伤疤,像朵被风刮破的花。

      老头拍完照回来,手里多了个信封,"这是报社的奖励,你拿着。"李穗刚要推辞,看见信封上印着"302房",地址跟医院钥匙牌上的一模一样。

      "张老师是我爱人。"老头的手指摩挲着信封边缘,"三个月前去世了,胃癌,总说旧楼区的工人胃都不好,天天熬粥给他们送......"他突然指着李穗的帆布包,"那包是她的,丢在拆迁现场,我找了好久。"

      李穗摸着包带磨出的毛边,突然想起床底那双系着蝴蝶结的解放鞋。她把赵建军的胃药塞进老头手里,"这个给他,说张老师让他按时吃。"转身往医院走时,脚踝的疼越来越烈,却走得比来时稳。

      路过公交站台,灰鸽子又落回站牌上,嘴里叼着根红粉笔头。李穗接过来揣进兜,像藏起颗没吃完的糖。站台的广告灯箱亮了,映出张寻人启事,照片上的青年瘸着右腿,正是赵建军,下面写着"市立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生"。

      夜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背,李穗突然觉得手腕发热。她低头看,皮肤上映出淡淡的红痕,像根看不见的绳,一头拴着旧楼区的钢筋,一头缠着医院的输液管。笔记本在怀里轻轻颤动,新的字迹正慢慢浮现:

      【隐藏任务触发:找到张老师熬粥的砂锅】

      她摸出兜里的红粉笔,在站台的柱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旧楼区的方向。粉笔末蹭在指尖,带着熟悉的涩感,像小时候在墙上画全家福时那样,认真得不管旁人怎么看。

      公交来了,李穗抬脚上车,帆布包在身侧晃悠,里面的笔记本硌着肋骨,暖得像揣着个小火炉。她不知道砂锅在哪,也不知道下一站该往哪走,但手里的粉笔是实的,心里的劲是足的,就像许三多说的,"做有意义的事,就是好好活"。

      车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通往远方的路。李穗望着窗外掠过的霓虹,突然想起福安里的灯笼,想起玉兰坡的月光,想起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原来任务从来不是目的,是让你在走不完的路上,总能看见点值得惦记的东西。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半板胃药,放在车窗边。夜风灌进来时,药板被吹得轻轻晃,像在跟谁说:"别硬扛,日子还长着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