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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画坏,我担 ...

  •   周六的教室空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斜斜地切进来一道光柱,里面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后墙那块巨大的黑板,像块等待开垦的荒地,乌漆嘛黑。

      易染和路亭逸吭哧吭哧地忙活着。易染踩着凳子,手里攥着根黄色粉笔,对着黑板上方空白处比划,嘴里念念有词:“…这儿…画个…呃…太阳?还是…火箭?象征咱们奋斗的青春…咻——上天!”

      路亭逸站在下面,抱着他的宝贝速写本,仰着小脸,眉头紧锁,小声建议:“染哥…火箭…会不会…太复杂了?要不…画点…云朵?或者…书本?堆成山的…那种…”

      “书本?太土了吧!”易染嫌弃地撇嘴,黄毛跟着晃,“要我说,画俩抽象点的小人儿!手拉手!冲向未来!多带劲儿!” 他边说边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勾了个火柴棍小人轮廓,脑袋奇大,比例感人。

      路亭逸看着那抽象派杰作,嘴角抽了抽,没敢吱声。他低头在自己的速写本上飞快勾勒,画了个相对正常的、抱着书本奔跑的Q版小人,线条干净利落。可惜,易染压根没往他这边看。

      教室另一头,靠窗最后一排。
      许烬野睡得昏天暗地。
      脑袋埋在交叠的手臂里,蓝黑色碎发凌乱地盖住半边脸,只露出紧闭的眼睫和挺直的鼻梁。右耳垂上那枚海蓝耳钉在阳光里静默地闪着幽光。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身上就穿了件洗得发薄的旧T恤,勾勒出过分清瘦的肩背轮廓。呼吸均匀绵长,跟后墙那热火朝天(自认为)的创作现场形成鲜明对比。

      易染画完他的抽象派“奋斗小人”,退后两步欣赏,越看越觉得…丑。他挠挠头,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睡得人事不省的蓝黑色脑袋,压低声音对路亭逸抱怨:“野哥也太不够意思了!说好的一起挣奖金呢?他倒好,睡得跟猪似的!就咱俩在这儿瞎忙活!”他指了指自己那抽象小人,“这玩意儿能拿奖?鹤老头看了能当场心梗!”

      路亭逸也看了一眼许烬野的方向,小声说:“烬野哥…可能…昨晚画墙绘…太累了…” 他其实更想说,野哥压根就没答应,是被他们硬架上去的。

      “累个屁!”易染翻个白眼,“我看他就是懒!嫌麻烦!奖金不想要了?” 他烦躁地抓了把粉笔灰,抹在裤子上,“小鹿,你画得好,你来!把中间那块大的搞定!就写‘青春·奋斗’那四个大字!要艺术体!有气势那种!”

      路亭逸看着黑板中间那大片空白,有点发怵。写大字?还是艺术体?他没练过啊!“我…我试试…” 他硬着头皮拿起根白色粉笔,小心翼翼地踩上凳子,对着黑板比划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落下第一笔。字写得倒是工整,就是…规规矩矩,毫无“艺术”和“气势”可言。

      易染在下面指挥:“左边!左边再高点!哎对!那个‘斗’字最后一笔…拉长点!再长点!…不是!歪了歪了!”

      路亭逸被他指挥得手忙脚乱,鼻尖都冒汗了。那“斗”字最后一笔被他拉得又长又抖,像条垂死挣扎的蚯蚓。

      “完了完了…”易染看着那歪歪扭扭、毫无美感的四个大字,一脸绝望,“这别说一等奖,参与奖都够呛啊!五百块…我的新球鞋…飞了…” 他哀嚎一声,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生无可恋。

      就在易染哀悼他飞走的球鞋,路亭逸对着自己写残的“斗”字手足无措时,教室后门被无声地推开。

      谢临松走了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裤和灰色T恤,额发微湿,像是刚运动完冲过澡,身上带着清爽的水汽和淡淡的皂角味。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包子和两盒牛奶。他深黑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黑板,扫过愁眉苦脸的易染和路亭逸,最后,稳稳地落在靠窗角落里那个依旧沉睡的蓝黑色身影上。

      他没说话,把塑料袋轻轻放在许烬野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走到后墙黑板前,仰头看着易染的抽象派太阳(或者火箭?)和路亭逸那写得歪歪扭扭、毫无生气的“青春·奋斗”。

      易染看见救星来了,眼睛一亮,蹭地站起来:“松哥!你来得正好!快!江湖救急!野哥罢工睡大觉!我俩快把黑板嚯嚯完了!这玩意儿交上去,老赵能气得把奖金吞了!” 他指着自己那不忍直视的作品。

      路亭逸也红着脸,小声求助:“松哥…字…写坏了…”

      谢临松没看他们,目光依旧停留在黑板上。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也觉得这画面冲击力有点强。他走到讲台边,拿起一根没用过的白色粉笔,在手里掂了掂。粉笔灰簌簌落下。

      易染和路亭逸屏住呼吸,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松哥出手!就算不会画画,写几个字总行吧?他那物理竞赛卷子上字迹多漂亮!

      谢临松走到路亭逸写的那四个大字旁边。他没擦掉,而是直接抬起手,对着那个写得最惨不忍睹、像条死蚯蚓的“斗”字最后一笔,用白色粉笔干脆利落地——划了个叉!

      力道很大,粉笔灰簌簌落下,那个叉又粗又醒目,像个不容置疑的判决。

      易染:“……”
      路亭逸:“……” 小脸更白了。

      然后,更让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谢临松拿着那根粉笔,没去写艺术字,也没去画太阳火箭,而是直接走到了黑板左侧一片空白的区域。那里原本是计划画主题插画的地方。

      他抬起手,手臂线条流畅有力。粉笔尖触碰到粗糙的黑板表面,发出“吱——”一声轻响。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落笔极稳,线条却出乎意料地……笨拙?

      他画了个圈。
      不是太阳那种圆润的圈,而是有点扁,边缘带着细微的毛刺。
      然后在扁圈下面,画了两条竖线,当腿?但竖线有点歪,长短还不一。
      又在扁圈上面,画了个更小的、歪歪扭扭的圈,勉强算头。
      最后,在小圈上点了两个点,算是眼睛?点得一个高一个低。
      整个“生物”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随时要散架的不稳定感。

      易染和路亭逸面面相觑,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茫然和……惊恐。松哥…这是在画什么?外星生物?变异土豆?这比易染的抽象派还抽象啊!

      谢临松似乎对自己的“杰作”毫无所觉。他停下手,深黑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生物”,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再次抬起手,在那个小脑袋旁边,画了一条短短的、弯曲向上的线。

      像……嘴角?

      一个极其简陋、甚至有点滑稽的……笑脸?

      易染和路亭逸彻底石化了。松哥…画了个…丑萌丑萌的…笑脸土豆人?还是腿脚不利索那种?这跟“青春·奋斗”有半毛钱关系?!

      就在易染觉得五百块彻底泡汤,路亭逸思考着要不要偷偷擦掉时,睡梦中的许烬野,似乎被那持续的、细微的粉笔摩擦声吵到了。

      他皱着眉,在臂弯里不耐烦地蹭了蹭脸,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爱琴海蓝的瞳孔先是茫然地聚焦在桌面的木纹上,带着浓重的睡意。然后,他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越过前排的桌椅,投向教室后墙那块巨大的黑板。

      阳光正好。
      黑板上,易染那抽象派的太阳(火箭?)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路亭逸那工整却毫无灵魂的“青春·奋斗”四个大字死气沉沉。
      而在它们旁边,在左侧那片刺眼的空白里——
      一个极其拙劣、比例失调、线条歪扭、脑袋上顶着个滑稽笑脸的……土豆人(?)正“站”在那里。

      许烬野的目光瞬间钉在那个丑得清新脱俗的“生物”上。
      瞳孔猛地收缩!
      睡意瞬间跑得精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谬、震惊和巨大冲击感的情绪,像电流一样瞬间窜遍全身!他猛地坐直身体,椅子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操…!” 他低吼出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巨大的难以置信,“这他妈……谁画的?!” 爱琴海蓝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睁得滚圆,死死瞪着那个破坏黑板整体“美感”(虽然本来也没多少)的罪魁祸首!

      易染和路亭逸被他这声吼吓得一哆嗦。易染赶紧指向黑板前的谢临松,撇清关系:“松哥!松哥画的!不关我们事!”

      谢临松听到动静,转过身。他手里还捏着那根粉笔,冷白的指尖沾满了粉笔灰。深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炸毛的许烬野,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画了个圈。

      许烬野的目光从那个丑绝人寰的土豆人,移到谢临松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再移到他沾满粉笔灰的手指。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这哑巴!不会画就别碰!这画的什么玩意儿?!狗爬都比他强!这黑板算是彻底废了!五百块!他的新数位板!全泡汤了!

      “谢临松!!!” 许烬野蹭地站起来,几步冲到黑板前,爱琴海蓝的瞳孔里燃着熊熊怒火,手指差点戳到谢临松鼻子上,“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不会画你瞎动什么手?!老子的奖金!老子的数位板!全让你这破玩意儿毁了!” 他指着那个歪嘴笑脸的土豆人,气得浑身发抖。

      谢临松被他吼着,也不生气。深黑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看着他右耳上那枚因为激动而微微晃动的幽蓝耳钉。他甚至还抬起沾满粉笔灰的手,用指背极其自然地蹭了一下自己额角并不存在的汗。

      这个动作,让他冷白的脸颊上瞬间蹭上了一道醒目的白色粉笔灰痕。

      许烬野看着他脸上那道滑稽的白痕,再看看他手里那根罪证粉笔,还有黑板上那个丑得惊心动魄的“作品”,简直气笑了!这混蛋!还嫌不够乱?!

      “笑?!你还笑?!” 许烬野以为谢临松在嘲笑他(其实谢临松脸上根本没啥表情),怒火更盛,“给老子擦了!立刻!马上!不然老子…”

      “**你画。**” 谢临松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平静,打断了他的咆哮。

      许烬野一愣:“…什么?”

      谢临松没重复。他伸出那只沾满粉笔灰的手,不是去擦黑板,而是直接抓住了许烬野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把他往黑板的方向带了一步。

      然后,在许烬野惊愕的目光中,谢临松把手里那根用了一半的白粉笔,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许烬野的手心。冰凉的粉笔,带着谢临松指尖的温度和粗糙的粉笔灰触感。

      “**这里。**” 谢临松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指,点了点那个丑土豆人旁边更大片的空白区域,声音平稳无波,“**画坏。**”
      他顿了顿,深黑色的眼眸直视着许烬野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蓝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担。**”

      画坏。
      我担。

      四个字,像四颗小石子,砸进许烬野混乱的心湖。

      他低头看着手心里那根带着谢临松体温的粉笔,又抬头看看黑板上那个丑得独一无二、却又固执地咧着嘴笑的土豆人,再看看谢临松脸上那道滑稽的白痕和他眼底不容置疑的平静。

      那股滔天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嗤嗤地漏着气,瞬间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酸酸胀胀的情绪。这哑巴…是在给他兜底?用这种笨拙到可笑的方式?

      易染和路亭逸在旁边看得大气不敢出。易染的八卦之魂却在疯狂燃烧:松哥!牛逼!一句“我担”比什么都好使!野哥没辙了!

      许烬野攥紧了手心里的粉笔,粉笔灰沾了他一手。他狠狠瞪了谢临松一眼,爱琴海蓝的眼底怒火未消,却又多了点别的什么。他猛地甩开谢临松抓着他手腕的手(其实谢临松已经松开了),没好气地低吼:“担个屁!老子画坏了也是你的锅!”

      说完,他不再看谢临松,转过身,面对着那片被点名的空白黑板。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用沾满粉笔灰的手背,粗暴地擦了一下自己因为激动也沾了点灰的鼻尖。

      然后,他捏紧了那根粉笔。
      笔尖重重地戳在粗糙的黑板表面。
      用力一划!

      一道凌厉、流畅、充满生命力的白色弧线,瞬间撕裂了那片死寂的空白!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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