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字沉默》晴笙悠

89、五百块

　　周二的课间操时间，操场被晒得发烫。塑胶跑道蒸腾起一股橡胶和尘土混合的怪味。全校学生蔫头耷脑地列队，像一片被晒蔫的庄稼。主席台上，教导主任捏着话筒，唾沫横飞地喷着“素质教育”、“全面发展”、“向优秀看齐”。

　　许烬野站在七班队伍靠后的位置，蓝黑色碎发下，爱琴海蓝的瞳孔半眯着，带着浓重的、被太阳晒出来的烦躁和不耐。他校服袖子撸到手肘，露出清瘦的小臂，皮肤在毒日头下白得晃眼。右耳垂上那枚海蓝耳钉，折射着刺目的光点。

　　“…下面，公布本届‘青春·奋斗’主题黑板报大赛获奖班级！” 教导主任终于喷到了重点，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

　　队伍里响起稀稀拉拉的、象征性的掌声，夹杂着嗡嗡的议论和扇风的声音。易染在许烬野斜前方，脖子伸得老长，黄毛都支棱着，活像只等投喂的雏鸟。路亭逸抱着速写本（走哪都不离手），小脸绷得紧紧的，紧张地咬着下唇。

　　“三等奖，高一（三）班，高二（五）班…” 名单念得又臭又长。易染急得直跺脚，用气声对着许烬野的方向：“野哥！稳了稳了！肯定是我们！”

　　许烬野懒得理他，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主席台旁边那排捧着奖状、表情僵硬的获奖代表，最后落在自己班队伍最前面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谢临松作为纪律委员兼年级第一，站在七班队伍排头。校服穿得一丝不苟，风纪扣严谨地扣到最上一颗，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他身姿笔挺，像一棵根系深扎的白杨，对周遭的嘈杂和头顶的烈日毫无所觉。深黑色的眼眸平视前方，平静无波，仿佛台上念的名字与他无关。只有左耳骨上那枚幽蓝的耳钉，在强烈的光线下，偶尔闪过一道冷硬的光。

　　许烬野看着他那个纹丝不动的后脑勺，心里啧了一声。装，就他妈能装。

　　“一等奖——” 教导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故弄玄虚的停顿，成功吸引了所有昏昏欲睡的目光，“高三（七）班！作品主题突出，技法精湛，创意非凡！充分展现了当代青年拼搏进取的精神风貌！请获奖小组代表上台领奖！”

　　“哇——！！！” 七班队伍瞬间炸了锅！易染嗷一嗓子蹦起来，黄毛乱颤，激动地挥舞着拳头：“野哥！松哥！小鹿！牛逼！第一！五百块！我的球鞋！！！”

　　路亭逸也激动得小脸通红，抱着速写本的手都在抖，看向许烬野和谢临松方向的眼睛亮得惊人。

　　许烬野被易染的嚎叫震得耳朵疼，眉头拧得更紧。但听到“五百块”那三个字时，爱琴海蓝的瞳孔还是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下，像平静的海面掠过一道微光。他下意识地抬手，指腹蹭过右耳垂上那枚冰凉的海蓝耳钉。

　　“请高三（七）班，许烬野、谢临松、易染、路亭逸同学，上台领奖！” 教导主任的声音透过劣质喇叭，带着滋滋的电流声。

　　易染第一个窜出去，像只撒欢的兔子。路亭逸腼腆地跟在后面。许烬野啧了一声，慢吞吞地挪出队伍，带着一身被太阳晒出来的燥热和懒散。谢临松则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步伐沉稳，不疾不徐地走上台阶，与许烬野几乎同时站到了领奖台侧边。

　　主席台的阳光更毒辣，晒得水泥台面发烫。教导主任脸上堆着模式化的笑容，将四个印着烫金“一等奖”字样的厚信封分别递到四人手中。

　　“恭喜！再接再厉！” 主任的手和声音一样干巴巴的。

　　许烬野捏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硬质的纸壳边缘硌着掌心，里面那叠钞票的厚度清晰可感。五百块。新数位板。这个念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涟漪。

　　但紧接着，一个更清晰、更强烈的念头，毫无预兆地、霸道地挤占了所有空间——

　　**可以买一点好的给谢临松了。总不能他跟我一起一直吃苦。**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自然，如此笃定，甚至盖过了对新数位板的渴望。许烬野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封的边缘，爱琴海蓝的瞳孔微微失焦，目光掠过谢临松身上那件洗得发白、领口边缘甚至有点磨损的校服衬衫，掠过他手腕上那块表盘磨损严重、表带边缘开裂的旧电子表（据说是他初中物理竞赛的奖品），最后落在他左耳骨上那枚与自己右耳垂成对的海蓝耳钉上。

　　那耳钉幽蓝剔透，是谢临松用物理竞赛奖金买的，替换了他母亲留下的、被贺云流毁掉的银拨片。他说那是“活着的证明，现在多了个我”。而自己呢？除了打架惹麻烦，除了画点墙绘赚那点辛苦钱，除了像个无底洞一样消耗着谢临松那份沉默的照顾和那点可怜的奖学金……好像什么都没给过他。

　　筒子楼昏暗的灯光，餐桌上永远寡淡的青菜白粥，谢临松深夜伏案刷题时清瘦的侧影，他胃出血那晚输液时冰凉的指尖……无数细碎的、关于“吃苦”的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

　　一股混杂着心疼、不甘和强烈冲动的情愫，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紧了许烬野的心脏。他攥紧了手里的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买什么？买件新的衬衫？买块像样点的手表？或者…买点好的食材？那哑巴胃不好，总喝白粥也不行……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教导主任后面又说了什么都完全没听进去。直到易染激动地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他一下：“野哥！看镜头！合影了！”

　　许烬野猛地回神，才发现教导主任正示意他们四人站好，台下一个扛着相机的老师正对着他们调整镜头。

　　谢临松就站在他左手边，中间隔着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易染和腼腆微笑的路亭逸。

　　“来！看这里！一、二——”

　　就在快门即将按下的瞬间！
　　谢临松动了。

　　他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站姿，手臂看似随意地抬起，绕过前面易染和路亭逸的后背空隙（动作快得几乎没人看清），精准地、牢牢地扣在了许烬野的腰侧！

　　不是搭着，是扣住！
　　掌心温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隔着薄薄的校服T恤，清晰地按压在许烬野左侧那过分纤细的腰线上（64cm的数据在谢临松脑中清晰无比）！那力道带着一种隐秘的、宣告所有权的意味，像一枚滚烫的烙印！

　　许烬野身体猛地一僵！爱琴海蓝的瞳孔瞬间收缩！那股熟悉的、带着掌控感的压迫感从腰间传来，让他头皮都炸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挣开，但谢临松的手像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他甚至能感觉到谢临松的拇指指腹，隔着布料，在他腰侧那敏感的弧度上，极其轻微地、带着警告意味地，按了一下！

　　“咔嚓！”
　　快门声清脆地响起，定格了这瞬间。
　　照片里，易染笑得见牙不见眼，路亭逸腼腆乖巧，谢临松面无表情，深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镜头，仿佛那只扣在许烬野腰上的手不是他的。而许烬野……他表情管理彻底失败，爱琴海蓝的眼睛因为震惊和腰间的触感而微微睁大，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薄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在强光下格外明显。

　　“操…！” 快门声刚落，许烬野就压着嗓子低吼出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猛地扭身想甩开腰间那只手。

　　谢临松却在他挣扎的瞬间，恰到好处地松开了力道。他收回手，动作流畅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深黑色的眼眸转向许烬野，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偷袭”只是许烬野的错觉。他甚至极其自然地抬手，用指尖拂了一下自己左耳骨上的耳钉，幽蓝的光芒一闪。

　　只有许烬野自己知道，腰间被扣住的地方，还残留着清晰的、带着热度的指痕，以及那一下按压带来的、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正顺着脊椎往上窜。他气得牙痒痒，爱琴海蓝的眼睛狠狠剜了谢临松一眼，里面燃烧着羞恼的火焰：**哑巴！大庭广众！你他妈疯了？！**

　　谢临松对他的眼刀视若无睹。他甚至还微微侧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许烬野因为羞愤而更显生动的脸上，以及他手里那个被他攥得有些变形的厚信封上。他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像是在无声地问：**奖金？**

　　许烬野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火起，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他猛地将信封塞进自己裤兜，动作粗鲁，像是要藏起什么罪证。他别开脸，不再看谢临松，梗着脖子对着台下喊：“易染！路亭逸！走了！晒死了！”

　　说完，他第一个跳下主席台，脚步飞快，背影都透着一股被当众“轻薄”后的气急败坏，只是那通红的耳根在阳光下暴露无遗。

　　易染和路亭逸赶紧跟上。易染还沉浸在五百块到手的狂喜中，根本没注意到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暗流涌动，追着许烬野嚷嚷：“野哥！钱！钱！说好的数位板！咱们放学就去数码城！”

　　路亭逸抱着速写本和新到手的信封，小跑着，小声附和：“嗯…烬野哥…挑…挑个好的…”

　　谢临松走在最后。他步伐依旧沉稳，深黑色的目光追随着前方那个蓝黑色、带着明显怒气的后脑勺。他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蹭了一下自己刚才扣住许烬野腰侧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腰线那过分纤细却充满韧劲的触感，以及隔着薄薄布料传来的、属于许烬野的体温。

　　他深黑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只有他自己懂的餍足。左耳耳骨上的幽蓝耳钉，随着他迈步的动作，在炽烈的阳光下，闪过一道内敛而强势的光。

　　筒子楼的绳结在热浪中晃动。
　　五百块奖金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揣在许烬野的裤兜里。
　　新数位板的诱惑还在。
　　但某个蓝黑色头发的校霸心里盘算的，却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而某个沉默的纪律委员，
　　显然已经用行动宣示了某种“主权”，
　　顺便，
　　给自己的“所有物”打上了一个只有两人懂的、
　　滚烫的标记。
　　午后的教室像个蒸笼，电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着一股混合着粉笔灰、汗水和塑胶跑道余热的浑浊空气。黑板报大赛一等奖的余波还在教室里嗡嗡作响，兴奋的议论声像一群赶不走的苍蝇。

　　易染攥着那厚实的、印着烫金字的信封，手指头捻得飞快，黄毛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嘴里念念有词：“五百…新球鞋…限量配色…稳了稳了…” 他迫不及待地转向许烬野，嗓门拔高：“野哥！数码城！放学就杀过去！那款板子我盯好久了，老板说今天去还能再砍一刀！”

　　路亭逸也抱着自己的信封，腼腆地点头，小声附和：“嗯…烬野哥…挑…挑个好的…”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墙那块已经空空如也、只留下浅淡擦痕的黑板，小脸上还残留着对那场惊心动魄重生的敬畏。

　　许烬野没搭理易染的亢奋。他慢吞吞地走回自己靠窗的座位，把自己摔进椅子里，蓝黑色碎发下，爱琴海蓝的瞳孔带着点被太阳晒蔫的烦躁和不易察觉的心不在焉。裤兜里那个硬邦邦的信封硌着大腿，提醒着里面那五百块的分量。

　　新数位板…确实想要。
　　但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右耳垂上那枚冰凉的海蓝耳钉，脑子里盘旋的却是谢临松身上那件领口磨得起毛的旧衬衫，是他手腕上那块表盘模糊的破电子表，是他深夜刷题时清瘦的侧影和手边永远寡淡的白粥。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目光斜睨向旁边。

　　谢临松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坐姿依旧笔挺，像一杆标枪，哪怕在蒸笼般的教室里也纹丝不动。深蓝色的纪律册摊开在桌面，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支黑色水笔，正在上面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阳光透过窗户，在他冷白的侧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左耳骨上那枚幽蓝的耳钉反射着一点内敛的光。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次元，周遭的嘈杂与他无关。

　　许烬野看着他这副沉静如水的样子，心里那股邪火和说不清的焦躁又冒了上来。装！就他妈能装！他猛地从裤兜里掏出那个信封，“啪”一声，不轻不重地拍在谢临松摊开的纪律册上！硬质的信封边缘正好压住了谢临松正在书写的那行字。

　　沙沙声戛然而止。

　　谢临松笔尖一顿，深黑色的眼眸从纸页上抬起，平静地转向许烬野。没有被打断的不悦，只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询问。

　　易染和路亭逸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易染眨巴着眼，看看许烬野，又看看那个信封，再看看谢临松，一脸“又有什么好戏”的期待。路亭逸抱着速写本的手指也微微收紧。

　　许烬野被谢临松那平静无波的目光看得更烦。他别开脸，视线胡乱扫过窗外被晒得发蔫的梧桐树叶子，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点刻意拔高的、不耐烦的腔调，像是在宣告什么，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钱！拿着！” 他下巴朝那信封点了点，“**给你保管！**”
　　顿了顿，像是觉得不够分量，又飞快地、含混不清地补充了一句，语速快得像在逃跑：
　　“**…男朋友，你以后保送北大的，要花好多钱…先溜着吧！**”

　　“男朋友”三个字，他说得又快又轻，几乎被后面那句“保送北大”盖了过去，但在这相对安静的角落，依旧清晰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易染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成了“O”型，内心疯狂刷屏：卧槽！野哥主动叫男朋友了？！还上交财政大权？！松哥牛逼！驯夫有术！路亭逸小脸“唰”地红了，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速写本边缘，耳朵尖都透着粉色。

　　谢临松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深黑色的瞳孔里，那潭平静的湖水骤然起了波澜，清晰地映着许烬野别过去、只露出一点通红耳根的侧脸。他搁下笔，没有去看那个信封，修长的手指却直接伸了过去，不是拿起信封，而是精准地覆在了许烬野随意搭在桌沿、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上！

　　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薄茧的粗粝感，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牢牢地覆盖住许烬野微凉的手背皮肤！

　　许烬野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电流击中！爱琴海蓝的瞳孔瞬间收缩，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谢临松看似随意、实则力道十足的掌心死死按住！那热度透过皮肤直烫进心里。他恼怒地转过头，瞪向谢临松，用眼神无声控诉：**哑巴！放手！**

　　谢临松对他的怒视视若无睹。深黑色的眼眸沉沉地看着他，眼底翻涌着一种许烬野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灼热，还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专注。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覆盖在许烬野手背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蜷缩了一下，指腹蹭过许烬野手背上凸起的骨节。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带着电流，瞬间击溃了许烬野那点虚张声势的挣扎。他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紧绷的身体泄了力，任由自己的手被谢临松温热的手掌完全包裹。那股熟悉的、带着掌控感的暖意顺着皮肤蔓延上来，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的烦躁和胃里隐约泛起的、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按了按上腹）。

　　谢临松这才缓缓移开目光，落在那只信封上。他松开许烬野的手（掌心的温热触感残留不去），拿起信封，动作不疾不徐。他捏了捏厚度，感受着里面那叠钞票的份量，然后，在许烬野、易染、路亭逸三人的注视下，他极其自然地、极其熟练地——打开了信封封口。

　　里面是崭新的一小叠粉红色钞票，用一根白色的纸带捆着。

　　谢临松抽出那叠钱，动作流畅地将信封放在一边。他捏着那叠钞票的一端，手腕轻轻一抖，崭新的纸币发出清脆悦耳的“哗啦”声。他深黑色的眼眸低垂，目光专注地扫过钞票的序列号边缘（像是某种习惯性的检查），手指灵活地捻开，开始一张张地、极其认真地数了起来！

　　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竞赛题。

　　“一、二、三……”

　　低沉平静的报数声在安静的角落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许烬野：“……” 他看着谢临松那副数钱数得无比专注、无比正经的样子，嘴角狠狠抽了一下。操！这哑巴！当众数钱？！还他妈数得这么认真？！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爱琴海蓝的眼睛里，刚才那点羞恼和依赖瞬间被“老子不认识这货”的崩溃取代！

　　易染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憋笑憋得肩膀疯狂抖动，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松哥！绝了！野哥上交“工资”，松哥现场点钞验货？！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路亭逸也惊呆了，小嘴微张，看着谢临松那副严肃点钞的模样，再看看许烬野那副快要原地爆炸的表情，世界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谢临松完全无视了周遭诡异的气氛。他数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这不是五百块，而是五百万。每一张钞票的边缘都仔细捻过，确认没有粘连。数到第五张时，他指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眉头微蹙。

　　许烬野的心也跟着那微小的停顿猛地一提。怎么了？少钱了？□□？操！要是真少了他现在就去把老赵的假发薅下来！

　　只见谢临松将那张引起他停顿的钞票单独抽了出来，捏在指尖，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仔细地看了看水印和金属线。确认无误后，才将它重新放回那叠钱里，继续往下数。

　　许烬野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随即又被更强烈的羞耻感淹没。妈的！至于吗？！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胃里那点隐约的不适感似乎更明显了一点，像有根细线在轻轻牵扯。他下意识地又用手按了按上腹，眉头拧紧。

　　终于。
　　“二十。” 谢临松数完最后一张，低沉的声音落下。他将那叠崭新的五百元钞票重新用白色纸带捆好，动作利落。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极其自然地将这捆钱，连同那个空信封一起，塞进了自己校服裤子的口袋里。

　　布料被撑起一个方正的轮廓。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抬起深黑色的眼眸，看向旁边已经快要石化的许烬野。目光扫过他拧紧的眉头和按着上腹的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凝，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他拿起桌上的纪律册，翻回刚才被信封压住的那一页，用那支黑色水笔，在空白处，极其缓慢地、清晰地写下几个力透纸背的字：
　　**奖金。**
　　**我保管。**

　　写完，他将纪律册往许烬野面前推了推，指尖在那四个字上轻轻一点。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许烬野看着那四个字，再看看谢临松校服裤兜里那个方正的轮廓，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羞恼涌上心头。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地发出刺耳的噪音，爱琴海蓝的眼睛狠狠瞪了谢临松一眼，里面糅杂着“算你狠”的认命和被当众“点钞验货”的滔天羞耻。

　　“操！热死了！老子出去透口气！” 他低吼一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带着一身未消的燥热和胃里那点说不清的不适感，脚步飞快地冲出教室后门，背影都透着落荒而逃的味道。

　　易染看着许烬野仓皇的背影，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哈哈哈哈！松哥！牛逼！管钱的一把手！野哥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拍桌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路亭逸也忍俊不禁，抱着速写本，小脸憋得通红，肩膀一耸一耸的。

　　谢临松对易染的狂笑充耳不闻。他合上纪律册，放回书包。深黑色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许烬野空了的座位，又落在自己校服裤兜那个方正的凸起上。他抬手，隔着布料，轻轻按了按那叠崭新的钞票。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捻过钞票边缘时，那崭新纸张特有的、微涩的触感。
　　还有许烬野手背上，皮肤微凉的细腻触感。
　　以及他别过脸时，那一点通红的耳根。

　　谢临松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弧度极小，却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满足。左耳骨上那枚幽蓝的耳钉，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里，闪过一道内敛而强势的光。

　　筒子楼的绳结在热浪中晃动。
　　五百块奖金被沉默的纪律委员贴身保管。
　　新数位板暂时搁浅。
　　而某个落荒而逃的校霸，
　　胃里那点隐约的、不妙的牵扯感，
　　似乎正在悄然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