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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听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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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如梭,距离两人合租,已经过了半月。立冬时分,万物都缺了几分生机勃勃,却增添了几分宁静深沉的独特韵味。
这些时间,两人都遵循着“日出而出,日落而归”,每日的平淡让卫梓奕渐渐习惯。
不想被打破的习惯。
自从程度来了之后,卫梓奕的生活依旧冷清,却也带了点依靠和充实。
从卫梓奕答应帮程度留门开始,两个人像真的变成了非常合格的室友。
卫梓奕平常较程度回来的要早一些,时而一两个小时,时而十几分钟。
在收到每日消息后,给程度开门已经成了卫梓奕每天必做的事情。
程度会在冰箱和零食架稍微空的时候及时补上,且她还发现,程度会多买一些喜欢的东西,而两人不怎么碰的东西会从冰箱和零食架上消失。
卫梓奕常常闲下来时,就会很突然地想,程度在学校的时候或许是个很好室友,是一个会督促人洗袜子,洗完还会给奖赏的人。
但卫梓奕不知道的是,程度其实很少管闲事,尤其是与本人无关的事。就算看到臭袜子,也并不会督促他们去洗,而是会拿起扫把臭着一张脸将其扫出门。
同样的,相处时间一长,很多小时候的记忆就会变得格外清晰。
比如他皱眉的时候,卫梓奕会想起以前他烦了也会第一时间皱眉头,然后冷冷地撂下一句‘别烦,走开。’再比如他埋首看手机的时候,左手总会不自觉地捏成拳头垂在左侧。会让卫梓奕想起以前与他同住一个房间的那些日子,他睡着的时候左拳也紧紧捏着。
这天,程度回来的就很早,卫梓奕前脚刚进门不过五分钟,程度便带着一身寒气跨进了门。
他手上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色包装袋。
今日天气并不好,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寒风一吹,冻得人发抖。
卫梓奕将羽绒服脱掉,露出里面散发着热量的粉色毛衣,走出房间,看见程度正在打开袋子。
里面是一大碗汤,还漂浮着几颗血红的枣。
卫梓奕却也只是瞥了一眼,她没有太大的胃口。昨晚的生理期,小腹正一坠一坠的疼,密密麻麻的,让人难受,提不起精神。
程度拿出两个碗,盛了两碗,一碗朝卫梓奕的方向推了推。
卫梓奕不会拂人好意,小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小腹,坐下来双手捂在碗周。
迎着程度睨下来的目光,卫梓奕喝了两口。
味道很淡,但很温暖,仅两口,便感到整个人都暖和几分,连带着肚子疼痛好像也减轻了一些。
程度自上而下瞥着她的脸,面容苍白,嘴唇失了血色,与平时清冷中透着几分灵动的卫梓奕不太一样。
他的视线在面前人脸上逡巡一圈,最后定在她的腹部,一眼,又收了回去。
昨晚卫梓奕慌张进厕所的动静和今早她下意识捂肚子的动作,程度都有留意,所以今天下班早些,绕了一圈去买了热汤。
但这些程度都不会让她知道,只问:“今晚想吃什么?”
“都行,什么方便吃什么吧。”卫梓奕回答,这段时间,她已经适应吃程度做的东西了,没了一开始的尴尬与小心。
每日的早餐,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随便打发,看谁起的更早。
冰箱里有卫梓奕特意添的玉米,包子,馒头等等,一般谁起的早些便会蒸上几个,然后给对方留一份。
但其实基本上都是程度起的早些,偶尔一两次,卫梓奕才有机会。
中午各自在公司,晚上程度偶尔会做一些夜宵,如果回来的早的话,也会从外面带一些。
有时候卫梓奕吃到好吃的店子,也会特地给程度带上一份。
卫梓奕没有跟人合租过,没有相关经历,以为合租都是这样的。由此,两人心照不宣的,各自渐渐渗入对方的生活。
一开始卫梓奕还会推脱,也给他转过几次钱,程度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收下那些钱。直到卫梓奕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打算找他明算账的时候,程度会使唤她干一些活,比如吃完饭留碗给她洗,留下有油渍的桌子给她擦,或者有时候还会给她发消息让她打理几件根本不脏的外套。
就像朝夕相处很多年的室友或者朋友。
有好几次,卫梓奕突发奇想亲手做顿饭来答谢,可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能下口,还会被油崩到手背烫红一圈,好几天都消不下去。
后续还要想办法不让程度发现,把手刻意往袖子里藏了几天。
费时费力,还赔上手背,没试两次,她就放弃了。
而程度做饭的次数一多,她又会好奇程度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小时候的他,应该是不会的。
喝完汤,卫梓奕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两盘菜,都很清淡,看着寡淡无味。
但程度做的菜虽然看着淡,味道却很不错,至少对自己的胃口。
只是这样清淡的东西一连吃了半个多月,让她无辣不欢的胃无比怀念爆辣的感觉。
程度从厨房走出来,他已经脱掉了那黑色的长款外套,只留了一件有些单薄的长袖,端盘子的动作与那张无表情的脸有些许违和。
卫梓奕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发了会愣。
其实自己都快把厨房的程度看习惯了。
只是觉得他不像是会站在厨房的大少爷。
程度放下两碗米饭,对她歪了歪头。
卫梓奕回神,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今日比以往更为清淡的菜品,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半个月没吃到辣的了,今天能不能吃点辣的呀?”
卫梓奕没有直说她昨天下班去超市买了一瓶绝辣味的拌饭酱,只是试探性地问了问,如果他不同意,那她就不会再拿出来。
程度道:“你今天不是肚子痛?”
卫梓奕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程度说的是她生理期,但其实洗过热水澡之后已经好了许多,她说:“一点点痛,就是胃口不好,想吃点辣的。”
她语气里夹点央求的意味,因为害怕让程度误会,严重的话或许以后吃不到程度的做的东西了,她不想就此与程度做的菜告别。
程度垂眸,看着睁大眼睛瞧着他的卫梓奕,嘴角微微下压,看着有点委屈。她皮肤白皙,嘴唇还是有些苍白,但比刚回来时已经好了很多。
程度安静了片刻,卫梓奕以为他还是不允准,或者已经误会了,正打算放弃,筹算着某时在房间里偷吃,程度的嗓音就在对面响了起来,他说:“可以,但现在并没有辣菜。”
征得同意,卫梓奕打消了顾虑,顿时喜出望外,慢悠悠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瓶写着巨大绝辣两个字的拌饭酱。
程度在他对面坐下,看着那瓶辣椒酱,皱了皱眉。
卫梓奕看到他皱眉了,但她清楚程度既然答应了,就不会介意这些。
她有些欲盖弥彰的用筷子挑了一小坨撵在雪白的米饭上,米饭瞬间被染红一坨。
当然,她不忘对程度咧嘴一笑。
看着米饭上的鲜红,卫梓奕一下感觉胃口大开。
她嗦了一下筷子,辣味瞬间在舌尖炸开,不断刺激着她的味蕾。
卫梓奕没有停留,直接夹起一大坨米饭,就着辣椒酱塞进嘴里,还顺手从程度面前的碗里夹了一块青菜。
程度偶尔看她几眼,默默吃着饭菜,表情不明,没做声。
一直到卫梓奕第四次将筷子伸进辣椒酱的瓶子里面时,程度制止了她。
程度将手中的筷子一头盖上瓶口,抬起眸子瞅了瞅卫梓奕被辣红的嘴唇,没有说话,但意思明显。
卫梓奕顿了顿,即将伸进去的筷子就这么被挡住,眼里味蕾刺激的意犹未尽。
卫梓奕看着抵在瓶口的筷子,转动眼睛看向程度。
程度道:“够了。”
卫梓奕立刻反问:“为什么?”
程度:“你肚子痛。”
卫梓奕下意识摸了摸小腹,说:“我肚子不痛了。”
辣味上头时,卫梓奕觉得很爽,但此刻的感觉却像那种给小猫远远闻到了猫薄荷的气味,怎样也嗅不到了的无力感。
程度:……
程度说:“不行。”
卫梓奕抬高了点声音:“为什么?”
见她坚持,程度卸了口气,压低嗓音,脸上淡漠的表情也软了一些下来,手却强势的并未从辣椒酱瓶口离开,“等好了再吃,听话。”
卫梓奕:……
声音不大不小的两个字,以不可抵挡之势,让她无处反驳,无法反驳。
程度的语气搭配上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像安抚,像宠溺,更像哄人。
像在哄小孩。
难不成相处下来真把她当妹妹管教了。
卫梓奕脑中盛起的想法一时间无法理顺,她有些不知道要回什么,做什么,好像除了听话,没有别的。
她就这么在程度的眼皮子底下,听话的盖上那瓶闻着就呛人的辣椒酱,然后一下一下吃着面前清淡但味道不错的两盘菜。
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吃完了一整顿饭。
卫梓奕起身拿起碗准备要去洗,被程度拦住了。
有热水,但程度说今天不用她洗。
她动作有些迟钝,哦了一声。
看着不远处的程度弯着洗碗的后背,突然觉得,好像有个哥哥真的不错。
回到房间,卫梓奕趴到被子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些想法。
程度他怎么回事,真的要把她当妹妹了?
可谁是他妹妹,她可没有一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名义上的哥哥。
卫梓奕又觉得自己是被他的脸迷惑了,才会下意识去听他的话。
想了许久,卫梓奕摇了摇头,打开小视频刷起来,企图赶走一些莫名奇妙的思绪,这时,门被敲响。
卫梓奕下了床,快速的穿上拖鞋踱到门边,扭开门把手,程度站在门口,一张脸背光出现在视线里。
卫梓奕抬头看去,他的嘴唇微微抿着,还是没有多少表情,但手上递过来一个热水袋。
里面装着热水,有些烫,卫梓奕接过来,看了看手上的热水袋,又看了看程度乌黑的眼睛。
程度说:“放肚子上。”
卫梓奕啊了一声,觉得有些不真实,跟他逆光看不真切的眼神一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道谢加点头。
程度看了她两秒,没多做停留,回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卫梓奕才慢吞吞的缩回房间。
她刚刚应该是想问程度何处来的热水袋,但没来得及问出口。
她再次躺到床上,将热水袋贴在小腹处,暖人的温度透过厚厚的布料传进肚子里,很舒服,很温暖。
窗外寒风呼嚎叫嚣着,提示着冬天那席卷一切的冷冽气息已经完全到来。
卫梓奕感觉被窝里很暖和,像晚春和初秋一样,让人觉得舒服,流经腹部热腾的血液又涌向四肢百骸,最后回到心脏,将整个心口捂热。
自打有记忆以来,程度是除了奶奶以外,第一个会在她生理期给她送上热水袋的人。
卫梓奕从初二第一次生理期开始,几乎每次生理期都会不舒服一整天,要么要命的小腹坠痛,要么是坐立不安的腰酸背痛。
以前冬天,每当她生理期来临的时候,奶奶会拿那种老式热水壶,给她装一瓶即将烧开的水,隔着几层衣服放在小腹处,疼痛会减轻不少。
可自从高三奶奶去世,那个热水壶也丢了。
每当疼痛难忍时,卫梓奕总是用一个作用不大的暖热贴来解决。
所以当程度把一个不知哪来的热水袋给她的时候,她有些触动,不知名的触动。或许她有那么一刻极其希望程度真的是她哥哥。
这样就会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接受他的好。
可惜,她真的不会有哥哥。
小时候她和程度的最后一次见面,还记得程度某个长辈那凶恶的脸庞与眼神,让当时初至青春期的她一下子就被吓退。
那是程度在他们家里待的最后一个暑假。
那日如常,卫梓奕玩耍回家,门口有两辆黑色干净的车停在前坪。
彼时的卫梓奕还以为是姑姑回来了,兴高采烈,手舞足蹈蹦跶着。
直到跨进门的那一刻,她看见客厅里站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上了年纪,脸上不少皱纹,但穿金带银,珠光宝气。而程度,就站在她旁边,眼睫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艾闻站在女人的另一边,看见卫梓奕时绷着的表情松了一些,抬手招呼卫梓奕过去,她说:“言言啊,这是阿度哥哥的奶奶,你也可以叫奶奶。”
女人眼睛里都是日积月累的狠色,让卫梓奕忌惮又不舒服,于是她努了努嘴,没有出声。
倒是程度的奶奶在头顶冷哼了一声:“谁是她奶奶,谁准她叫哥哥?”
那句谁准她叫哥哥,把她钉在了原地。
虽然自己从未叫过哥哥,可所有人都让她叫哥哥,唯有这个女人,不准她叫哥哥。
黄秋辛语气不善,颜色凶戾,饶是卫梓奕还小,也听出了话里话外的刁钻。
卫梓奕没有顿多久,从心底里泛上对黄秋辛的厌恶,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白了她一眼。
她是程度三番四次被送到自己家的罪魁祸首,现在又不认这一家人。
卫梓奕瞥了瞥站在一边垂着脑袋的程度,脸上的没有表情,只是那眸子与平时不一样,多了些不情愿又被逼无奈的东西。
这位上了年纪的黄秋辛很强势,卫梓奕觉得她对待抱着卫梓恒的卫华及其他人还能保持基本的礼貌和素质,但对待艾闻更是毫无素质可言,语调尖酸,词句刻薄。
卫梓奕憋着一口气,有点想把人赶出去,可她年纪太小,只能忍着。
忍得久了,眼泪就蓄了上来,要落不落,倔强的停留在眼眶里。
那时一直低着头的程度,会偶尔抬头看她。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顺着脸颊落了好几滴眼泪,看不清程度脸上的表情。
她没有出声,也不知为何会流下眼泪,只觉得女人看她的眼神很凶,她有几分害怕。
她当时脑子里都是委屈,觉得这个女人不应该这么下艾闻的面子,觉得这个女人极其讨厌。
后来黄秋辛还说了什么她没有仔细听,只某一刻看见程度突然挡在了自己奶奶面前,他个头那两年已经窜的很高,完全挡住卫梓奕的视线。用已经褪去稚嫩变得磁性的声音说:“行了奶奶,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我也没有妹妹,没有弟弟,可以走了吗?”
怕黄秋辛不信,他还说了保证。
不记得后面黄秋辛说了什么,但程度说完之后,几人很快就走了,走之前,程度回头看了她几次,擅自跟她做无声告别。
但自己那时候没有领情。
凭什么他说没有就没有,他为什么要做保证。
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也没有任何的联系。
后来随着她初中毕业上了课业繁重的高中,她也渐渐的忘了这个每年暑假都来的哥哥。
她不禁想现在对程度一点没有的了解,所有一切在她这里都来源于小时候。
这半个多月相处下来,她其实每天都在观察程度,观察他的小动作、表情,或者一些喜欢吃的东西。
从医院重逢到现在,她其实什么也没发现。程度看着是一个自律的人,没有很多二十四岁左右少年该有的活力,也没有爱好,就连小动作都很少,更没有笑。虽然她这辈子还没见他由衷地笑过几次。
况且她的时间本就不多,除了晚上吃饭那一会,两人基本上不会相处。程度更多的时候很晚才回,周末更是不见其踪。
这两年她听艾闻提过,程度奶奶生了病,近两年身体每况愈下,家里的生意都交到了程度手里,所以程度很忙,应该比她看到的忙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