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场太阳雨》Y葵葵

8、温暖洗礼

　　工作繁忙，事情很多，一整天下来，卫梓奕如被榨干。刚挤入社会一个月，卫梓奕照镜子的时候总感觉自己眼里的光已经在灭掉了。
　　这让她常常惋惜学校下午没课躺在宿舍的日子。
　　下班后，走出大楼，天色昏暗。冬季的天总暗的早些，卫梓奕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一直到了门口，翻了好几圈挎包，发现自己没带钥匙。
　　卫梓奕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最终确定钥匙是在她出门换鞋时搁在了鞋柜上。
　　当时她听见了程度房门关上的声音，眼睛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过去。随后直接出了门，忘记了鞋柜上的钥匙。
　　程度还没有回来，且他回来的时间未知。
　　她不知道自己会等到什么时候。
　　思索一番，卫梓奕掏出手机给房东发去了信息。
　　问过房东备用钥匙，好消息是他说有，但坏消息是他在出差，并不在星城。
　　无奈，卫梓奕只得选择询问程度，问他大概几点回来。
　　此时的程度正在开会。
　　他坐于主位，调研组长正在对新产品上市能够拓展的范围和深度进行汇报，报告来报告去，无非都是一些耳熟能详、毫无新意的东西。
　　程度有些无聊地盯着桌面，面容冷冽，指腹时不时点在哑光黑色桌面上，一下接一下。
　　没人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而这时，他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连着震动了两下。程度掏出手机，放到桌下打开了消息。
　　最上方，没有备注的卫梓奕头像上方一个红色的数字2，程度点了进去。
　　阿言言：【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阿言言：【我忘记带钥匙了。[流泪]】
　　程度盯着看了几秒，思索了片刻，突然笑了笑。
　　早上出门，好像看见鞋柜上有一坨不知名物品。
　　这让一直瞥他反应的组长瞬间紧张起来，以为是自己的汇报出了问题，讲解气势即刻弱下去几分。
　　但程度并没有后续，也无言语，只是一直盯着桌下，他才慢慢恢复自己的自信。
　　程度打字回复她，说不知，但不会太早。
　　卫梓奕那边几乎是秒回，没有内容，只有几个哭泣流泪的表情。
　　程度：【你在哪？】
　　阿言言：【家门口】，附带了一张门口的照片。
　　会议才开始不到半小时，他没办法离开，于是大手一挥，将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
　　程度：【自己来拿】
　　阿言言：【感谢上苍.jpg】【比心.jpg】

　　分公司高层大换血才稳定下来几日，会议室人不算少，都脊背绷直，坐如山松，不敢懈怠。直到看见程度低头看着桌下，神色不再如前几分钟那样严肃冷静，众人才一应塌下几分后背。

　　程度所在地方与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打车过去二十几分钟。
　　卫梓奕收到定位便果断地按电梯下楼。
　　这片小区她看房的时候有留意，基本上是指纹锁或密码锁，只有她住的房子还是之前的钥匙门。
　　或许是许久不曾住人的缘故，房东觉得没必要换锁。
　　而卫梓奕对自己的毛病有着清晰的认知，以往她会把钥匙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以防某天因为记性而被迫关在门外。
　　但今天早上实属意外，人不能在做一件事时分心去看另外一个人。
　　容易咎由自取，如同现在。
　　到某个工业园区下了车，迎面的是几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
　　每栋楼门口都配备了保安，卫梓奕找准楼栋走进去，目光扫到那位穿着漂亮制服的前台员。
　　电梯需要刷卡，在车上时程度告诉她在开会，让她找前台，自己上去。
　　还未等她走近，女前台便开始对她微笑，随即递给了她一张电梯卡，告诉她前往26楼。
　　卫梓奕道过谢，拿着卡进了金灿灿的电梯。电梯四壁映出她的身影，有些疲倦，几分懒散。
　　卫梓奕对着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角与被风吹乱的头发，抿了抿干燥却殷红的嘴唇。
　　上到26楼，入门是公司大客厅。客厅有几名员工来往，有人注意到她，但没有太多的讶异神情。
　　分公司主营产品营销，不少客户常流连于此，来了外人并不稀奇。
　　卫梓奕扫视一圈，找了个位置，发去消息告诉程度自己已到，然后坐在角落等着。
　　约摸3分钟，卫梓奕看见程度一身黑色从走廊深处拐了出来。与早晨见到的相差无几，但又不知哪里有些不同。
　　程度人高，长风衣将他的身形衬的高大修长，黑色发丝柔顺蓬松，随着他的走动轻微晃动。
　　卫梓奕看着，脑中突然有个不可磨灭的想法——他不去做男模真是男模界一大损失。
　　就是那张脸上的表情有点煞风景，表情太臭。
　　也许当了男模会被顾客投诉态度很差。
　　他看谁都带几分嫌弃与不屑的意味，一点都不好接近的感觉比小时候看着更甚。
　　程度在距离她一米的位置停下，对上她水灵灵的大眼和不知是啥意思的表情。
　　卫梓奕站了起来，以为他不耐烦，露出抱歉的表情，扬上那个让人不忍心拒绝任何东西的微笑，向他道谢。
　　“不好意思，麻烦你。”
　　她今天穿的平底鞋，嘴唇刚好与程度的肩膀齐平，仰起头，笑着与程度对视。
　　开口就是疏离与客气，程度眉头拧的更深几分。看着她无懈可击的笑容，顿了片刻，随即递过手上握热的钥匙。
　　卫梓奕接过来，单独的一把钥匙，没有任何点缀。
　　与她不同，她在钥匙上挂了两个钥匙扣和一个小毛绒玩偶，大大的一坨，花花绿绿。
　　卫梓奕点点头，道了谢，转身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回过头，对着始终没开口说话的程度补充：“早点回来，给你留门。”
　　说完，卫梓奕便直接朝电梯走了，恰巧电梯到达26层，卫梓奕跨了进去。
　　程度在原地站了十几秒。
　　女生抓钥匙时微凉的指尖擦过他的掌心，还有轻微的痒意残留。
　　来往的员工偷偷地看他几分，用眼神无声的讨论着女生的身份。

　　早点回来，给你留门。
　　还算句不那么陌生的好话。
　　程度低头，眸中微光流转。

　　两边的员工不知是因为某个人说了句什么第一次看见冰山领导笑了的荒诞话，还是因为他站在原地低头的样子像被留守的猫狗，有好几位女员工开始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憋着笑。

　　小插曲并未存在多久，程度重新回到会议室，中场休息的5分钟过去，程度坐了回去又开始继续听一些没啥意义的噱头。
　　公司里新上位的一批管理层对这样上头下来的保密级领导怀揣崇敬，同样也庆幸他在这样的分公司待不长久。风头一过，大家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做着自己的本分工作。

　　程度晚上回到家时不算太晚，才刚过九点。
　　入门时，门未关紧虚虚掩着，于是程度表情又淡下去几分。
　　虽然高档一些的小区安保也会强很多，大门口也需要刷脸才能进，且一层至多两户。
　　卫梓奕没锁门，就这么开着的这种留门方式，很危险，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任何坏人。
　　程度换鞋进门，桌上还留置着外卖盒，他随意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动的不多。
　　程度锁上门朝房间走去，路过那扇门，门缝里溢出出一条白光。
　　他收回视线，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晚上10点半，卫梓奕躺在床上无聊地刷手机，听见客厅持续传来叮咚的声响，于是下床走了出去。
　　客厅的大灯亮着，厨房里有清脆的洗碗声。
　　穿过不长的走廊，是程度在洗碗，她驻足看了那微弯的后背片刻，然后绕过餐桌走进厨房，给自己接了一杯水。
　　锅里有刚煮好的一锅饺子，还腾腾冒着热气，香味浓郁，看着味美。
　　卫梓奕感受着肚里传来不争气的声响，尴尬四起，胜在接水的哗哗声将这掩盖。
　　晚上的外卖其实很难吃，她只象征性塞了几口。而现在十点过了，捱不住已经饿了。原本想接完水再顺手在冰箱掏个面包啃，但程度在这里，她不好意思开冰箱。
　　卫梓奕端着水杯正往回走，这时，熟悉的男性嗓音在身后响来：“饺子下多了，吃点吗？”
　　卫梓奕回过头，整整一锅饺子，看着是有点多。还没等她回答，就看见程度将两个碗搁在锅前，拿起锅铲从锅里一点一点盛着肉香味浓郁的饺子。
　　卫梓奕眼睛移不开，肚子也再次不争气地叫起来，而这次没有水流声掩盖。
　　在她站着发呆的间隙里，程度已经盛好一碗往边上推了几分在盛另一份。
　　挣扎不长，肚子战胜了脑子，她不再客气，露出有些灿烂的笑容，对着看过来的程度明媚一笑。
　　程度面无表情地把盛好的饺子端出放在餐桌上，浓郁的白色热气里盖着一个巨大的煎蛋。
　　他朝近处的卫梓奕歪了一下头，把手边的一份往对面推过去，对她说：“你的。”
　　卫梓奕呆了一瞬，瞥一眼饺子再瞥一眼程度，然后放下水杯拉开椅子上慢悠悠地坐下。
　　她接过程度递过来的筷子，缓慢地夹起煎蛋咬了一口，看向落座于对面的程度，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并连说两句：“谢谢。”
　　南方的冬天室内并不会有暖气，卫梓奕穿着毛绒绒的睡衣，整个人裹的很圆，只露整个头在外面。
　　头发被她随便斜扎置于胸前，随着低头散落在桌边。
　　程度看了一眼，开始拿起筷子吃着东西。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无言地吃着饺子。
　　碗中随着搅动升起浓厚的白雾，卫梓奕抬眼看过去，程度的脸隐在雾后，冲淡了一些他乌黑眉眼上的冷淡，将人熏的温暖了几分。
　　卫梓奕还是觉得他不去当男模真的很可惜。
　　靠脸吃饭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本事。
　　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程度应该有着比脸更厚实的家底。
　　只是记忆中他的家里没有什么好人。
　　卫梓奕正看的出神，冷不丁对上程度抬眸的视线，她有些心虚的瞥开，低头抬起碗喝了一口热汤，将脸短时间掩在碗后。
　　碗放下来时，程度已经坐直身子，他的筷子被搁下，正低头看着手机。
　　看着程度碗里剩的汤，卫梓奕也加快了速度。
　　不知是否为错觉，她总觉得，她这一碗有点多，程度没吃几口就吃完了，她吃了好多，肚子都胀了碗里还有好几个。
　　但她无法当着请客人的面说自己吃不下这种话，于是咬咬牙，全部炫进嘴里，两腮鼓起像个河豚。
　　这一碗实在过于满足，已经完全吃撑，卫梓奕放下碗筷往后一仰就开始转着圈摸自己的胃部，感受着它得到的温暖洗礼。
　　程度低头在回消息，抬起头瞥了她一眼。
　　卫梓奕便主动拿过他面前的碗起身去厨房洗。
　　锅已经被程度顺手洗掉，卫梓奕花了一分钟将两个碗洗干净，走出来喝了一口先前接好的水。
　　然后叉开手扶着腰绕着客厅走了一圈，算是消食。
　　这时，突然听见程度说：“以后回家要锁门。”
　　“啊？”意识到程度说的是自己开着门的事情，她解释道：“哦，我平时都是进门就锁的，今天是为了给你留门。”
　　“你回来就锁门，我到了会给你发信息。”
　　她想说可能自己会睡着看不到信息，她不希望程度出现在外面等着进不来的情况。
　　但想了一下，还是直接应答：“好。”
　　大不了之后留门的时候不睡就好了。
　　话音刚落，程度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手机贴在耳边接起电话，然后推开椅子起身走进了房间。
　　卫梓奕的视线循着他的后背拉长，直到门砰得一声关上。

　　第二天依旧两人一齐出门上班，程度也还是借着顺路的由头捎了她一段距离。
　　早上出门前她收到艾闻的信息了，艾闻知道他们短暂地住在一起，甚至还试探她是否还对程度有如同小时候一般的怨怼与嫌隙。
　　也试图劝说她放下过往恩怨好好与人相处。
　　卫梓奕侧头凝了凝专心开车的某人，很突然地眉眼笑开。
　　怨怼这玩意，如果没记错的话，早就没有了，嫌隙倒是真的一直存在。
　　路程很短，程度没有看见她偷摸地盯着人笑，当然也不会知道她为什么会笑。

　　下班回家，卫梓奕在客厅和厨房走来走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后知后觉，她发现家里被填的很满。
　　厨房，冰箱，橱柜，还有客厅某个前租客留下来的移动型零食柜。
　　冰箱里更是被塞的满满当当，蔬菜，肉类，水果等每一种都待在它们该待的位置，整整齐齐。
　　卫梓奕第一反应是第二个室友应该来了。
　　于是她走向那个空着的房间，门没有关紧，留了一条缝隙，卫梓奕抬手敲了敲。
　　十秒过去，没有动静，卫梓奕再次敲了敲，依旧没有动静。
　　于是干脆将门推开，房间里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住了人的痕迹。
　　那么那些填满家里的东西，就只能是一个人的。
　　只是她不得不怀疑，买这么多他一个人是否能在保质期和腐坏前吃完。
　　正想着，手机震动几下，程度来了消息。
　　程度：【买了些东西，你随便吃】
　　卫梓奕：【？】
　　程度：【图片】
　　是他和艾闻的聊天记录，艾闻反复叮嘱他该迁就、友好、照顾“妹妹”，培养兄妹感情。
　　艾闻说，到底是兄妹，算的上家人。
　　看起来好像是程度被说烦了，图片里，艾闻的一长窜消息下面程度只回了‘嗯’。
　　真是惜字如金。
　　在卫梓奕心里，如果艾闻希望他们的关系是兄友妹恭的话，她并不介意。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讨厌过程度这个人。
　　记忆里，她曾向往过拥有一位哥哥。

　　卫梓奕：【你买的有点多。】
　　程度：【嗯。】
　　卫梓奕：【这过几天就会坏吧？】
　　程度：【你吃了就不会。】
　　卫梓奕：【其实你不愿意可以不用听她的，我不需要你的迁就和照顾。】
　　程度没有回。
　　良久，卫梓奕继续说着：【多少钱你列出来，我跟你平分。】【坏了可惜】
　　这次程度回复的很快，【不需要，没多少】
　　【我也不缺】
　　卫梓奕：……他在炫富
　　他受了艾闻的嘱托，卫梓奕想，可能不想让艾闻过于操心自己的生活，才答应下来。
　　自从艾闻和卫华在一起后，对她这个继女说好其实也一般，说不好又很好。
　　在卫梓奕的生活需要上，艾闻从不吝啬，该给的，能给的，基本上都会满足。
　　但也仅多是满足。艾闻会给她钱，却不会给她如何多的关心。以往需要什么，她会告诉卫华，向卫华索要，然后电话挂断之后，艾闻紧接着就会打钱。没有叮嘱，没有询问用途，有的只是一句耳熟能详的祝愿和努力学习。
　　但从小，卫梓奕更乐意这样。
　　隔了血脉，隔了6年的童年，也直接隔了太多的感情，她不擅长去应付关心，也不擅长去向长辈倾诉自己内心的情绪。
　　如果与她合租的不是程度而是一个陌生人，艾闻或许会让她注意安全，而非让她去搞好关系。

　　想到这里，卫梓奕又发去了信息：【如果你是因为妈妈的话对我有些照顾的话，没有必要的，你按自己的想法来。】
　　他们拥有同一个母亲，她不想因为这个原因欠下什么人情。
　　程度又没有回复，她也没打算碰那些东西。
　　卫梓奕丢下手机，拿了衣服准备洗澡。

　　程度：【没有不愿意】
　　程度：【和她没关系】
　　程度：【你话很多】
　　程度：【别乱想，别人家小孩来了也给零食】
　　卫梓奕丢下手里的衣服，顶着愠怒坐下来回复过去。
　　卫梓奕：【？？？】
　　【谁是小孩？】
　　【没关系你发图片。还以为你被你妈的叮嘱搞烦了。】
　　【还有，我话不多。】

　　程度：【。】
　　程度：【没把握购买量，所以请你吃，与其他人没关系。】
　　程度：【麻烦你以后都留个门，我钥匙昨晚丢了。】
　　原来是他要搞好室友关系，钥匙丢了，有求于人。
　　卫梓奕反复咀嚼这段文字，这才笑了出来，随手点了两个谢谢的表情。
　　走进浴室，热水冲在身上，很舒服，脑海里还是刚才的对话，如果不是隔着屏幕，她想，要几天才能与他有这么长的对话。

　　还有那个钥匙，她早知道会丢。昨天从程度手机接过那单独一个钥匙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它在自己手里，可能半天就会失踪。
　　她在钥匙上挂很多东西都是有原因的。
　　还以为在程度手里一个钥匙不会丢。
　　如果程度是收买她每天给他留门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
　　就算不收买，她也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