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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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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连千迟从床上爬起来,气色有很好的恢复,他看眼墙上的钟表,又望向书桌旁的穆元:“你没去上学吗?”
“请了假,连你的也一起请了。”穆元说:“课上学的那些我早就会了,一天不去没事,你不用过于愧疚。”
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感动的连千迟瞬间恢复如常,疑惑道:“那你每天刷的那些题是?”
穆元:“为下半年参加竞赛准备的。”
“怪不得我一题都看不懂。”话说间连千迟迅速的穿好衣服道:“那个…我一会儿就走,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一会儿就走?去哪?回家吗?”穆元有些惊讶他的情感恢复,这才过了一夜,好似什么事都没经历一样。
“嗯,先回家一趟。”
一晚上没回,也没接电话,赵思艳一定在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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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千迟回到家,陈叔正在喂小妹妹吃饭,自打他进门的那一刻,屋里就沉静的不像话:“陈叔,我妈呢?”
“你还知道回来,你妈哭了一夜,现在在屋里躺着呢。”陈永德生气,但到底是个公司老板,体面人,还算冷静。
连千迟深感愧疚:“我去看看他。”
陈永德叫住他:“连千迟,你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你妈妈这辈子也不容易,我希望你不要再惹她生气,如果你改不了你的坏习惯,你就在她面前隐形一点,你妈妈很爱你,你现在这样,她会一直怪自己没有教育好,怪当初抛下你,我希望你懂点事,更懂点她的心。”
“嗯,我知道。”
来到卧室,赵思艳正闭眼躺在床上,眼角有明显的泪痕,连千迟轻轻走近叫了声“妈。”
赵思艳闻声而醒,“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连千迟见不得赵思艳这样还在关心自己,心揪起来一般痛:“对不起,我不该跟人家杠起来的,都是我不好。”
赵思艳眼里又积蓄了泪水,疲惫道:“我也不应该打你的,现在还疼吗?”
连千迟摇摇头:“不疼了。”
“千迟,坐,妈有些话一定要跟你说,不管你喜不喜欢听。”赵思艳从床上下来,给自己倒上一杯水,清清嗓子,刚才温柔的样子完全不见 ,甚至带着浓浓的责备和批评:“你带着你的朋友去打生死架如果都没事还好,如果有人受伤,还是重伤,甚至死亡,你想过后果吗,你想过他们的家人吗,你想过自己吗?每当日后回忆往事的时候,一个好兄弟因我而死,你会不会感到罪恶?他们的爸爸妈妈也是在为他们的儿子着想,他们虽然说的难听了点,骂你也难听了点,但他们说的是事实,你不但没反思,没道歉,不悔改,还为自己狡辩,我对你很失望。”
连千迟不狡辩,但有些话一定要说,不然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我知道,但我没办法听见别人说我像连明成,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不喝酒,不赌博,也不无缘无故的打人,虽然我经常打架,那也是别人没事找事,你们为什么不问问张超都做过什么,十三中谁不讨厌他,专挑一些软柿子欺负,几只手加起来都数不完。”
“但那也不是你没大没小不把生命放在眼里的理由。”连千迟还在为自己解释,赵思艳声音都大了几分。
严肃的氛围中,空气都好似停止流动一般,责备过后赵思艳也怕太过,导致处在青春期的连千迟触动敏感神经做出不可控的事情,声音便轻起来:“以后别打架了千迟,我们都很爱你,真心希望你好。”
连千迟倚在墙边,低头固执,似乎想到什么,犹豫道:“妈,我要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你是不是……。”后悔回来找我了。
还不等连千迟说完,赵思艳情绪激动,眼角再次流出两行泪:“怎么改不了,你为什么改不了。”
陈永德闻声而来:“连千迟,你到底还有没有怜悯之心,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小混混就那么好吗,你就想一直这么不务正业下去。”
“没有,我有我的想法。”
陈永德:“你的想法?你的想法光明正大吗?”
连千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一横道:“妈,我想离开家出去住。”
赵思艳询问:“怎么突然要出去住。”
“我们想法不一样,我也不想融进你们的生活,我知道你对我的爱,可是我有点承受不起,我真的有点累了,很累。”
陈永德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妈辛辛苦苦把你找回来,付出了那么多,你的良知呢。”
这一巴掌猝不及防,脸颊边火辣辣的疼并迅速染上一层红,连千迟轻轻拿手摸了摸,有点肿。
赵思艳责备陈永德道:“你干什么呢,你怎么能打孩子。”
连千迟捂着脸向赵思艳深深鞠上一躬:“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该打,您别怪陈叔,我先出去透口气,你们别担心。”
说完,连千迟就大步走出了家。
没一会儿他编辑了一条短信给赵思艳:妈,我先在朋友家住几天,我需要好好想一些问题看看怎么改我身上的臭毛病,你们好好的别担心,我不会做什么事的。
接下来一周都没有连千迟的消息,打电话没人接,发消息没人回,也没去学校,简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消失的前两天老邵打电话给赵思艳,赵思艳说没事,他清净清净,直到周四,还没联系上人的赵思艳也急了,就让老邵问问跟他最好的同学知不知道他去哪了,于是老邵特意一大早来教室询问:“你们都知道连千迟去哪了吗?”
班里几十号人统一摇头:“不知道。”
看着空了好几天的座位,同学们突然嗅到不同寻常的紧急事件,紧接着左顾右盼起来,要不是老邵在讲台,整个班级沸沸扬扬的藏都藏不住。
下课之后老邵单独把穆元叫到办公室:“连千迟平常跟你最熟,你能不能试着跟他联系一下。”
穆元调出微信界面给老邵看:“我最近一直试着联系他,可我发的信息都没有回。”
老邵神色越发郁闷:“那你在多发几条,发些关心他的话,让他注意安全之类的。”
“好。”
从办公室出来,穆元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千迟肯定瞒着所有人消失了。
穆元晚上又给连千迟发了几条,依旧没有回复。
在尝试若干次之后,他想到了连千迟那群好哥们,秉着亲人可瞒,朋友帮凶的原则,周五放学他来到了芽菜店里。
芽菜不在,他跟阿姨聊了好一会儿才问出芽菜的联系方式。
到了晚上,他给芽菜亲自打了通电话,芽菜一开始说不知道,后面问多了就无心暴露一点,后面还是支支吾吾的说不知道,穆元不是省油的灯,婉转迂回,把漏洞越放越大,芽菜终于顶不住了,说要向他千哥求证,连千迟当然不会让芽菜讲,穆元就没得到想要的信息,不过此人不是完全没有踪迹也让人安心不少。
穆元把这个消息告诉赵思艳,赵思艳第二天来到芽菜家的店里,跟芽菜妈妈家长里短的聊了一下午,都是差不多的年龄,又都同为母亲,特别能感同身受作为一类人的艰难和苦楚,第二天,芽菜妈妈就从芽菜那问出了连千迟的下落。
赵思艳得到确定信息的第一时刻就发信息感谢穆元。
穆元知道地址后说自己可以先去探探,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在敲定接下来怎么办。
赵思艳相信他。她为连千迟有这样的朋友高兴。
第二天根据地址,穆元去了离芽菜家不远的网吧,里面装修舒适,完全没有想象中的乌烟瘴气,客人三五成团的在一起打游戏,还有个别女同学在追剧,看起来还挺祥和。
穆元放下大量戒备,看到网吧跟旁边的便利店相通,先去买了瓶水,继而折返回来。
前台小哥见到客人打招呼道:“你好。”
“你好,我找个人,叫连千迟。”
前台小哥多看他几眼:“千哥正在直播,你找他什么事。”
“直播?”穆元礼貌道:“我是他同学,想找他讨论一下什么时候请我吃饭,之前帮了他一件小忙,现在还没履行完承诺,既然在忙,那等直播完了我在进去。”
“没事,现在进去也可以,别出声打扰就行,千哥不会欠人饭的,这种小事他可能忘了,你稍微提醒一下就行了。”前台小哥年龄小,长的又很马虎,见到正经礼貌的人,压根就没有多想,反正千哥也没说不让谁进。
穆元点头回应:“多谢。”
网吧有两层,第二层全都是单间,前台小哥带着穆元拐了几个长廊后来到最偏僻的屋门前停下,小哥没敲门,直接拧动门把打开门,示意穆元坐在贴墙的沙发上。
前台小哥走后,穆元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空间不大,倒是一应俱全,一张上下铺,一个茶几,一个沙发,一间厕所,右边单独用玻璃隔出一个专业玩电脑的地方,此刻的连千迟正背对着穆元,带着耳机,盯着屏幕中的游戏,手指飞舞。
穆元环视一圈后给赵思艳发过去一条报平安的信息。
这场直播一直开到下午一点,连千迟摘下耳机,揉着发酸的眼睛,拿起水杯来到饮水机前,蓦然看见沙发上的穆元,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猛眨一下,再次定睛一看。
还真是穆元。
连千迟带着满满的疑惑走出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找到这的,一声不吭是要吓死谁?”
穆元:“没来多久,带着大家的期望,看看你怎么样。”
连千迟:“那我怎么样?”
穆元:“挺不错的。”
连千迟从抽屉里顺手拿出一些零食递到穆元眼前:“你要是劝我回去就算了,我不会回去的,非常坚决。”
穆元:“你以后一直打算这样吗?”
连千迟:“一直这样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比学习来的轻松多了。”
“那你现在放弃学业会后悔吗?”
连千迟知道很有可能会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但又随性道:“是有些遗憾哈,不过我本就是学渣,厌恶学习,肯定考不上,我做的每一步都有考量,我不后悔。”
连千迟肚子适时叫起来:“我要出去吃个饭,要一起吗?”
“一起吧,正好我也饿了。”
俩人一起下了楼,出了网吧,此时的阳光正浓,道路两旁的树叶晕染上一层金光,愈加的蓬勃生机,他们在周围的一家面馆里靠窗而坐,身形浸没在明亮的祥和里。
吃的很简单,一人一碗小面,外加两枚煎蛋。
赵思艳中途走过来,穆元见到后让出位置,主动道:“阿姨,我先去一边吃,你们俩好好聊聊。”
赵思艳温柔道:“好,多谢你小元。”
连千迟的神色颇为不自然,他知道穆元是来劝自己的,只是没想到赵思艳也来了。
临走前他跟赵思艳说的已经很明了了,到现在他都还一字不差的记得那句痛苦且决绝的话:我们想法不一样,我也不想融进去你们的生活,我知道你对我的爱,可是我有点承受不起,我真的有点累了,很累。
他自知当时混蛋决绝,不值得任何人留恋。
赵思艳坐下来,看着大口吸溜面条的连千迟颇为发愁,在不可查觉的轻叹一声后,语重心长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说‘都是为了你好的话’,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想让你流浪,你有家人,你有牵绊。
“当年抛下你,是我心中过不去的槛儿,你就让我弥补弥补吧,等你身边有另一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在离我而去也不迟。”
“当然只要你愿意,我相信我们可以一直和平相处,你不用怕我失望,你是我儿子,我明白你只是表面冷酷,内心温情,不然也不会觉得拖累我们,当然也怪我之前没顾及你的感受。”
“我不想你放弃学业,在该做什么事的时间没做什么事,之后一定会在某个瞬间极度后悔。”
“我不想让你后悔。”
赵思艳将近一个星期没睡好觉,一闭眼就是之前痛苦不堪的婚姻和自己软弱无能任人欺凌的样子,她一直想逃避这段现实,可既是现实又怎么逃的掉,只能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刻像刀子一样深深扎进心脏里,从头到尾的在把人伤一遍。
当时下定决心放弃连千迟的时候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她坐在窗前盯着瓢泼大雨久久没睡——这个家是一定要逃离的,可是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养的起他。
其实在后边无数次回想中,他都后悔当时做了抛弃的决定,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连千迟跟着自己露宿街头也比待在连明成身边强太多。
所以,她有愧。
很有愧。
日思夜想起来,连千迟这个样子跟她脱不了干系,待在连明成身边就相当于半只脚进入淤泥,成为什么样的人都不会太奇怪,还活着就是最大的恩赐。
况且连千迟并不是无可救药,甚至比自己之前最坏的打算好上不少。
她相信自己,相信诚信至上就能把他拉回正道,学业就是第一步,身边人的影响就是重中之重。
“后不后悔都是以后的事了,我不想回去,不想顾虑那么多,现在在这挺好的。”连千迟刚刚巩固好的围墙再次裂缝,赵思艳永远是他最深的羁绊。复杂的情绪溢满整个胸腔,感知逐渐升温,继而又在种种生活中恢复理智,连千迟说:“遵照我内心的想法,自由一点,随便一点,这样才适合我。”
“不行,你必须跟我回家,我不放心你,你还不到十八岁,我有义务管你。”赵思艳前所未有的坚决道: “什么事都可以由着你,这件事不行。”
或许太过激进,赵思艳缓了缓声音继续道:“你要是不想回家我可以给你租房子,但是学必须要上,我也要必须知道你的动向。在这期间,你没有话语权,想让我放手必须等你满十八岁以后。”
连千迟遵照自己的想法毫不隐藏,冰冷道:“我不想让任何人管我。”
“我知道你不想让任何人管,可是我是你母亲,我对你一直都是心心念念的,你当真要说的这么痛快吗?当真要跟至亲之人成为陌路吗?我不管你什么感受,可是我一直都希望你好啊。” 赵思艳伤心欲绝,眼泪随之而下。
连千迟懵了一瞬,心脏也跟着痛起来,她不想让赵思艳这样,尤其是为他,而自己的离开不就希望赵思艳过的更好吗,家庭更和睦吗,少操些心吗,难不成走错了?
在一切的权衡利弊下,连千迟纠结了,心软了,最后挣地有声道:“好,我听你的,你先擦擦眼泪,这些话谁跟我说我都不当一回事,但我不想让您难过,我听。”
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爱我的人,我怎么忍心让你为我掉眼泪。
不就到十八岁吗?还有一年零两个月,很快的。
还不等赵思艳说什么,连千迟接着道:“房子的事情我自己解决,找好了我在跟你说。你先回去吧,周一的时候我会去上学。”
他其实是有些逃避的,情况完全超出预料范围,很是不知所措。
赵思艳的眉头从始至终就没平过,她擦擦眼泪,完全不放心道:“房子还是我找吧,就找咱小区,离的近,有什么事也都方便,你千万别拒绝,必须我找,我才放心。”
赵思艳温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连千迟就知道她在这件事情上不会有让步的余地,也就没在强硬:“随你。”
赵思艳松了一大口气:“那行,你先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回家,找房子的事我尽量这两天落实下来。”
连千迟觉得自己没脸踏入那个家,否决道:“我还是先住这吧,老板是我朋友,我不会受委屈的。”
赵思艳坚决道:“不行,我给你找酒店住下。”
连千迟摇头:“酒店我住不习惯,我在这还顺当点,妈,你别太固执。”
赵思艳再次道:“不行就是不行。”
穆元最后一口面条吃完,转过身道:“阿姨,先让他去我家吧,就在对面,而且我家老爷子很喜欢他的,没事跟他下下棋,肯定比我还受待见。”
连千迟下意识道:“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又不是第一次去了。”穆元说完又转向赵思艳道:“阿姨,我正缺一个陪我看书看到深夜的伙伴,你就让他去我那吧,有我看着你也不用太担心是不是。”
“……”
还真是。
赵思艳略微思考了一番,顺便观察了两人的和睦程度,见穆元诚心,连千迟也没有排斥,便道:“那麻烦你了小元。”
穆元:“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