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别跑》叙右

46、第 46 章

　　转瞬，已是十二月中旬，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清冷许多，自从十一月份迎来初雪以后雪花就没怎么间断过，路上的积雪还没消的透彻，下一场已经在苍穹之中酝酿，灰白色的天空下便很快又纷纷扬扬起来。

　　穿着厚重的棉袄，带着羊毛的围脖和手套依然抵挡不住寒风的溜缝，每天的上下学就成了一天当中最难捱的时刻。

　　连千迟哈着一口白气道：“今天冬至，我妈想让你去我家吃饺子，你要去吗？”

　　穆元：“不去了，我也得回家吃饭，再不回家老爷子怕是要拿棍子下来逮人。”

　　他这些天一直跟连千迟住在一起，好几次对老爷子的电话都是敷衍过去的，理由极其统一，要复习，也要帮助同学复习，没时间。

　　老爷子深知穆元秉性良好，自律方面更是没得说，从不担心他在外面学坏，只是一个星期没见几回面倒是想念的很，昨天一早就给穆元打电话说让回家吃饺子，当时穆元还不知道是冬至，老理由一口回绝了，老爷子当场暴跳如雷，把他数落了一顿。

　　“你小子怎么回事，长大了，管不了你了是吧，必须回来，冬至我看不见你，以后这个家就不用在进了。”

　　穆元后知后觉道：“冬至啊，天天忙都忙忘了，冬至是得回家吃，我明天一定回家。”

　　老爷子说归说，当穆元进家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散落一地的面粉终于有人来收拾了，穆元仔仔细细打理过后姑姑的饺子也煮好了，端出了三大盆，素馅肉馅海鲜馅一样不少。

　　穆元简简单单调了点料端出去，爷爷奶奶吃不了重口味，他跟姑姑各半碗。

　　吃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穆元拿起一看，母亲打过来的。

　　陈媛很少因为想念或者单纯的关心打来电话，那么既然打来，肯定就有事要通知，穆元立刻接通：“喂，妈，冬至快乐，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今年提前休年假，会在家过元旦，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准备的，我提前买，还有你把停滞的卧室简单收拾一下，我就不住酒店了，住家里。”

　　穆元很是欣喜，自从有了记忆后他每年都会问陈媛回不回来，然而他妈每年给的答案都一样，有工作，要忙，就先不回去了，初中后穆元就习惯了，也不再打电话，没成想今年她竟然有空。

　　“好，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了，天气冷，我打出租车直接回去就行。”

　　“那我去小区门口接你。”
　　“还没确定哪天回去，到时候再说吧！”

　　“好。”

　　挂了电话后穆元三两下吃完直接去杂物室收拾到凌晨十二点，连千迟十点多从赵思艳家离开回到出租屋，没第一时间看见穆元忽然有点空落落的，平常穆元这时候要么就在洗漱，要么就在看书或者给自己补习，这个点都没下来也不是穆元平常的情况，连千迟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指哒哒的敲了几下——还下来睡觉吗？

　　刚擦完床板的穆元顺手回道——不下了，我妈过几天要回来，正在给她收拾房间，有点累，懒的下去了。

　　——难得你也有累的时候，晚安！
　　——晚安！

　　自从认识穆元后他从没听穆元说过累，这是第一次，每次见他学到凌晨都不揉一下眼睛，连千迟又心疼又羡慕他的定力，想着他比赛完后可以不用像之前一样紧张，会有些空闲的时间，选好学校后，他也确实没有之前的紧张，不过整个白天也都在学习，不是看这个书就是看那个书，而剩下的时间又全花费在了他身上，也是没一点闲着的时候，想起之前住他家有幸去杂物间拿过东西，收拾起来确实很费劲，光般东西都得不少时间。

　　时间很快来到圣诞节，圣诞节连着两天下大暴雪，学校为了学生们的安全就没让他们上学，穆元在家跟老爷子下了两天棋实在无聊至极，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拿起手机给连千迟发了条消息——想去天台堆雪人吗？

　　连千迟秒回——想去。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停雪。

　　——等不及了，现在就去吧。

　　——好！

　　连千迟早一步上去，心里存了点小心思，便悄悄躲在旁边的犄角旮旯里捏了个大雪球，穆元刚出现在门口他就瞄准方位丢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头上。

　　穆元反应极快，一声惊呼后捞起一把雪向旁边的角落里走去，在迎面挨了三个雪球后直直把手里的雪揉在了连千迟脸上：“既然偷袭，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然后手上动作极快，两秒一个雪球，揉了三四个后就把雪球扔出了残影。

　　连千迟只恨自己没早点想到多捏几个雪球。

　　这下完全激起了心底的胜负欲，连千迟一个翻身惊坐起，不分青红皂白的捞雪就扔，一来一往间谁都不愿意停手，直到打累了，喘着粗气倒在雪地上时才想起要堆雪人来着。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愣是出了一身汗，在家无所事事两天的头晕奇迹般的见好。

　　连千迟歇了好一会道：“一会儿我俩先堆下边的圆，在堆上边的，然后画个眼睛，插个萝卜，披个床单就算搞定。”

　　“你先堆，我去找点材料。”
　　“好。”

　　堆雪人的巨大工程就此开始，穆元找材料很快，十几分钟的时间后上来看见连千迟规划了一个超大的底座圆，约摸整体推起来跟他们差不多高！

　　“太大了，不可爱。”穆元道。

　　“太小的没挑战性。”
　　“我们可以多堆几个。”有着丰富经验的穆元深知大雪人是体力和精细双精工的活，没有体力堆不了大的，不精细出来的雪人不好看，可若是都弄好，眼看这天马上就要黑了。

　　“那我们堆个中的吧，各让一步。”说着连千迟再地上又画上一个比刚才小一半的圆：“这个怎么样。”

　　“在大点，我就一个男朋友，一定要玩尽兴。”

　　连千迟莫名其妙甜了一下，心情立刻锦上添花，拉着穆元亲了一口，在漫天纷飞的雪花中简直浪漫极了，连千迟没忍住又亲了一口。

　　“诶，别闹，好歹在外面。” 穆元顺势捧住连千迟的脸，心满意足的帮他把稍歪的帽子扶正。

　　天将黑未黑时，雪人堆了三分之一，眼瞅着连千迟身上的积雪越来越厚，以及行动越来越迟缓，穆元放下小铲子走过来，拍掉他身上的积雪道：“用玩的心态把期望降低现在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儿。”

　　连千迟现在终于体会穆元想堆小雪人的想法了，大雪人短期内看不到成果，满足不了内心期待的美好，如果没有特别坚定的心是可以随时放弃的。
　　连千迟不可能放弃:“我想堆个好的，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堆雪人，必须堆个好的。”

　　这里每年都会下雪，他却很少出去玩雪，跟大松在一起时总会讨论各种各样的闲事，比如接下来打什么游戏，明天吃什么，看谁又不顺眼等等，真的从来都想不到打雪仗堆雪人这样的事情。

　　所以现在特别想认认真真玩一次。
　　虽然真的又冷又累，羊毛手套都挡不住手冻的僵硬，一开始打雪仗的热情消散殆尽，他还是想堆个又大又好看的雪人。

　　“好，堆好的，你想怎么堆就怎么堆，今天堆不完明天堆，明天堆不完后天堆。” 穆元依着他，又不忍心他冻的嘴唇发紫：“天快黑了，先休息一会吧。”

　　连千迟刚放下铁铲，赵思艳打电话过来：“喂，千迟，今天家里吃火锅，过来吃饭吧！”

　　“好，一会儿过去！”

　　“穆元好长时间没来咱家了，你问他有空没空，有空就一起来吃吧！”

　　所谓‘好长时间没来’也就是一个星期没过去，自从上次陈叔邀请他后，赵思艳对他关心至极，每天叫连千迟去吃饭时都会问候上两句。

　　连千迟向穆元递过去一个眼神，穆元点头回应，算是答应。

　　连千迟家里人并没有把他当外人，无论是赵思艳的亲切还是小妹妹一声声软糯的哥哥都让他无比喜欢。

　　“好，妈，他就在我旁边，一会儿就把他带过去。”

　　“你们又一起学习呀，这两天天冷，休息一下也无妨，你可千万别让穆元累着。”

　　自从知道儿子学习进步是因为穆元在帮忙补习功课时她首先是惊喜，其次又觉得麻烦人，关键是穆元这孩子不收钱，在连千迟那也只是偶尔吃个饭，每次赵思艳问起帮连千迟补课累不累，他都会说：不累，千迟很自觉，不操心的。

　　赵思艳自然是不信的，她对自己的孩子还是有一定了解，耐性不足，记忆力不行，脾气还不好，能把他在学习上培养颇丰是件不容易的事，穆元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尤其最近，每次打电话过去都在帮忙补习功课，她责备连千迟不懂事，同时也为儿子有这样的朋友感到开心，甚至比他还珍惜。

　　反正她喜欢穆元喜欢的不行，比看谁都顺眼。

　　“不会，他自愿的。”
　　说到这连千迟幽怨的看了穆元一眼，他其实很想说一句自己挺苦的，穆元要求会一个知识点的时间越来越短，现在很多英语单词都是在罚抄中背会的。

　　挂了电话后，连千迟撇撇嘴：“你给我妈灌了什么迷魂汤，每次打电话都能提起你，见了面整个冰箱里的东西都想往你嘴里塞，啧，真讨厌。”

　　穆元搂着连千迟的肩膀道：“那肯定是觉得我学习好，品质好，还把你带的那么好，无可挑剔呗！”

　　连千迟盯着他一千个不乐意：“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穆元轻笑一声，他真的太喜欢连千迟这种臭脸的样子，一个没忍住直接把嘴唇凑了过去，连千迟想躲没躲开，又坚定的认为自己决不能吃亏，把吻又还了回去。

　　穆元妈妈刚到天台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手机砰一声掉在地上。

　　连千迟和穆元应声回头，下一秒穆元脸色一僵，撒开搂着连千迟的胳膊，紧张道：“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台演讲都游刃有余的人此刻却是直观的不安，连千迟也瞬间紧绷起来，看表情，穆元妈妈很震惊也很生气。

　　“回来两个小时了，叫你下去吃饭。”
　　天气太冷，雪又大，拿的行李不多，司机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就自己进来了，她还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刚到家第一眼没看见穆元，她就问老爷子去哪了，老爷子说在天台打雪仗也就没有打扰，眼看天黑还没下来就秉着惊喜亲自上来找，而看到的却是惊吓。

　　穆元怎么会是同性恋！？她之前看过类似新闻，觉得这群小孩什么都不懂玩的倒挺花，早晚是国家的蛀虫，从内到外的鄙夷，没想到竟发生在自己亲儿子身上，她瞬间有些慌。

　　陈媛努力压制内心的情绪，还算冷静道：“你们刚才在干嘛，什么时候开始的。”

　　“妈，你听我解释。”穆元走到陈媛面前说：“上次月考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一，平常背书阅读积累参加活动一样没少，我还跟之前一样，只是遇见喜欢的人谈个恋爱而已，我向你发誓，我不会沉浸感情把其他落下，绝对不会。”

　　亲自听到儿子承认谈恋爱，陈媛只觉得眼前一黑：“穆元，妈妈爷爷奶奶一直给你太多自由不是让你干这种事的，我一直以为你心性成熟什么都懂不用操太多心，你真是太让我失望。”

　　“对不起，妈。”穆元低下头保证道：“我成年了，我一定会各个方面平衡好。”

　　“你上学晚你成年了，他成年了吗。”

　　穆元哑口无言。

　　陈媛很生气，但也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太多难听话，直接道：“你俩分手吧，像什么样子。”

　　穆元抬起头，眼神无奈且恳求道:“妈，别这样……”

　　陈媛忽略穆元，看向连千迟，想起上次在超市偶遇他和他的朋友，别提多难受了，他朋友一个黄毛一个纹身还在十三中上学，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你叫什么来着，多大。”

　　连千迟还处在‘分手’那句极大的悲痛之中，突然的询问让他有些没适应，继而喉咙发紧道：“我叫连千迟，17岁。”

　　“你们年轻人有很多东西都不懂，一时的谈恋爱都只是好奇玩玩而已，这我能理解，但我作为一个成年人以及妈妈的角色告诉你们，你们这是错的，大错特错，那点好奇心一过也就没别的什么能支撑了，等到在大点的时候只会后悔年轻时做的蠢事，到时候后悔都莫及。”陈媛没什么好说的，也不会做一些毫不讲理的事去责怪别人，只能沉下心好好劝，同时对自己儿子强硬道：“穆元，学校你以后别去了，直接去上大学。”

　　连千迟心似刀扎般难受，他早该想到双方父母的感受的，可是却因为跟穆元在一起的开心而屏蔽，上一次矛盾因为穆元的勇敢敲开门才和好，他现在不想就此结束，他太喜欢穆元，更没有勇气说结束，于是握紧双手鼓起胆量道：“阿姨，不管您怎么看，我是真心喜欢他的，我绝不会耽误穆元的发展。”

　　陈媛没想到这人还挺执着，看着这执着劲就觉得是他把穆元带偏了，自己儿子还能不了解吗，没有其他人引诱怎么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于是带着点恼羞成怒道：“发不发展不是你说了算，你们不合适，我绝不允许我儿子跟正常人不一样。”

　　说着陈媛拉起穆元的手就要走，穆元倔强松开，陈媛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活这么大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爱情第一次跟自己翻脸，她实在失望至极无法忍受，眼睛很快续满泪水的同时右手不受控制的打在穆元的脸上。

　　穆元震惊，陈媛也震惊，连千迟则自责不已，谈恋爱的事触及到穆元妈妈的底线，让一个独立大方有仪态的妈妈打人足以见得对她的内心是种怎样的伤害。

　　“对不起儿子，妈妈不是故意的。”

　　穆元强忍着泪水：“没事妈，你打我多狠都行，但请您尊重我，我没办法跟连千迟断绝关系。”

　　陈媛眼中的愧疚转眼即逝，随之而来的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不行，绝对不行。”

　　穆元嘶声渴求理解的喊了一声：“妈。”
　　同时转身抚慰连千迟道：“没事的，你别害怕，我妈平常很讲理的，他现在可能年龄大了，没见过同性谈恋爱，你不要有影响。”

　　陈媛喊道：“穆元，回家。”

　　连千迟沙哑道：“我知道，你先跟阿姨回家吧，穆元，顺着阿姨，别吵架。”

　　“好。”

　　等到脚步声消失，身边一切归于平静，连千迟躺在雪中，眼神空洞的看着漫天纷飞的大雪，呼吸都带着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