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别跑》叙右

47、第 47 章

　　等了半小时还没见连千迟过来，赵思艳再次打来电话，连千迟费力坐起，抖掉身上的雪，用已经僵掉的手指点开接听键。

　　赵思艳温柔的声音传来：“火锅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赶快来啊。”

　　“嗯，马上到。”

　　连千迟回家换了身衣服去吃火锅，赵思艳见情况不对询问道：“穆元怎么没来，你怎么回事，瞧这小脸白的。”

　　“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连千迟本想装的轻松一点，无奈沙哑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赵思艳立刻察觉出不对劲，琢磨好半天才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他有事。”连千迟自然不会说实话，见赵思艳还一股担心的样子，提高音量转移话题道：“他妈回来了。”

　　“这样啊，那这是好事，怎么你看着情绪不高跟哭过似的。”

　　“有吗？”他立刻拿起手机观察发现眼睛略有一点红：“有也是冻的，家里窗户坏了。”

　　“坏了？这可不行，得赶紧修，”赵思艳瞄了一眼窗外的大雪，更着急道：“现在就找维修师傅，一点都不能耽误。”

　　果然一个谎言需要更多谎言来圆，连千迟赶紧道：“没事没事，就漏点风，来之前已经跟穆元修好了，不是大事。”

　　“哦，修好了呀，那就好。”赵思艳松下一口气。

　　连千迟在家魂不守舍吃了一顿饭，穆元则在家把谈恋爱的事老老实实的交待了出来，全家人集体沉默，穆元妈妈坚定表明自己接受不了也决不允许，穆元试图用语言说服家人的偏见，可惜最后没有一点效果还惹得陈媛更生气，没收了他的一切电子产品，去卧室闭关思过。

　　晚上十点，连千迟头晕的厉害，一量果然发烧了，翻箱倒柜的吃完药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想着穆元妈妈的态度就放不下穆元，手指在字母键上打打删删，最后中肯的发过去几条。

　　——你妈妈还好吗，你千万别闹脾气。
　　——我们最近还能见面吗？
　　——算了，还是先别见了。
　　——如果你妈妈坚决不同意我们谈恋爱，我们是不是要彻底断绝关系。
　　——反正不管怎样，不能做让你妈妈伤心的事。

　　连千迟不知道穆元的处境，也害怕他为难，但现在一切事情发展也不是自己定的，只能坐等任何结果的发生。
　　说实话他心里既害怕又焦虑，他怕穆元妈妈认为是他把他儿子带上歧路的不良人，更怕跟穆元的一切止步于此。
　　但现在必须做好这个准备。

　　强行闭眼一小时左右依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不知道赵思艳知道自己跟男生谈恋爱是什么情况，后一想赵思艳对穆元的喜欢肯定不会坏到哪去，但琢磨了半晌还是发过去一条消息——妈，如果我以后谈恋爱了，对方可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女友，你还会支持我吗？

　　现在是凌晨两点，消息自然没有人回，这样反而让连千迟轻松一点，他点开游戏，玩不进去退出来，打开视频软件，看不进去退出来，最后听着秒针的滴答声感受着时间流逝再次强迫自己放下手机闭上眼。

　　夜里自然没睡好，过往的记忆再次溜进他的脑袋，赵思艳被家暴的求饶声，临走时那个暴风雨的夜晚，连明成丑恶的嘴脸和粗暴的叫骂声，以及自己上学时惊心动魄的打人场面和各种各样见不得人的角落等等，这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混着电闪雷鸣再次把他带入深渊，让才少一点负罪感的心再次染上鲜血，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是个可怜人，也是个罪不可恕的人。

　　深夜中惊然坐起，浑身都是冷汗，连千迟喘着粗气打开灯，眼里尽显疲惫，他来到客厅喝下一杯水，困意全无，顺手打开电视播放着熊大熊二。

　　这些记忆每次都在自我否定以及无所适从的时候准时出现，他自觉自己已经习惯，可是每次都是一样的煎熬。

　　他想成为一个清澈的人，却也无法成为一个清澈的人。
　　这些记忆时时都会出来鞭挞他，告诉他自己多么的不堪和混蛋。

　　第二天一早赵思艳看见信息打来电话，连千迟历经一夜的难耐刚要睡着，勉强打起来精神接听道：“喂，妈。”

　　赵思艳开门见山：“你谈女朋友了吗？”

　　“有喜欢的人，可能跟你们想象的不一样，但是我很喜欢。”

　　赵思艳斟酌道：“你喜欢就好，妈妈相信能让你喜欢的肯定差不到哪去，我不反对。”

　　比起支持，赵思艳其实更知道没有人会把自己置于痛苦当中，干不干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喜欢，既然是喜欢，不管是什么，都会给自己带来一定的兴奋和幸福，这样的情绪太重要，她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喜欢，但因为是儿子，还是要过多关心一下：“能跟我具体说说什么样吗？我好有个准备。”

　　“先不了妈，以后什么的都不确定，等确定了跟你说。”

　　“行，随你。”

　　“谢谢妈。”
　　连千迟放下手机，舒心一笑，内心似乎得到强有力的宽慰，很快睡去。

　　接下来两天穆元就像消失一般发消息不回，打电话关机，学校也没去，他跑到穆元的班级询问情况，班里人都说他请了长假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学。

　　连千迟这两天的萎靡不振都写在脸上，心里的事得不到疏解，且越压越重，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邓博新作为游荡四方的浪子，除了学习不行，其它倒是明察秋毫，他本着关心兄弟的优秀品德来到连千迟身边：“你最近怎么回事，都趴在桌上睡着了。”

　　连千迟维持以往的冷酷：“我之前也睡觉！”

　　“那不是很早之前的事吗，现在你都是看书的。”
　　“是吗？”连千迟一愣，摆摆手道：“这几天不行，看不下去。”

　　“所以哥们，发生了什么。”
　　连千迟：“最近你给穆元发过信息吗？”

　　“圣诞邀请他逛商场的时候发过，他说他不去。”
　　“那你现在给他发个消息看看回不回。”

　　“发什么，我现在没什么事要找他。”
　　“就发你有道题要请教。”

　　邓博新直觉有蹊跷，他一头雾水道：“啊，不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让我发。”

　　“我给他发消息他没回，就是想看你发消息他回不回。”

　　邓博新聪明的脑瓜极速转动：“你惹他生气？他想跟你绝交？”

　　“不知道，所以想让你试试？”
　　“这还不好说，你早说呀。”邓博新手指在键盘上唰唰敲打，很快停下来：“发好了，要是穆元诚心与你绝交，哥们不是我吓唬你，你肯定挽留不回来。”

　　“我知道。”
　　邓博新摸着下巴进一步打探：“你怎么惹他了？你威胁他了？你恶心他了？还是你骂他了？”

　　“额……”连千迟一时语塞，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太明显，他深感麻烦，低头看了眼手机刚把“马上上课”说完，上课铃就响了。
　　真好！

　　邓博新听着铃声无奈的唉叹一声，心道这课间活动真有十分钟吗？

　　正当他要一步窜到座位上时，连千迟在任课老师进班的前一步拽住他叮嘱道：“回头要是给你回消息记得给我说一声。”

　　“好，”邓博新点点头。

　　下午课间连千迟实在等不及，找邓博新问：“穆元有回你消息吗？”

　　“没有诶，穆元从来都不会不回我消息，”，邓博新打开手机浮上一层忧虑纳闷道：“不行，我得去他班找他。”
　　跟连千迟吵架不回连千迟消息很正常，又没跟我吵架，不回我消息算怎么回事。

　　连千迟一把拉住他：“他请假没来。”
　　“你去找过了？”
　　“嗯。”

　　邓博新不可置信的疑问道：“不是，吵架吵的他没来上学？”

　　连千迟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

　　邓博新人麻了，这简直千年难遇的奇异故事！
　　穆元会因为吵架没来上学？！
　　太稀奇实在是太稀奇！！！

　　从邓博新的表情中，连千迟为刚才无意识的点头后悔莫急及。

　　果然下一秒，邓博新道：“你俩怎么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好像夫妻之间闹点小事，女方知道自己错了但还想让男方主动来向自己道歉的那种，男方没有行动，女方就有点睡不着觉。

　　“没什么别扭的，朋友而已。”

　　邓博新凭男人的第六感道：“我跟他也是朋友怎么感觉你俩更熟一点。”
　　毕竟他都不知道要怎样的吵架可以让穆元不来上学。

　　邓博新脑子灵光，连千迟并不想让他继续揣测下去，万一揣测出点真实事件那可就太不好了，于是不动声色的放宽他的心道：“没有，还是你跟他熟，毕竟我们现在都吵架了。”

　　也是！邓博新如他所愿放宽了心，然后一脸好奇的凑过来小声问：“因为啥吵的架，你讲讲呗，我回头学学气死周游。”

　　连千迟觉得他没完没了，眼神假装冷下来：“什么都问，我怕一会儿忍不住杀你灭口啊。”

　　他的五官本身就很凌厉，尤其眼睛，眼皮一压，直直划成一条线，平常还算明亮的眼睛瞬间充满浓浓的压迫感，让邓博新立刻怂的摸摸鼻子：“不说就不说，需要这个表情吗。”

　　接下来两天依旧没有穆元的任何消息，为了不让再见面时穆元对自己失望，连千迟强行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拿起卷子开始做题。

　　眼瞅着马上元旦，老邵特意留出一下午的时间布置班级，突然间一个陌生号码火急火燎的打来两个电话，陌生电话连千迟几乎不接，万一是寻仇的会很麻烦。

　　直到陌生号码再次打来，连千迟疑惑着接起：“喂？”

　　是陈叔的声音：“千迟，你妈被车撞了，现在昏迷不醒，正在医院做手术。”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连千迟眼前一黑。
　　“怎么回事，我马上过去。”在全班的注视下，他拿起书包就往外跑，在楼梯口因为没刹住车差点把老邵撞飞。

　　老邵稳住身子：“连千迟你又干什么。”

　　“邵老师请个假，我妈出车祸了，我要去医院。”连千迟边说边往楼下跑，不管老邵批不批假他都要去。

　　在学校门口截了个出租车，一路疾驰到医院，通过陈叔的指引来到五楼骨科手术室门前，刚到，就看见三个警察围着陈叔说着什么，连千迟走过去，一个警察拿着的平板上正播放赵思艳被车撞的全过程。

　　那是在离家不远的街道边，赵思艳掂着篮子要去买菜，被一个骑电动车的男人拦住交谈，最后撞倒，在看清楚骑电动车男子时，连千迟当即呼吸紊乱，手指紧握，若是仔细观察，他的身体还有些轻微颤抖，眼神几乎瞬间染上杀气——那个人是连明成。

　　一警察对陈永德道：“从我们刚刚调取的监控来看，他们前期聊了十几分钟，后来发生争执，男方骑上电动车撞向女方，从视觉上看俩人一定认识，你这边对男方有印象吗？”

　　赵思艳没什么朋友，能认识的只有她的前夫，可是陈永德没见过连明成，也不能乱猜只默默的摇头道：“不认识，我妻子很少跟我谈论过去，不过她前夫在这个城市，之前对她有过家暴行为。”

　　“这个我们会调查清楚，男方涉嫌故意伤害罪，会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最低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好好好，辛苦你们了，希望早日得到结果。”

　　站在外围的连千迟调整好自己开口道：“是连明成，视频中的男方是连明成，是赵思艳的前夫，是我爸，他现在估计躲起来了，我知道他经常去的几个赌场，我去找他。”

　　所有人的眼神望向他，连千迟努力保持平稳的呼吸，带着所有的怨恨道：“他就是一个混蛋。”

　　或许说的太过坚定，警察安慰道：“别冲动小兄弟，你可以为我们提供线索，我们去抓。”

　　连千迟知无不言，警察用五分钟了解大致情况后根据信息进一步讨论找人就先走了。

　　两小时后，赵思艳从手术室出来进入观察室，医生道：“她的脑袋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不算什么大事，但肯定会晚一些醒，严重的是她的腿部骨折，我们下了加固板已经接好了，日后就看她恢复的怎么样，若是恢复的好走路是没有问题的，但也不排除落下终身残疾的可能。”

　　‘也不排除落下终身残疾的可能’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在陈永德和连千迟的耳朵上炸开，连千迟阴沉着脸站在一边，他发誓，连明成一定要付出代价。

　　一直待到晚上十点赵思艳都没醒，陈叔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月色又看看角落里的连千迟道：“你先回家吧，我请了护工，明天就会上班，晨曦我请了朋友帮忙接放学，你先去把他从人家家里接回来，给她洗把脸，刷刷牙，让她睡觉。”

　　“我妈她还没醒。”

　　“医生说了轻微脑震荡，会醒的晚一点，我们俩都在这耗着也不是办法，一个人就行了，你好好休息，我估计警察这两天会经常找你，你调整好情绪，尽量多提供点有用的给他们。”

　　连千迟点点头，用微哑的声音说：“肯定会的。”

　　“你妈这边有我和护工你不用太操心，她希望你有一个好前途，这几天你该上学就上学，该怎样就怎样，明天我会让晨曦姑姑把她接走。”

　　连千迟眼神落在窗外明亮的月牙上，落寞又沮丧，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也别太难过，你妈妈当初瞎了眼看错人也怪不了谁，坏人迟早会得到报应的，现在法律健全，执法又快，你爸也逍遥不了多久，这样你跟你妈都可以解脱了。”

　　连千迟终于把眼睛从窗外移开，酝酿半晌道：“陈叔，谢谢你。”

　　“客气啥，都是一家人。”第一次跟连千迟说这么久的话，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孩子隐忍的感恩和爱，陈永德有种说不出滋味的暖心，他叹了口气道：“我之前因为你，跟你妈妈吵过架，他一开始要认回你的时候我是不同意的，回顾半生，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那时候公司和生活刚进入稳定没多久，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真的不想在有任何折腾，你妈妈暗中查访到你的身份，知晓你是令学校都头疼的混子时我脑袋乌央乌央的，但是你妈妈坚持认回你，像我保证了很多能教好你的话，我也就没辙，尽管我依旧不同意，她还是坚定的把你带回了家。”

　　“刚见你第一面时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头发剪了一大片的花纹，我当时很崩溃，跟你在一起没五分钟就走了，”陈叔边回忆边说：“之前对你态度可能不好，我向你道歉，不过后来你确实有一点一点的在变好我也就放下了。”

　　“这也不能全怪你，我之前的态度也不算好，咱俩也就彼此彼此吧，现在这个样子我只能说感谢我妈把我送进九中，遇见了一群好的同学。”连千迟：“虽然很多人都说我不是好人，但是陈叔有恩我必报，我替我妈感谢你。”

　　赵思艳辛苦大半生，遇到陈永德也算不负半生的颠沛流离，她那么善良，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陈永德：“我也是你名义上的后爸，你长大了，也不让我们管，但是你需要任何帮助我都会尽我所能满足你。”

　　“好好爱我妈就是我的需要。”连千迟道：“陈叔，我平常没好好表达过，但我妈认定你的时候我就把我们划成了一个整体，不管有什么矛盾，我都相信我们是无法分割的。”

　　陈永德覆盖住连千迟放在床上的手：“接下来的难关让我们一起度过。”

　　连千迟点点头：“一起度过。”

　　陈叔纳闷道：“这次连明成突然找你妈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连明成什么都做的出来，我猜没别的原因，大概是我妈过的比他好吧！”

　　“跟你妈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他就希望连明成坐牢，希望这次能如愿。”

　　“一定如愿。”连千迟看着插着呼吸机的赵思艳，从心底心疼，他好奇问道：“陈叔，您跟我妈是怎么认识的。”

　　印象中的赵思艳自卑懦弱，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不像是能跟大家接触的人，自从再次回来后，她跟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所以，他想知道，这几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你妈妈一开始是我公司合作对象的助理，那一天我刚跟晨曦妈妈离完婚，在酒桌上喝得酩酊大醉，你妈妈接受了我的所有吐槽，一直在安慰我，说了很多宽心的话，我记住了她，后面一来二去也就慢慢熟络起来，再后来公司陷入危机，他从对面公司辞职来陪我，用几个大订单扭转乾坤。说实话，现在公司有的成就离不开你妈妈的帮忙。”

　　陈永德说的轻描淡写，其中的艰辛也只有他清楚，只是没必要说出来博取共情罢了。

　　连千迟突然很羡慕一起走来的感情，下意识心底感叹：“真好。”
　　离开连明成赵思艳找了一份很像样的工作，顾得了自己，也获得了爱人，算是活出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