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别跑》叙右

50、第 50 章

　　这一夜做了很多梦，一开始梦到小时候做生意没失败的连明成，笑容满面，抱着自己看天空的烟花，安宁和谐，这个画面如此陌生，陌生到平常从没想起过，甚至恍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没有一系列的变故，他应该也像正常人一样有个正常的家庭，紧接着眼前一旋，画面忽然转到之前生活的家里，他听见赵思艳断断续续的小声啜泣，躺在床上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喃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心头交织如麻，刚叹完气，还没等上去安慰，画面再次旋转，这次又来到一个杂乱的天台上，天空阴云密布，他看见自己站在三十几层的楼顶望着车流如织的街道，一点点的向前移动脚步，最后心一横跳了下去。最最后他梦见昨天晚上的场景，俩人相互争执时，连明成不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而是年轻二十岁身体结实的青年，只见他拿起一把刀直直捅了过来，就差一点捅进胸口时连千迟猛然惊醒，惊喘坐起，额头和后背浸染着一层薄薄的汗，他腿脚有些发软的下床喝了杯水，拿起手机看上一眼，上午十点二十，还早，可以在睡一会，又重新躺回了床上，但怎么都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强打精神洗漱完毕，准备去楼下的蛋糕房看看，补充点能量。

　　临出门前简单翻了翻手机，陈叔回了好几条消息。
　　今天早上听警察说你亲自抓的？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下次别在亲自去抓了，你妈知道该难受了。

　　连千迟回复过去——没有受伤，警察就在旁边，我一会儿去趟医院亲自跟她解释，绝对不让她难受。

　　连千迟回复完，看着置顶的人依旧没有回复消息，点进去又看了看之前的对话，一股落寞油然而生。
　　他真的很想跟穆元一起庆祝。

　　刚到楼下，连千迟看见不远处的侧影脚步凝滞，下意识的转身就要躲，可惜还是晚一步，穆元妈妈正好扔完垃圾看过来，连千迟很怕遇到这样的场面，但是遇到又不能躲，只好硬着头皮局促的打招呼道：“阿姨好。”

　　穆元妈妈扎着头发，穿着棕色大衣，即使只是下楼扔个垃圾风度依旧丝毫不减，各个方面无不透露着这是一个阅历丰富、精明强干的女人，跟自己愣头愣脑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都不好意思上去搭话。

　　穆元妈妈也显然没想到能偶遇，想说些什么，突然欲言又止，最后看眼时间直接道：“聊聊吧。”

　　不冷不淡的语气中充斥着万般无奈和麻烦，这时他才发现她疲惫的脸和浓重的黑眼圈像是好几天没睡好似的。

　　他理解穆元妈妈所有的情绪，自己好不容易培养的儿子却干了一件她无法理解的事情，或许令她有些崩溃。

　　连千迟百感交集，它并不想聊，脚指头想都不会聊什么好话，但没有拒绝的理由。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真该死，又为难了她人，可是另一方面却还是跟之前一样没办法真正放弃穆元。

　　当再次陷入两难境地，他依旧像之前一样浮沉在水里，往下是窒息的死亡，往上是浓重的乌云，周遭全是茫茫，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突然间无数巨浪奔涌而来，他在夹缝中努力呼吸，马上殚精竭虑。

　　俩人来到咖啡店依窗而坐。

　　穆元妈妈开门见山：“我这几天跟穆元聊了很多，也调查了很多，你的情况和你家庭的情况也都相对知道一点，我知道这很抱歉，但我希望你能理解作为一个母亲的感受。”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穆元喜欢一个品质大打折扣的人。

　　连千迟默默听着，点头表示理解。

　　“我想我的意思表现的很明白，我不可能接受你们谈恋爱，不管你们多么互相喜欢，这都是一个有违常理的行为。”服务员送上两杯咖啡，穆元妈妈自然的抿上一口，放下道：“况且你的情况也不适合跟穆元在一起，穆元这几天一直在跟我说你在努力变好，但我作为一个母亲不能接受一个暴力家庭带出来的孩子，虽然你现在没有表现出来，可你之前的名声也不是空穴来风，我不想让穆元有一丁点的风险。”

　　她这几天跟穆元在家聊了很多，也吵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架，她觉得穆元简直要魔怔，一直企图要说服她，偶尔还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发完脾气又后悔，把自己关进房间不肯出来，饭也不怎么吃。

　　她这话说的完全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连千迟指甲陷进肉里，试图引起一丁点的同情道：“我爸坐牢了，就在昨天我亲手抓住他送到警察手里，阿姨，没有人比我更痛恨我的家，所以我才努力改变，一开始没有方向，自从遇到你儿子我就坚定了我的方向，变的有理想有追求，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跟穆元真的很默契，我也是真的喜欢他。”

　　“那你有想过穆元的前程吗，你有想过你俩的差距吗，现在都是同学能说到一起，以后就能吗？穆元会上一流大学，会上研究生，甚至出国留学，会遇到更好的人，那时候你们还能有话聊吗？”

　　连千迟脑子嗡嗡响。

　　“今天找你谈话我想我刚才应该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希望你能亲自跟他说分手以后再也不联系。”

　　一根神经突然绷断，连千迟呼吸都变的沉重起来，他内心着急，语气却压着所有情绪，缓慢而认真道：“阿姨，我是真的想跟穆元在一起，如果你担心我的人品，我可以有试用期，你也可以多观察观察我，若是以后有任何不好的行为出现，您在找我谈话也不迟，我最近也买了很多的练习题，就是希望能跟穆元考上同一个城市。”

　　穆元妈妈脸上染上一层恼怒，想起今早才跟穆元吵完架，顿时没了刚才的气定神闲，但声音依旧是平稳的：“连千迟你不要不知好歹，你非要弄到我家鸡飞狗跳才开心吗？”

　　“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连千迟不甘心的低下头，开始仔细回想穆元妈妈的话，跟穆元的差距在开始表白之前就有想过，也因此退缩过，要不是无法克制的内心，他就不会跟穆元表白。现在再看这个差距其实一直都有，他也相信穆元妈妈说的现在有话聊是因为同学，以后不同的学校，不同的接触注定会把两个人带到不同的人生轨道，到时候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和谐就是个未知数。

　　穆元是个优秀的人，是个深情的人，在别人眼里怎样他不知道，但在他眼里完美的简直无可挑剔，可越是这样越让连千迟觉得愧疚，穆元确实值得更好。

　　“反正不管怎样，有我在一天，我都不会同意你们，你要真爱他，你就应该放手。”穆元妈妈脸色隐隐发青：“你们现在年纪都还小，看的不全面，只知道聊得来互相吸引就是爱，我现在明确告诉你，再耽误自身发展的爱面前，爱一文不值，我绝不会让穆元因为你耽误任何一样东西，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穆元跟你在一起完全没有一丁点好处，甚至为你补课一直奉献时间，那些时间他可以读上很多书，也可以好好休息修身养性，但现在为了你都没有，你一直都在拖累他，你清楚吗。”

　　“我之前说要给他钱，他坚持不要，后面我有经常请他吃饭的。还有，我很记恩情，我会记一辈子。”连千迟呼吸停滞，穆元妈妈说的没有问题，穆元的付出看的见摸得着，而自己的付出就像一盘干沙，想聚拢在一起稍微起眼一点都难，连千迟羞愧的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我们家不缺钱，你即使请他吃最豪华的饭店对我们来说都微不足道，恩情只是口头形式罢了，你记一辈子又有什么用，没有实用价值体现的都是浮云。”

　　连千迟心如刀割，倒不是对明晃晃看不起的难受，而是他知道他彻底留不住穆元了，于是自嘲道：“您说的对，我跟穆元的恋爱让您为难了我很抱歉，得不到亲近人的认可支持就得不到祝福，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我为难，况且您还是穆元的妈妈，我会跟穆元分手，您想让我怎么说。”

　　穆元妈妈：“给他发个消息说你这些天一直在思考你们的感情，很多东西都跟想象的有出入，觉得不合适才要分手。记得，写的决绝一点，别让他感受到一丁点不坚定的苗头，还有发的消息里千万别带我，你应该也不想穆元和我反目成仇吧。”

　　穆元拿起手机在便签里慢慢打上一段话，后又删删改改拿给穆元妈妈看：“您看这样合适吗？”

　　“可以。”
　　穆元妈妈仔仔细细看着每一句话，见连千迟还算识相，心情也不像刚才那般恼怒。

　　连千迟在穆元妈妈说完后发送过去，消息出现在对话框的那一刻他的心彻底空了，说不清胸口疼还是胃疼，总之哪哪都不得劲。

　　而穆元妈妈脸上终于缓解一些愁容，叫来服务员结了两杯咖啡的钱，满意离开。

　　穆元妈妈走后，他的眼角无意识的流出两行泪，最后无声的把手机关机，冷静的走出去。

　　或许上天感受到莫大的委屈，刚刚还太阳融融的天气这会儿阴雨绵绵，没一会儿头发就被淋的湿漉漉的，他不想带着不好的情绪去看赵思艳，转道回到家中，看到客厅桌上摆着跟穆元的合照，某些情绪再也绷不住，回到卧室呜呜的哭起来，哭够了，他把这个家关于穆元的一切都收了起来，封箱，放在阳台的角落里。

　　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早就幻想过分开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会这么痛。

　　看赵思艳是吃完晚饭的时候去的，情绪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到医院的时候赵思艳已经醒了，除了躺床上不能动之外，精神还是好的，看到连千迟的一瞬间都露出了笑容。

　　连千迟由衷的开心，上去握住正输液的手道：“妈，连明成制造假烟被抓，至少坐十几年的牢，再加上故意撞你，判死刑也有可能。”

　　赵思艳带着呼吸机，说话不方便道：“你怎么样，听陈警官说你昨晚在现场亲手抓的连明成。”

　　“嗯，我没事，早就想亲手抓他了，连明成把你伤的那么重，我把他打了一顿。”

　　“真是太好了。”心头一大块石头落地，赵思艳也绷不住的一直在流眼泪，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终于等来了光明。

　　连千迟在这待到晚上十点，赵思艳熟了才悄悄离开。

　　拖着疲惫的身子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然后他在家门口看见消失一星期的人。
　　穆元精神很不好，瘦了一大圈。

　　穆元质问道：“为什么突然跟我说分手，我妈找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连千迟道：“我只是觉得累了。”

　　“累？你跟我在一起那么开心怎么会累？我妈让你跟我分手是吗？”
　　“不关阿姨的事，我有认真的想过，我们之间不是特别合适。”

　　“不合适？”穆元简直要气笑了：“那你觉得什么是合适的？我的手机被我妈没收了一星期，刚打开就看见你给我发的分手消息，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对不起，你就当眼瞎遇到了我吧。”连千迟猝不及防的打开门进屋，关上，进卧室，戴上耳机，把外在的一切隔绝在外。
　　这一刻，他承认自己没有勇气面对穆元的质问。

　　连千迟冷漠的态度让穆元觉得陌生，他用力拍门道：“连千迟你出来咱来说清楚，别逃避，出来……你是不是太自私了点，你要是遇到困难我们可以起解决，你这样算什么，说结束就结束……连千迟你开门，开门……你个胆小鬼，你太让我失望……你真能把我们的过往忘的一干二净吗……你要是难过你就去反抗，你不要把自己藏起来……明天我就会被我妈带到广宁在想见一面就难了……连千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立刻开门，不然我们就真的完了……”

　　敲了整整二十分钟的门愣是没有任何动静，连千迟再一次逃避了。

　　穆元气不打一处来，实在是想骂娘，他讨厌这样的连千迟，于是心灰意冷的离开。

　　第二天陈媛女士带着穆元离开南城，临走前，穆元写了封信塞到连千迟的门缝里。

　　信的内容是：不管我妈对你说了什么我先向你道声歉，但是你无缘无故放弃我们这些天的感情实在让我过于心寒，你的决定太草率，你的不正面回应更气人，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小丑，我走了，去广宁上大学，但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给我一个回答，因为我始终都会记得你，记得我们在一起的快乐。

　　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连千迟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他没有在联系过穆元，穆元也没有在联系过他，两人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完完全全成了陌生人，近一年的美好就像一场美梦一样，醒了，也就消失不见了。

　　一月后连明成最终定罪下来，死刑，缓期两年。

　　三月后赵思艳出院，恢复的不错，能拄着拐杖走一段时间，医生说努力复健有望在半年内丢掉拐杖，听到这个消息全家人喜笑颜开，当晚就吃了顿大餐以示庆祝。

　　半年内赵思艳果然丢掉了拐杖走路，但也从此落下病根，走路颠簸，不能受潮，还有一大片的伤疤无法消除。

　　自此，连千迟也终于迎来填高考志愿的时候，自从跟穆元分手后他也在学习，但是没什么进步也没什么退步，一直处在班级的中等地位，三次模拟考试分数也只能勉强上个二本学校。

　　填志愿的时候老邵和家人都建议他报本地学校，离家近方便，而连千迟早就想离家远一点，这个地方充斥着学生时期的无奈和无知，他本能的想要逃离，于是在最终的决策下报了江城的三个学校，因为那里有两个中等的体育学校分数要求不高，正适合他，最后一个志愿他思来想去填了警察学院，或许是想弥补之前的罪恶，也或许是跟陈警官接触比较多，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责任大义深深影响着他，总之就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