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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问米婆门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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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铃的嗡鸣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死寂的老宅里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随即消散在狂暴的雨声中。
余音却顽固地缠绕在陈默的神经末梢,与指尖残留的溺毙冰冷感交织,让他瘫在地上,久久无法动弹。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叶的灼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阿默…快跑…”
母亲那声穿透二十载时光的绝望呼唤,仿佛还在耳畔嘶鸣,与铜铃的嗡鸣共振。
这枚外婆留下的铜铃,竟成了母亲溺亡瞬间的绝望容器?
这念头像冰冷的毒蛇,钻进他的脑髓,带来一阵尖锐的眩晕。
雨,更大了。
密集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如同万千鼓槌在疯狂敲打,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白色噪音。
风从破败的门窗缝隙灌入,带着山野深处的湿冷腥气,吹得角落里残余的蛛网狂乱舞动,像招魂的幡旗。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消失了。
房梁之上,只剩下一片被黑暗和雨声填满的虚空。
仿佛刚才的一切,连同那冰冷河水的幻象,都只是这雨夜老宅催生的一场漫长噩梦。
陈默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浑身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
他大口喘息,试图将那些混乱的感知碎片——冰冷的石屑味、沉闷的拖曳声、溺毙的绝望、母亲的呼唤——强行按回意识的深处。
他颤抖着手,摸索着找到滚落在不远处的手机。
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照亮他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也照亮了地上那枚静静躺着的铜铃。
墨绿的铜锈在光线下显得更加幽暗,铃舌微微反光,像一个沉默的、充满怨毒的眼瞳。
他不敢再去触碰它。
手机屏幕顶端,时间显示刚过凌晨三点。
距离天亮,还有漫长而煎熬的数个小时。他关闭了手电筒,将自己重新沉入黑暗。
雨声和风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单调,巨大,反而催生出一种更深沉的死寂。他蜷缩着,警惕的感官被放大到极限,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微小的异动。
每一次风声的呜咽,都像是从梁上掠过的无形之物;每一滴雨水从破瓦缝隙滴落的声音,都像是黑暗中靠近的脚步声。
这老宅,像一头蛰伏在群山阴影里的腐朽巨兽,正用它冰冷潮湿的腹腔,缓慢地消化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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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是在一种极其缓慢的、灰白色的渗透中亮起来的。
雨势渐歇,从瓢泼变成了连绵的阴雨,湿冷的气息无孔不入。
陈默几乎一夜未眠,头痛像钝刀子缓慢切割着太阳穴,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重的回响。
他简单地用冷水抹了把脸,冰冷刺骨的水让他打了个激灵,也稍稍驱散了脑中的混沌。
他看着地上那枚铜铃,犹豫再三,最终从背包里翻出一块干净的绒布,小心翼翼地隔着布将它捡起,包好,塞进了背包最深处。
仿佛塞进去的不是一枚铃铛,而是一块滚烫的烙铁,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需要答案。而在这栖水坳,能给他答案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循着模糊的记忆,陈默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路,穿过迷宫般狭窄幽深的巷道。
雨水顺着两侧黑瓦屋檐流下,滴答作响,在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柴火湿烟、泥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年腐朽的气息。
偶尔有村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到他这个外来者,眼神里立刻充满了警惕和疏离,随即又迅速缩回头去,仿佛他是某种不祥的征兆。
阿七婆的家在村子西头,几乎贴着陡峭的山壁。
几间低矮的、被岁月熏得漆黑的木屋,被一片疯长的、湿漉漉的竹林半包围着。竹叶在雨中沙沙作响,更添几分阴郁。
屋前没有院子,只有一条被雨水泡得泥泞不堪的小径。
木屋的门紧闭着,门楣上挂着一串早已干枯发黑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草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霉味和奇异药香的气息。
陈默站在泥泞中,深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抬手敲响了那扇颜色深沉的木门。
笃…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雨幕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突兀。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雨滴敲打竹叶和屋檐的沙沙声、滴答声。
陈默又敲了一次,力道加重了些。
笃!笃!笃!
这一次,门内终于传来一阵迟缓的、拖着脚步的声响。
片刻后,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向内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张沟壑纵横、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出现在门缝后。
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转动着,目光像两枚冰冷的探针,缓慢而仔细地扫过陈默全身。
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七婆…”
陈默开口,喉咙有些发干,“我是陈默,林家…”
“晓得。”阿七婆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直接打断了他。她拉开半扇门,侧身让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进来。莫踩门槛。”
一股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是无数种草药混合后经年累月沉淀的苦香,是陈年香烛纸钱焚烧后的烟灰气息,是潮湿木头和霉菌的味道,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或陈旧血迹的腥甜。
这气味复杂而沉重,瞬间钻入鼻腔,直冲脑门,让陈默本就抽痛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屋子里的光线极其昏暗。唯一的窗户很小,糊着发黄的旧纸,透进的光线被烟尘和湿气过滤得一片朦胧。
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老旧的木桌,几把竹椅,墙角堆着一些看不清形状的杂物。最引人注目的是屋子中央一个小小的神龛,龛内供着一尊同样被香火熏得黢黑、面目模糊的木雕神像,像某种兽,又像扭曲的人形。
神像前的小香炉里插着三根尚未燃尽的线香,袅袅青烟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升腾,散发出廉价的檀香气味,努力想要盖过屋子里其他更复杂的味道,却徒劳无功。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陈默小心翼翼地避开那道被磨得发亮、刻着几道模糊符文的门槛,走了进去。
脚下的泥泞在干燥的泥土地上留下清晰的湿脚印。
阿七婆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到桌旁,摸索着拿起桌上一个乌黑油亮的旧烟斗,又从一个小布袋里捏出一小撮烟丝,慢条斯理地塞进去。
她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
“坐!”她用烟斗指了指旁边一把竹椅。
陈默依言坐下,竹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在这粘稠、诡异的气氛里绷得更紧了。
阿七婆划燃一根火柴,橘黄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映亮了她深陷的眼窝和沟壑般的皱纹。
她点燃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浓烈的、劣质的烟味瞬间弥散开来,加入屋子里那复杂气味的交响。
“回来做么子?”
她吐出一口浓烟,浑浊的眼睛透过烟雾,再次盯在陈默脸上。
那目光不再像探针,更像冰冷的秤砣,在掂量着他的份量,以及他可能带来的麻烦。
“做点…民俗调查!”
陈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记录些村里的老传统,老故事!”
这个借口在陈凯军面前用过,在阿七婆这里,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哼……”
阿七婆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像是冷笑,又像是某种洞悉一切的嘲讽。烟雾缭绕中,她的脸显得更加模糊不清。
“老传统?老故事?有些故事,晓得太多,要折寿的。”
她的话像冰冷的针,刺在陈默的心上。他沉默了一下,决定不再绕弯子:
“七婆,昨晚在老宅…我碰到点事!”
他斟酌着词句,既要说出关键,又不能暴露自己那被视为“怪病”的通感能力,“我找到了外婆留下的一个铜铃…”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七婆拿着烟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烟锅里的火光似乎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一暗。她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烟雾,死死钉在陈默脸上。
“铜铃…”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你碰它了?”
“碰了。”陈默点头,喉咙发紧;
“然后…我看到了…水…很冷…很多手在抓我…还有…”
他犹豫着,那个名字卡在喉咙里。
“还有你娘。”阿七婆替他说了出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陈年旧事,但那平淡之下,却翻涌着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悲哀和某种更深的恐惧。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阿七婆果然知道!她甚至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那是她最后的东西!”
阿七婆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笼罩着她,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传来;
“沾了魂,染了血,浸透了怨,不该动的。”
她摇了摇头,枯槁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重。
“七婆!”
陈默急切地向前倾身,竹椅再次发出呻吟
“当年…黑水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爹娘…他们…我为什么…”
“莫问……!”
阿七婆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警告。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甚至…带着一丝惊恐?仿佛陈默触碰了某个绝对不可触碰的禁忌。
“有些事,烂在土里,比挖出来好!挖出来,是要死人的!”
她剧烈的反应让陈默心头巨震。那不仅仅是警告,是恐惧!阿七婆在恐惧着什么?
“那村口的石像呢?”
陈默话锋一转,抛出了另一个疑点,“昨天我回来,看到它移动了位置。底座苔藓有新鲜的刮痕。
村里老人说‘山鬼醒了’…”
“山鬼?”阿七婆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像是讥讽,又像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哪来的山鬼?是规矩坏了!是‘阴律’不宁了!”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那目光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石头不会自己动。是‘下面’的东西,不安分了。它们在找东西…或者,在找‘路’!”
“找东西?找路?”
陈默的心跳得更快了,“什么意思?阴律…又是什么?”
阿七婆却不再看他,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烟斗里明明灭灭的火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屋子里只剩下烟丝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窗外连绵的雨声。
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
过了许久,她才用一种近乎呓语的低哑声音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冰水:
“山有山规,水有水法!死人…也有死人要守的规矩。那就是‘阴律’!”
她抬起眼皮,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仿佛倒映着另一个世界的幽光,“活人犯了死人的规矩,死人越了活人的界限…都要乱套。
乱了套,就要出事。石像动…只是小动静。再乱下去……”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里蕴含的恐怖,比任何直接的描述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阿七婆的话语碎片化,却勾勒出一个他民俗学知识体系之外、冰冷而残酷的底层逻辑。
阴律?死人的规矩?难道栖水坳的平静,是建立在某种与“阴间”达成的、脆弱的平衡之上?而石像的移动,预示着这种平衡正在崩溃?
“那我呢?”
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一种可怕的直觉攫住了他
“七婆,我爹娘的死…还有我…我身上发生的那些…怪事…是不是也跟这个‘阴律’有关?我是不是…”
他艰难地吐出那个词!
“…也是规矩的一部分?”
阿七婆握着烟斗的手猛地一抖,烟灰簌簌落下。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的身体像风中的枯叶般颤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怜悯,有深不见底的恐惧!
甚至…有一丝绝望?
她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胸口。
“你…你…”
她喘息着,指着陈默,手指颤抖得厉害
“你是…是…”
砰!砰!砰!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一阵粗暴而急促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在门外炸响!
“阿七婆!开门!陈凯军!”
陈凯军那粗粝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焦躁和怒意的吼声穿透木门,瞬间打破了屋内凝重的气氛和那悬于一线的答案。
阿七婆的咳嗽戛然而止。
她眼中所有的复杂情绪瞬间被一种深沉的、近乎麻木的疲惫所取代。
她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她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里的意味难以言喻,然后缓缓站起身,步履蹒跚地去开门。
木门再次被拉开,门外站着三个人。
陈凯军站在最前面,他穿着深色的雨衣,雨水顺着帽檐滴落,脸色阴沉得如同锅底,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钉在屋内的陈默身上。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雨衣的年轻后生,面色不善,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凯军根本不等阿七婆说话,粗暴地推开半扇门,带着一身湿冷的寒气闯了进来。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昏暗的屋子里扫视,最终牢牢锁定在陈默身上。
“陈默……”
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
“你搞么子鬼?!昨晚后山闹腾了一宿!鸡飞狗跳!连老林子里的狗獾子都炸了窝!是不是你搞的事?!”
“陈队长,我昨晚在老屋,哪里都没去!”
陈默站起身,尽量平静地回应。他能感觉到陈凯军身上那股强烈的敌意和…一种急于找到替罪羊的急躁。
“老屋?”
陈凯军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你前脚进村,石像动了!你住进老屋,后山就不得安宁!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目光扫过阿七婆,“七婆,这小子是不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地方?”
他意有所指,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子角落,仿佛在搜寻什么。
阿七婆沉默地站在一旁,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低垂着,看着地上被陈凯军几人带进来的泥泞水渍,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陈默心中警铃大作。陈凯军似乎知道些什么!他是在指那个铜铃?
“陈队长,我只是个做调查的,能拿什么不该拿的?”陈默强自镇定。
“做调查?”
陈凯军逼近一步,那股旱烟和汗味混合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我警告过你!莫乱跑!莫乱碰!莫打听!”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唾沫星子几乎溅到陈默脸上,“村里几十年都太太平平!你一来就鸡犬不宁!你身上带着晦气!克死了你爹娘还不够,还要回来祸害整个栖水坳吗?!”
“你……”
陈默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发白。
父母是他心底最深的伤疤,此刻被陈凯军如此恶毒地撕开。
“我什么?!”
陈凯军毫不退让,眼神凶狠,“给我搜!看看他是不是偷拿了村里的老物件!”他厉声对身后两个后生下令。
两个后生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沉默的阿七婆,但在陈凯军凶狠的瞪视下,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开始在狭小的屋子里粗暴地翻找。
他们踢开角落的杂物,粗暴地翻动桌子上的东西,动作毫无顾忌。
“你们干什么!”陈默怒喝,想要上前阻止。
“站住!”
陈凯军一把抓住陈默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如同铁钳,“七婆在这,你最好老实点!”
他提到阿七婆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但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松。
阿七婆依旧沉默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只是那低垂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陈默被抓住的手臂上,又缓缓移开。
一个后生粗暴地踢开了陈默靠在墙角的背包。背包口散开,里面露出的民俗学资料、笔记本和摄像器材让陈凯军眉头拧得更紧,但他显然对这些没兴趣。
“这是什么?”
另一个后生眼尖,指着背包深处露出的那块包着东西的绒布一角。
陈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那后生伸手进去,粗暴地将那绒布包裹扯了出来!正是那枚铜铃!
“拿来!”
陈凯军一把从后生手里夺过绒布包,三下两下就粗暴地扯开。墨绿色的铜铃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铃身上模糊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陈凯军的脸色在看到铜铃的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闪过一丝惊惧?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陈默,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好啊!
果然是你!林家老宅的东西!谁让你拿出来的?!谁让你碰它的?!晦气!灾星!”
他像是握着一条毒蛇,猛地将铜铃连同绒布一起紧紧攥在手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还给我!”陈默厉声道,试图挣脱陈凯军的钳制!
“那是我外婆的遗物!”
“遗物?”
陈凯军脸上肌肉扭曲,发出一种极其难听的冷笑!
“这东西就不该留在世上!沾了血,带了煞!就是它招的祸!昨晚后山的动静,肯定是这东西引来的!”
他猛地将铜铃揣进自己雨衣内侧的口袋,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这东西,没收了!由村里保管!”
“你凭什么!”陈默愤怒地挣扎。
“凭什么?就凭我是陈凯军!就凭我要保栖水坳的太平!”
陈凯军猛地将陈默往后一搡,力气大得让陈默踉跄着撞在身后的竹椅上,差点摔倒。
“听着,小子!”
陈凯军指着陈默的鼻子,唾沫横飞!
“给你一天时间!收拾东西,滚出栖水坳!再让我看到你在村里晃荡,打听那些不该打听的,碰那些不该碰的…”
他眼神阴鸷,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就别怪我不念旧情!这大山里,埋个把人,神不知鬼不觉!”
狠厉的威胁如同冰冷的刀子,捅进陈默的耳朵。陈凯军不再看他,转向一直沉默的阿七婆时,语气稍微收敛了一点,但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
“七婆,这小子邪性得很,您老离他远点。村里的事,还得靠您老镇着点。”
阿七婆没有任何回应,依旧低垂着头,仿佛已经睡着。
陈凯军也不在意,冷哼一声,对两个后生一挥手:“我们走!”他最后阴冷地瞥了陈默一眼,带着那枚至关重要的铜铃,转身大步踏入门外连绵的阴雨之中。
木门被重重摔上,震落一片灰尘。
屋子里重新陷入昏暗和死寂,只剩下雨声和阿七婆微弱的呼吸声。
陈默扶着竹椅站稳,胸口剧烈起伏,愤怒、屈辱和被剥夺关键线索的焦灼感在心头翻涌。他看向阿七婆。
阿七婆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她浑浊的眼睛望着那扇还在轻微晃动的木门,仿佛在看着门外那无边的雨幕,又仿佛穿透了雨幕,看到了更深处的东西。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看到了?”
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这就是‘规矩’!”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陈默,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刚才被陈凯军打断时未能说出的、更加沉重和恐怖的真相碎片。
“有人…不想让你晓得
有人…在用活人的规矩,压着死人的规矩。压得越狠…”
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预兆
“…崩起来的时候,就越凶。”
她不再说话,佝偻着背,慢慢走回桌边,拿起那早已熄灭的烟斗,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烟锅。
窗外,雨丝如织,将栖水坳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绝望之中。
陈默站在那里,手脚冰凉!
阿七婆的话和陈凯军强横夺走铜铃的举动,像两块沉重的磨盘,碾压着他仅存的侥幸
活人的规矩?死人的规矩?阴律?
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视线仿佛穿过层层雨幕和低矮的屋脊,投向村子后山那黑沉沉的轮廓。
在那片被雨雾笼罩的、阴森的山坳深处,似乎潜藏着昨夜诡异动静的源头,也潜藏着陈凯军极力想要掩埋的真相。
就在他目光投去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痛感,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脑海!
不是溺水的冰冷
而是一种…被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住的毛骨悚然感!
那感觉的来源,正指向后山深处某个特定的方位!
同时,一个模糊却充满恶意的地名碎片,如同沉船的残骸,浮上意识的表层:
“…骸…洞…”
百骸洞?
那个被村民视为绝对禁地的传说之地?
陈默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比雨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仿佛在他念出那个名字的瞬间,那黑暗洞穴深处的无数双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重的雨幕,齐刷刷地…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