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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三次逃跑 ...

  •   第三次被他抓回来时,我没来得及反抗。因为当我走到小镇边缘时就知道:逃跑最终只是妄想。

      仆人和镇民们手拉着手围在唯一的出口,那里面有我的贴身男仆,有每天买给我新鲜面包的老板娘,有我从小的玩伴,也有在卖可可液糖的小摊贩那里见过一次的小女孩。他们此刻仿佛被催眠一般,团结无比地阻拦我走出这个镇子。

      站在他们中间的男人俊美无比,准确来说,他是我的丈夫。七年前他带我来到这个身子调养身体,我们在这度过了一段从未有过的美满生活,直到这个世界的真相被我发现——所有的人,所有的房子,都是这个巨大的囚笼的一部分,而我亲爱的丈夫,就是这个囚笼的所有者。

      此时他站在所有人中间,唇角微微上扬,眼神纵容而温柔,好像只是在应付我又一次无理取闹的撒娇。

      “墨菲,我的墨菲,回来吧。”他说,“不要闹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在我听来却悚然如恶魔的低语。在此之前我已尝试逃跑过两次,一次被邻居家的女人出卖了,还有一次则是自以为完美的乔装被他认了出来。——想想也是。他的手抚摸过我身体的每一处,嘴唇亲吻过每一片隐秘的沟壑,就算是蒙上眼睛,他都能勾勒出我身体的轮廓,如此简陋的乔装,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指间银光一闪,下一秒,一把小刀已抵在我的颈边,只要他再过来一步,我就会毫不留情地划开自己的皮肤。

      “我不是在同你玩闹,崔斯汀。”我说,“只要你再过来一步,我保证,你再也不会见到我。”

      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总之不过转瞬间,我手间的刀就被打落在地。悚然间,我被打横抱起,淡金色的晨光被他的身体挡去,我的眼前徒留下一片阴影。

      他身上幽幽的留兰香与我紧促的鼻息混在一块,乍然的失重和逃亡造成的大量体力消耗使我头晕目眩。他在我的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无比缱绻,却让我觉得浑身冰凉。

      这时候我终于意识到,我的第三次逃跑以失败告终。

      仆人和镇民们看到他的举动,才如提线木偶般散开,一个一个恢复了神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老板娘回到面包房笑容满面地继续吆喝,小女孩继续哇哇大哭,求着母亲为她多买一块可可糖,而仆人们则默不作声地从另一条路回庄园去。只有崔斯汀,只有崔斯汀和我待在一处,什么话也不说,只有肉/体和肉/体,紧紧贴着彼此。

      他的大手牢牢地钳制着我的脚腕和肩膀,无论我怎么用力挣扎,他都稳稳地抱着我。直到街景慢慢又变得熟悉起来,我们走进了庄园,那栋庞然的建筑再一次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无声叹了一口气,心底在尖叫。

      一路上崔斯汀都像是极力地在抑制什么,抓我抓得很紧,我的脚腕上都被他抓出红痕,最终一到家门,他就径直将我拖到床上,滚烫的唇舌随即侵入我的口腔,将我的唇舌翻搅出暧/昧的水渍声。我疯狂地打他,他却置若罔闻,将我的四肢牢牢固定住。

      在颤抖中我终于哭出来,他趴在我身上,疯狂地用肉/体来表达无间亲密。

      “我不能……没有你……”他的声音被冲撞声撞碎,“不要……离开我。”

      我咬他,抓他,他上我、打我。几个晚上过去,我将他的背抓挠得全是红痕与血,我的身体上也全是他的掌印和齿痕。我们是一对偏执的怨侣,几乎像是报复般地做,用尽身心的力量来表达对彼此的恨意。可是与此同时,我们又纠缠得这样紧,谁也不肯放过彼此。

      可是明明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据说他最初是作为孤儿被我母亲捡到的。她去一个寡妇家,给小孩子们送父亲用边角料做的机械小玩具,路上在河边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那时候我还没有诞生,据说母亲已经流产了三次,因此即使父亲并不赞同,为了照顾我母亲的情绪,他们还是收下了他,取名叫崔斯汀。

      我的父亲是全国上下最知名的大发明家,曾亲手为维多利亚女王设计过一副可以飞上天的机械羽翼。有了我父亲发明的种种机器,帝国直接进入了机械神话的时代。

      人们从此可以乘坐华丽的飞艇、像天神一样在天上飞翔,无数由钢铁和木头聚起的巨人保护了帝国的和平,煤炭和蒸汽的气味填满帝国每一天的空气,报纸上每一天都有我父亲的大头照,我和崔斯汀出门在外,一旦被认出来,就会被新闻媒体围追堵截。家中一旦有什么变动——哪怕是母亲换了一种浇花用的肥料——都立刻就会成为头版头条。

      我一直以为父亲喜欢他更胜过我。从小到大,无论休息日还是工作日,父亲总会带着他进家里的工作坊。而我,除了自己无趣地研究一些机械动物玩具之外,几乎没有机会涉足发明的事务。我每每就这个事情去问母亲时,她都缄口不言,只是说:“父亲是为了你好。”

      正因为如此,我更是看不惯崔斯汀。排挤他成为了我青春期的主要乐趣和任务。我似乎遗传了父亲的发明天赋,即使没有人教我,我也总是能研究出各种整蛊的小玩意儿捉弄他。

      他每次从工作坊回到家,都会有无数“惊喜”等着他。他有时候会发现装满了番茄酱的机械蝙蝠在他房间里乱飞,又或是木头蛇在半夜爬上他的手臂,对此他却只还是淡淡地笑笑,偶尔对我说一句;“做得不错,墨菲。”

      每次他这么喊我,我总是会很烦躁,好像某处隐秘的软肋被他戳中,浑身瘙痒得慌。

      我从来不喊他哥哥,从懂事开始只会朝着他做鬼脸、吐口水,而他总是纵容地对我笑一笑,或是默默把我拉过去,用温水打湿的手帕帮我擦满是灰尘的脸。母亲常常为此训斥我,并且就我和崔斯汀的问题向父亲提过很多次意见,但是她唯独不知道,我们两个也会有亲密的瞬间。

      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我才会勉强承认崔斯汀是我哥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允许我进入他的房间,爬上他的床,和他相拥着睡觉。我忘了这是从哪一晚开始的,或许从两三岁开始,又或许在更久远的时代,依靠他成为我面临危险时的一种本能。

      他会帮我捂住耳朵,将我的脚放在他温暖而柔软的肚腹上,有时候甚至为我唱些摇篮曲。他唱的不是家中常听的高雅的古典乐,而多是一些民间的小调。

      他的声音很低沉,却同时有柔软的沙砾般的质感,听上去宛若沙漠中一条小河流淌,而头上是漫天繁星。他轻轻搂着我,好像要用歌声哼走我的所有不安。

      但每次到了隔天早上,我总发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而崔斯汀已经不见踪影。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所以我越发感到生气。明明在夜里他还温柔地为我唱歌,一到了早上,却不近人情地换上工装服,一声招呼也不跟我打,直直奔向父亲的工作坊。

      我曾经试图找他谈过很多次,试图问他的想法,我有一次把他拉到我的房间,用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脸颊,用我的手拉着他的手,几乎讨好似地问他,崔斯汀,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吗?

      可是平时回为我温柔地擦去脸上污渍的崔斯汀,会纵容我一切胡闹的玩笑的崔斯汀,那个总在父亲母亲面前为我辩解的崔斯汀,唯独在我单独找他问话时,语气冷冰冰地说,你在说什么?我忘了。

      他绝对没忘。如果他真的忘了,又怎么会允许我在下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再次喊着“哥哥”,爬上他的床,与他抵足而眠?又怎么会在我青春期第一次梦遗时,耐心地用他的手包着我的手教我怎样疏解欲/望?

      我记得他那时的神色,浓重的、说不出的缱绻,像是在看一只发情的小动物,而我也总是顺着欲/望行事,在他温热的手心里瘫软着颤抖着释放。

      崔斯汀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后,就不断有大臣上门来提亲,而父亲总是婉拒,我一直以为是崔斯汀自己的意思,因为他坐拥我全部的灵魂和年轻的身体,因为在夜里,我们总是要缠绵在一起,尽管我知道这有哪里不对。

      但是一到白天,在父母面前,他就又变成了那个温柔,却无时无刻不带着距离感的崔斯汀。我看不透他,是的,我承认。

      所以我恨他,恨他为什么不敢承认。我绝对要找到报复崔斯汀的方法,绝对要。

      终于在女皇的一次到访后,我找到了他行为古怪的原因。那时崔斯汀已经二十岁了,我则刚刚满十八岁,看起来比他稚嫩得多。父亲要求我们都身穿正装,迎接女皇的到来。

      我穿了简约的白衬衫和西裤,简单打理了一下我灿金色的鬈发,我知道这就足够了,女皇在我小时候亲口夸过我湛蓝的眼睛,称繁复的服装对于我的美只是一种累赘。就因为他的这一句话,父亲母亲平常都只给我穿剪裁简约的定制西装。

      而崔斯汀,崔斯汀竟穿了一套郑重的粗花呢正装,领带束得紧紧的,头发也用发胶全然梳理过了。我有些震惊于他的转变,看了他好几眼。

      要知道,他可是崔斯汀,平常会把铅笔夹在耳朵后边,穿着一身满是灰尘的工装就回家的崔斯汀!说实话,就因为他的打扮,在今天之前,我都没有好好打量过他的脸,但实际上他的确是十分俊美的。黑色的眼瞳,微微鬈起的深棕色头发,鼻梁高挺而嘴唇略薄,由此更显出禁欲的气质来。

      我看了他几眼,就有些仓促地移开了目光。因为我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另一个人。

      那是随行着女王的一位骑士,虽然个子比起崔斯汀略矮了一些,但是难掩英气。他察觉到崔斯汀在看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朝着崔斯汀眨了眨眼睛,而崔斯汀的手紧握了一瞬,似乎正因为他的这一眼而欣喜无比。

      我有些恼火。我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曾经我看过家里的厨娘和马车伙夫交换过这样的眼神,过了半年就传来他们结婚的消息。

      我不是傻瓜。

      随后,在给女皇大人介绍最新发明时,崔斯汀有些兴奋得语无伦次,刻意得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而除了我和那位不知名的骑士之外,其他人都似乎将崔斯汀的这种异常行为归咎为亲眼见到了女皇。

      女皇对崔斯汀大加赞赏,当然,为表平衡,她也亲口赞赏了在一旁呆呆站着的我。然而正是这声赞赏让我恼怒无比。相比较我来说,崔斯汀明显更像我父亲的儿子。

      我不懂父亲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也不懂崔斯汀为什么对我。他可从来没在公共场合用看那位骑士的目光看过我!我紧紧盯着他,又去打量那位骑士,几乎瞬时明白了原因,那位骑士也有一头灿金色的头发,也有一双湛蓝的眼睛,只不过,他的眼睛蓝得没有我这样浅。

      或许是因为我的眼神过于直白,崔斯汀也注意到了我愤恨的眼神。我提前离席了,谎称自己不舒服,在父母和女皇惊异的目光中离席了。我想呕吐,我走到家中的每一面镜子前,看我的头发、我的眼睛,甚至我的五官。

      我恨自己长成这副模样,恨自己遗传了父亲的眼睛和母亲的金发,如果我没有这副样貌,是不是崔斯汀就不会把我当成那个骑士的替代品?

      当时我简直发了疯,砸碎了家中的每一面镜子,手上全是斑斑血迹,仆人们被我惊呆了,最终两个男仆强行摁住我,父亲又给我注射了一针镇定剂,我才镇定下来,我不想看崔斯汀的面容——虽然的确忍不住看了好几眼——我只是望着眼睛咿咿呜呜地痛苦,止不住地流泪,却在母亲问我原因时缄口不言。

      崔斯汀脸色苍白地看着我,站在母亲身后,对着我缓缓摇头。我知道他的意思,我说出的任何一个字都足以让他被赶出这个家,足以毁掉他的一切。所以我最后还是没有说,只是在镇定剂的作用下缓缓睡去。

      -

      “你在想些什么?”

      房间里,崔斯汀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睁开眼,窗帘没有拉紧,一丝光线正好从两片厚重的帘子中透出来,床单已经一片狼藉,崔斯汀赤裸着精壮的身子,上面被我抓咬出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他看着我,眼中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凝视着他,凝视着这张曾经我要叫哥哥,如今我要叫丈夫的脸,不禁有些紧张,攥紧了床单。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崔斯汀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为什么你一定要出去呢,这里不好吗?”

      他倾身过来,热烈浓重的情/欲味道随着他的动作一并倾压过来,他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吻我,我狠狠咬他的舌尖。

      他的气息骤然急促起来,一只手扳开我的嘴,用拇指狠狠地搅我的舌头,我被他弄得咿咿呀呀哼不出声,浑身漉漉地湿了一片,他这才把我的嘴掰开,舌头长驱直入。

      “你记住,只要有你和我,只要我们在这里,在一起,就够了。”他喘息着说。“其他的,你不要多想。”

      他操控着我的身体,我操控着他的灵魂,我们又陷入无尽的沉沦中去。

      只是在接吻和亲密的间隙,我仍然看着窗外。我得想个办法出去。我不能永远和我的家人说再见,我早晚要离开这个庄园,这个崔斯汀为我打造的,最精致的囚笼。

      无论用什么手段,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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