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与奶糖》破壑

104、103基因

　　一直以来，当局都十分重视基地年轻力量的发展，这和c国重视年轻人的基础教育情况趋同，军事基地的战士们是基地的中坚力量，也是整个国家强有力的国防与外交武器。左瞰临作为基地的特级教官，在基地学员们经受训练达到一定的合格标准后，基地方就会请他进行一段时间的特训。这时间间隔一般为三到五年。

　　上一次左瞰临做特训时才刚和温存认识不久，这次同样他要在基地做训练，为期大约半年的时间。

　　温存就留在基地，和左瞰临住在一起，白天看他训练，和他一起吃饭，晚上和他一起睡觉。但很快温存就迎来的正事儿——左瞰临给他制定了特殊的抗烟雾培训计划。

　　这计划简单粗暴，只要能够克服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疼痛，剩下的就是一次次反复身体上的脱敏，配合着左瞰临的全程照看与楚扰的药物仪器辅助。

　　脱敏最难掌握的就是尺度，楚扰为人看起来轻佻，但在医学方面的专业程度无人能够指摘。温存躺在医疗室的病床上，这里是专门给他预备的区域，除了左瞰临和楚扰之外，任何人都进不来。

　　楚扰的任务是研究不同烟雾的成分，粉尘颗粒的浓度，经过反复的调试，记录每次温存所能忍受的时间，和他所呈现的排斥反应的严重程度。

　　从呼吸困难到窒息，从遍布红疹到心悸震颤，楚扰需要结合温存的症状与反应，找到每一次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并一次次逼迫着温存突破自身的上限，达成更高的抵抗时间。

　　第一次左瞰临和温存找到楚扰时，说的是：“你把他关进烟雾室，看他能待多久。”

　　楚扰以为左瞰临疯了，心说就算是之前被甩过，也不能记仇到拿温存的命开玩笑吧。

　　直到左瞰临透露了他们的计划，楚扰这才倒吸一口冷气，说道：“你们……真的太狠了。”

　　左瞰临：“告诉你一部分计划，是因为需要你的帮助，楚扰，你清楚我的为人，如果你背叛我——”

　　“我不会背叛你！”楚扰说道：“我的命是你母亲的遗产，你应该清楚，基地没有什么能够要挟到我，就算你现在让我去死，我也不会有一秒钟的犹豫。”

　　温存拍了拍手：“好感人。”

　　楚扰咳了一声，“我得赶紧表明忠心，不然他真的有可能杀了我。”

　　“许喆活得好好的。”

　　“你哥的意思是，换走了许喆，还会过来下一个，不如就用这个，他接近老左那一刻，左哥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楚扰说：“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不是他，你和老左也不会认识。”

　　温存笑起来：“我还得谢谢他。”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存：“我逗你的。”

　　楚扰：“……”

　　他偷偷在左瞰临耳边蛐蛐：“我怎么觉得自从小温回国之后，他的气场越来越强了，那种压迫感，有时跟你特别像，这难道就是夫妻像?”

　　左瞰临也看了他一眼：“很低级的谐音梗。”

　　楚扰：“啧。”

　　不过左瞰临的心情其实并不好，而且随着抗敏实验的推进，他脸色越来越差，戾气也越来越重，搞得被他训练的那些特级班的学生苦不堪言，每天都痛不欲生要死要活。

　　实验推进中，最严重的就是温存有段时间产生了严重的恐惧心理，他并不会畏缩走进烟雾室，但他会在晚上做噩梦，陷入梦魇状态，发生窒息或者呼吸骤停。

　　左瞰临整夜都在关注他的呼吸频率，一旦发现不对，就会立刻采取施救。

　　温存倒是能苦中作乐，“没事的，有你一直陪着我，还有专业的楚医生，我不担心。”

　　“让你受苦了。”

　　“其实我这算是因祸得福。”

　　“哪来的福？”

　　“这个病一直困扰我，如果能彻底治好，我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随时会被粉尘影响了，能解决我心头大患，怎么不算好事？”

　　左瞰临看他日渐消瘦的脸，除了心疼毫无办法。反而要温存安慰他，“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

　　“你一直很酷的，现在怎么优柔寡断的，矫情。”

　　在一旁做数据测算的楚扰手一抖，恨不得把耳朵戳聋，这是他能听的东西吗？！

　　楚扰：“进步明显，现在他能抵抗的时间已经比最初多了三倍，即便是在基地，我也很少见到像小温韧性这么强的人。”

　　温存摇头：“远远不够。”

　　他和左瞰临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

　　他们都清楚，这是他们最后的准备时间，要不是左瞰临有特级教官的身份在，可以在当局无人可以动摇的指令之下准备半年，他们甚至不会有什么胜算。这片岛屿和任何其他地方都相距甚远，说是孤岛也不为过，他既然选择留下，就势必要面对难以想象的掣肘，他的弱点基地再清楚不过。

　　可以说，左瞰临制定的计划，把他们两人任何一个换掉，都绝无可能完成。任何一个听完了计划的人，都会以为他们疯了。这计划大胆、尖锐，孤注一掷。这就是左瞰临，他不会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他的计划就像他的人一样，要么一击必杀，要么直至毁灭。这当然也是温存赞成的计划，这是唯一能够让他看到胜利曙光的出路，他不可能放弃，他会全身心投入到为计划做的准备之中。

　　温存的时间被无尽的痛苦和反复的窒息填满，他嗓子里数度咳出血来，不得不每天消炎输液。

　　他躺在床上，看着吊瓶里的药一滴滴落下来，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清水。

　　在那个连一扇窗都没有的病房，永远挥之不去的药水味儿，永远滴滴作响的仪器声，布满针孔的胳膊，如同烙印般的滞留针……所有的这一切，全靠那一根脆弱又顽强的名为希望的线得以连接。

　　“楚哥。”

　　“嗯？”楚扰正在用滴管调配药剂。

　　“以你的医学水平，能不能对清水最后的结果做推测？”

　　“我接触不到他，不知道他具体的情况。”

　　“就单纯论这个实验而言呢？或者说手术更贴切吧。”

　　“他已经成年了，身体发育完全，要进行后天基因改造，而且还要同时做那个手术，二者之间没有缓和修复的间隔，嗯……老实说，如果只是推测的话……”

　　“这里没别人，直说就行。”

　　“九死一生。”

　　温存微微眯起眼。

　　“不是说第一基地拥有最顶尖的医疗技术吗？”

　　“基因工程本就属于最前沿，目前最顶尖的医学专家也都处在探索阶段，想要实现突破绝非一日之功，说起来，如果这项计划能成功，那清水确实能被载入史册了，无数的书籍和新闻报道都会白纸黑字写下他的名字和贡献，可是这个项……”

　　“停。”温存打断他，“楚哥，你也支持这项计划吗？”

　　“怎么跟你说呢小温，这个事情我觉得不能一概而论，历史上确实有无数疯狂的科学家，为人类整体的前进做出了巨大贡献，之所以说他们疯狂，是因为他们行事极端，罔顾人伦，但若不是他们，可能人类发展说不定要倒退。这不是一种假设，是一种客观的结论。”

　　“我本人不是那么极端的人，但不妨碍我去理解那些极端分子的想法，在他们眼中，一切都可以为了最终的成果铺路。如果能够实现后天基因改造，那么……”

　　“那么很快就会出现巨大的阶级差异。”温存看着他：“他们不仅会把技术运用在军方，还会运用到政治领域和财阀中。很快，基因改造技术只会在上层阶级推广，人和人的差距会比人和狗的差距更大，会有很多人，从此不再是人。楚哥，你知道我的意思，一旦这项技术现世，原本的人上人，会变成延年益寿且近乎完美无瑕的高等人类，因为他们不需要像左瞰临那样透支自己的潜能去做危险的任务，他们有大把的钱和时间去享受人生，而原本处在弱势阶层的人，他们能获得的资源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被废除的奴隶制会卷土重来，大批的人类沦为上等人的资源，人权沦丧，这些资源被利用，被消耗，人类结构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智人这二字也会支离破碎，土崩瓦解。”

　　“他们不在乎。”一道声音插进来，“或者说，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左瞰临走过来，给温存拔针，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就回血了。

　　楚扰举起双手：“我的，我的，实在对不住小温，我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些想法来，一时间忘了正事儿！”

　　左瞰临：“我上次处理了一批间谍，是A国派来的，他们一直想合作参与进来，共享技术。”

　　楚扰：“还好有左哥和他带着的基因战士团队一直盯着，如果资料真的泄露，我们可就要陷入被动了。”

　　温存：“哈德森什么态度？”

　　左瞰临：“哈德森不是蠢货，他不会去共享独有技术，利益牵扯太大，一旦共享，他无法保证后续的控制权在他手里。”

　　楚扰叹了口气：“所以他们就以打贸易战和煽动内乱试图分裂我国领土的方式，想要横插一脚，而且还在威胁欺压我们的建交国，真是不要脸的登峰造极。”

　　“算啦小温，咱们不谈这些了，我调试的新药剂需要沉淀三天，这三天就算给你放假，让老左带着你在基地好好转转吧，你这两个多月都瘦脱相了。”

　　“好。”温存抓住左瞰临的手：“可是就算不谈基因改造，那变性手术怎么说？”

　　左瞰临挑眉。

　　楚扰：“变性手术只是少部分，这个……全赖于基地想要试图融合出一个完美基因来，毕竟大部分男人还是不想这么搞的。而且说实话，这个我更不看好，这一通手术下来母体都废了，那孩子也是脑子不正常。”

　　温存：“他喜欢左瞰临呗。”

　　左瞰临再度挑起一边眉毛，看向温存。

　　“我上次见他，感觉他要死了一样，活不久了，他找我，也是实在没朋友了，那地方简直跟地狱一样，他能待上好几年，我不知道他怎么撑过来的。我不知道是他真的很想成为这世上最优质基因的母亲，如果真的有可能成功的话，还是他只是单纯想给左瞰临生个孩子。”

　　温存冷笑了一声：“左哥，你魅力真大。”

　　左瞰临：“我又不和他生。”

　　他看向温存：“等尘埃落定，你甩我的事儿我还得和你算账呢，温存，别以为没你事儿了。”

　　“和我算什么，我是受了心理暗示，他们不让我把这事儿告诉你。”

　　“你以为给你种心理暗示那么容易？”

　　温存眯起眼。

　　“就算没有心理暗示，以你的性格，也同样做得出直接远离我的事，你是大圣人啊温存，看到人家做出这等牺牲，你同情你动容，你颇为震撼，然后一脚就把我踹了，好得很。”

　　温存一愣，随即弓起身子，猛地咳嗽起来。

　　左瞰临顿时就忘了阴阳他，满脸担忧地过来拍他的背和胸脯帮他顺气。

　　“不说了，是我不好，我们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

　　温存开始还装着，咳了几声真的牵动了气管和肺部，咳到天昏地暗头晕缺氧，在左瞰临怀里待了好半天才恢复。

　　他喝着温水，听左瞰临在那低声道歉，说道：“先不提道歉的事儿，我还想知道，他的基因真的就那么好吗？”

　　他说完看向楚扰：“清水的基因是最好的吗？”

　　楚扰看了眼左瞰临，随后挠了挠头发，“如果严格从科学的角度，这是需要做很多测验化验和数据分析的。”

　　“没那么麻烦，你就直接说吧。”

　　“从抚慰者计划执行到现在，也有个几十年了，我们确实没见过综合条件比他更优秀的抚慰者。”

　　温存点点头，“我知道了。”

　　楚扰：“但是基因这东西是先天的，人要综合后天的发展才是一个完整的人啊！”

　　“他后天有什么不好吗？他出身名门，身家显赫，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多才多艺，行事果决，目标坚定，执行力强，不怕吃苦，除了有些偏执之外，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楚扰笑起来：“这就是他最大的问题。”

　　“其实真要说起来，人类进化至今，哪有什么完美基因，就连基因战士都不可能完美，而他只不过是数据看起来好看，可仅仅是偏执这一点，就足以毁了他的一切。”

　　“温存，你其实一直都在刻意忽略一点，那就是人性。”楚扰：“我记得当初带我的第一任博导说过，先天的基因就如同初始手牌，完全由洗牌和发牌的顺序决定，但后天的人性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一旦人性沾染顽疾，再好的牌也会随之毁灭，陷入必败的死局。”

　　温存：“你的老师很喜欢打麻将？”

　　“哈哈哈！你猜对了！一到三缺一她老人家整个就暴躁起来，拉着我们把审过的论文又挨个揪出来骂一遍！唉，时代的眼泪啊！”

　　温存笑起来，看向左瞰临，“我发现你妈妈的遗产挺优秀的。”

　　楚扰：“？？？等等？就算这是我说的……你也不能就这么用上了啊！”

　　左瞰临看着他，也笑起来，说道：“他说的就是我母亲，母亲在众多基因者里，牌技也是最好的。”

　　温存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