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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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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的冬天,天空依旧是那种洗过的湛蓝色,明晃晃的暖阳照在身上,不像夏日那般灼人,也不似北国冬日那般吝啬,只是偶尔,天际会缠绵地飘下些细雨,带着沁人的凉意,提醒着季节的界限。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暖融融的橘粉。淮北刚刚结束自己的生日会,婉拒了朋友相送的好意,提着剩下的大半个蛋糕,慢悠悠地走在庙前西街的沥青路上。
回到‘告草’门口,正好是傍晚六点,安南的花店也到了打烊的时间。
“下班啦?”淮北推门而入,将蛋糕放到了安南刚擦拭干净的工作台上。
听到厨房的动静,探头望去,对着在厨房捣鼓的安南接着问:“今晚还要兼职?”
“今晚不兼职了。”安南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淮山粥走出来,吹了吹便放在一旁晾着,准备待会儿喂给李婆婆。
“桌上有蛋糕,一起吃?”淮北随口发出邀请,却捕捉到安南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不解地偏过头,“怎么了?”
安南看着那个精致的蛋糕盒,语气带着些不确定的疑惑:“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嗯?”淮北闻言也愣住了,没想到这么巧。
她低头从袋子里翻出未用的蜡烛,掩饰着这份弄巧成拙,“寿星佬,今年贵庚啊?”
“二十七了。”
“你和我一样大?”淮北惊讶地挑眉,凑近了些,借着透过窗户的阳光看那张显得格外干净温和的侧脸,“可我看着你好像比我小点。”
这就是相由心生吗?听姚昭梨前几日说安南很早就辍学打工了,但这眼神一点都没有饱经沧桑的感觉,反而看着像一条清澈的小溪。
淮北收回视线,从袋子里拿出数字蜡烛,“我给你点上?”
七彩琉璃吊灯下,两人分食了蛋糕。
淮北看见安南嘴角沾上了一点奶油,很自然地伸手,用指腹轻轻替他抹去,低笑道:“多大的人了,吃蛋糕还能吃到脸上。”
安南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到,下意识地微微后仰,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薄红,声音也低了些:“……我自己来就好。”
淮北收回手,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她装作不经意地问:“安南,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时辰出生的吗?”
“听外婆说,好像是早上。”安南虽感疑惑,还是如实回答。
“哦,没什么。”淮北心下了然,原来安南这家伙竟比自己还大几个时辰。想起自己之前一口一个“弟弟”地叫人家,脸上有点发烫。
不过既然自己不说,就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淮北立刻端起姐姐的架子,强装镇定地宣布:“那看来,你还是比我小点儿。”
准备再切蛋糕时,发现一次性刀叉用完了,淮北想起楼上还有之前姚昭梨送来的一次性刀叉,便说:“我上楼拿。”
“对了,”安南想起件事,“淮北你的快递我给你放在楼梯口了。”
“快递?”淮北弯腰拿着包裹,是一个长方形的厚纸箱,蹙眉回想,“我最近没买东西啊……”
难道是公司寄的样品或者香精?可怎么会是匿名国际快递?还是之前在法国时交的朋友送来了生日礼物?
淮北敲了敲,心想:‘好像是块木头,还挺重。’
等淮北拿着刀叉下来,走到楼梯转角时,却无意中听到了安南与李婆婆的谈话,虽然说的是粤语,但这段时间淮北在广州呆了将近一年,多少也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句子。
今日李婆婆的精神似乎清明了不少,没有将米粥吃得满嘴都是,也没有呆滞地望着时钟发愣,安南正一小口一小口将吹温的淮山粥喂到外婆嘴边。
人到了年纪,心里最挂念的莫过于儿孙的终身大事。前阵子,一位远方亲戚结婚请安南和李婆婆吃了喜酒,这事儿便成了导火索。
外婆将安南的手紧握着,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发颤,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期盼:“乖孙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外婆我这脑子,清醒的时候是越来越短啦。要是能亲眼看到你成家立业,我就是闭眼……也安心了。”
“外婆,”安南放下粥碗,将外婆苍老的手握在掌心,“别说这些不吉利的,我这样的条件,结婚不是耽误人家女孩子吗?咱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结婚要靠缘分,急不来的。”
“我乖孙模样长的又好,性子也好......”李婆婆叹了口气,抹了把眼泪,“你说要是当年没发生那档子事该有多好。”
“外婆,缘分到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您就别操心了啊。”
安南何尝不知,这一年里,身边许多同龄人都已步入婚姻,甚至有些已为人父母。外婆每每清醒都会提及这事。
外婆喃喃道:“我看均益路老刘家的小姑娘挺好的,也是外婆的学生,明天我让你们见上一面。”
“外婆,明天要给然然补齐下月的医药费。”
“外婆和宵仔去就好,你就安心见见......”
“外婆。”安南打断了李婆婆的话。
“以后的事,早晚都要两个人一起去承担,外婆只是想让你先接触试试看。”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安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去,试图用更直白的方式让老人理解:“外婆,您想想然然,他还在医院里。我现在的收入刚勉强稳住,处处都需要用钱。处对象需要时间、需要精力,需要诚意......真到了谈婚论嫁那一步,我们得让对方家里人看到我们的诚意。没个像样的住处,没有足够的积蓄,这婚……我们结不起啊。”
外婆抬头看了眼这小洋楼稍显破旧的天花板,声音带上了哽咽,“是我们……拖累你了……”
“外婆!”安南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
一声沉重的叹息在房间里回荡。
安南叹了一声,见桌上放着的淮山粥要凉,连忙喂给外婆,“外婆,婚姻需要爱情,需要两厢情愿,但现实里很多难关,仅仅靠爱是撑不下去的。”
外婆听后只是嘴唇嗫嚅着,最终什么也没再说。
这是安南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向外婆袒露内心关于婚姻的焦虑:
“外婆,我实话实说吧,我不打算结婚.......一直以来我都在想,我到底要成长到多么强大,才能让另一半觉得,跟我在一块是踏实安心的?”
“不说婚姻,哪怕是恋爱,我也希望对方和她的家人对我是放心且认可的。”
“我希望有能力给对方独立的空间,当对方对我有所期待时,我能第一时间回应,并且做到我能力范围内的最好。”
“她本来就是一个完整的个体,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才多了‘我的爱人’这一个身份。如果因为这个身份,就要她牺牲掉原本拥有的东西,那我宁愿……不要开始。”
“如果真发展到婚姻,那就是两个家庭的事了。我总觉得自己不配,也没有这个能力能护着她,我凭什么要求对方一个正直青春年华的女孩,拿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跟我赌这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李婆婆望着安南好一会,最终只是心疼地喃喃:“没事,不结就不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在外婆心里,我孙子是最好的……”
安南苦笑了一下,“那也只是您觉得。”
安南深知这个世界并不浪漫,现实里处处是漏风的屋顶和破碎的梦。他自认不够好,更不忍心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陪他在雨里挣扎。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事,理应由自己一人背负。
虽然时至今日,安南内心最深切的渴望,依然是能为那个或许会出现的人,提前搭建好一个安稳、坚固的家。
因为人只有在感到安心时,才会愿意敞开心扉,分享所有。
那样,他就能知道,她这一生何时最幸福,又在何年何月受过何种委屈。
到了那时,那些曾让她崩溃无助的情绪,只会弥漫在这个属于他们的空间里。
而他,就可以将它们一一捕捉、妥帖安放。
他会告诉她:你可以不全然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干涉你追求自我的生活,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我只想请求你,尝试着多需要我一些,再多一些。
多到把这个家填满,把整个世界都填满。
爱一个人,无需听对方如何说,只需看对方怎样做。
这就是安南所能想到的,关于爱与责任的全部构想。
所以,如果对一个人有好感,请慢一点,再晚一点做决定,一定要遇到真正契合的人才行,万一只是一时上头,突然感兴趣呢?
如果这本书有幸能够给大家看到,我想告诉大家,请各位在学会爱人之前,先学会珍视自己。
有时候,我们连理解、共情、原谅自己都做不到,又怎能奢谈全心全意去爱别人?
好好完善自己,补全内心的残缺,有了能承诺和承担的条件,对自己负责后,再谈论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