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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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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三角梅的缝隙,在告草花店的工作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淮北第N次从二楼工作室下来,瘫在蓝色的扎染沙发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
正在修剪花枝的安南抬起头,目光落在淮北写满烦躁的脸上,仿佛不经意间随意问:“淮小姐再叹下去,我这些玫瑰都要提前凋谢了。”
安南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放下花剪,便凑近了几步,倚在工作台边沿,温声问:“怎么了?”
淮北瘪着嘴,纤白的手指缠绕着白金挑染的发梢,眼神放空:“夏季的新品我调了七个版本,昨晚才有点眉目。下个月还要去香港考核,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安南想了想,淮北这七日一直在二楼工作室闭关,不知道捣鼓些什么,楼上总传来玻璃器皿轻微的碰撞声,连他备好的饭菜,也总是等到温热才见她下来动上几筷。
“去公园溜溜?多去走走,换个环境。”安南说着把今天包好的花束递给淮北,“簪花笑,你下来了,正好省我跑一趟。”
淮北总是在封闭的空间里调香,却忘了风、阳光和泥土本身也是最好的调和剂。
淮北抱着南瓜抱枕往前挪了挪,接过那全部都是花苞的多头玫瑰,“那等你闭店我们去逛逛?你也好久没出门走走了.......我来这么久,还没去过广州塔呢。”
“广州塔?”
“是啊!”淮北顿时来了精神,摸出手机。
Ins页面上,巨大的摩天轮悬于云端,晚霞将玻璃舱映成暖橙色的梦境,“看,是不是特浪漫。”
“是挺好看的。”安南颔首,目光从屏幕移回淮北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不过这跑上去转一圈上百块,我带你去个更好看的地儿。”
淮北笑着,方才的郁闷的心情瞬间归零,应道:“好啊。”
近来,淮北总爱和安南方向生活的点滴。
被Sean的催促进度时,她会下楼一边rua着米粒一边跟他吐槽。
路上看到有趣的招牌、听到好听的粤语歌,淮北会立刻发微信分享给安南。
甚至和姜枝晓闹了点小别扭,淮北也会在吃饭时含糊地提两句,而安南总会安静地听完,然后给淮北夹一筷子菜,说一句:“先吃饭,凉了对胃不好。”
安南觉得淮北是怕他介怀前几天KTV的不快,所以才一直找话题逗自己开心,转移自己注意力。
而淮北觉得,有时候和对方讲述内心的不快,各种矛盾的事,逗无需解释就能被理解的轻松,这种可以肆无忌惮展示所有情绪的安全感,让她恍惚觉得,安南就像是她失散多年的男闺蜜。
淮北甚至给姜枝晓发消息:【我觉得我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闺蜜,性别男。】
姜枝晓回了个白眼的表情:【醒醒,你什么时候见我跟闺蜜天天一起吃饭、还操心他会不会不开心,有什么喜好,你这滤镜比珠江还宽。】
淮北看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姜枝晓又发了两条消息:
【苏一树这几天上夜班,我闲着没事,明天找你玩哈。】
【最好就是给我调点香水,上次的用完了】
淮北想了想,上回姜枝晓拿了一堆走,便回:【天天约会也用不完吧?你搞什么了?】
今日李婆婆被谢宵带去看然然,店里只剩下淮北和安南两个人,空气里仿佛都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静谧。
“发什么呆呢?过来装菜开饭。”安南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来咧。”淮北应了句,小跑进厨房,接过安南递来的,还冒着热气的萝卜牛腩和一碗色泽深浓的猪脚醋。
饭后,两人都懒懒地未立刻起身。
淮北坐在安南身侧,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安南垂在桌面的左手吸引,他的手指本就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指腹与虎口处零星点缀着细小的划痕,淮北每每觉得这双手拿起花枝的样子,就觉得甚是好看,要是被花刺到,还会心疼半天。
鬼使神差地,淮北伸出自己的食指,试探性地极轻,极快地戳了戳安南的手心。
偷偷抬眸见安南这会儿右手依旧握着手机回复着客户消息,左手垂在桌上,似乎毫无察觉,她胆子大了些,又试着戳了下。
安南其实在淮北指尖触碰到他掌心的第一下就察觉到了,但他只是任由淮北触碰他的手心。
手机漆黑的屏幕模糊映出淮北带着点狡黠又小心翼翼的神情。
直到淮北得寸进尺地伸出食指和中指,像小人走路般在他掌心轻点时,安南才猛地收拢手指。
淮北反应极快,第一次猛地缩回,没让安南抓住。第二次,安南预判了淮北下一步动作,更快一步将她那两根作乱的手指攥在了掌心。
安南的力道不轻不重,带着温热的体温,微微用力抓紧淮北的指根,滑过指侧直到指腹......直到两人小指上那枚同款的尾戒轻轻相碰,发出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才结束这紧密相贴的感觉。
“怎么了?”安南抬眸看淮北,眼底却藏着深潭般的笑意。
“你去洗碗。”淮北连忙抽回手,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那样坐直,指着面前的饭菜,给自己找补。
安南低低地“噗嗤”笑出一声。
“好。”
如果这会儿淮北跟上去,又或者不躲避,偷偷瞥一眼,就会看到对方那早已攀上耳根的潮红。
因着淮北想出门逛逛,告草今日提前在下午五点关了门。
安南收拾好一切的时候,淮北还在楼上捣鼓着妆容。
他并不催促,抱起脚边打转的米粒,轻叩三下,上了二楼。
“安南,你来的正好,帮我挑一支。”淮北正画着眉毛,见安南上来便指了指饭桌上摊开的口红包。
与安南每日的黑白灰穿搭不同的是,淮北喜欢明亮大胆的色系。
今日便穿着奶昔蜜桃的短款针织开衫,里头是雾霾蓝与香芋紫拼接的吊带,细肩带在锁骨上打结,下身是薄荷马卡龙色高腰阔腿裤,鞋带是柠檬黄的丝带,她头顶奶棕格子贝雷帽,指尖涂着萤光五色的指甲油,连眼妆也是薄荷绿截断。
安南的目光在那排口红上停留片刻,抽出一支灰调葡萄紫的,递给她:“这个吧,像你的性格。”
淮北接过,旋开盖子,正对镜比划,却瞥见安南手背上几道清晰的试色痕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快去洗洗手,你弄完我这边也好了。”
等安南从洗手间出来,淮北瞅准时机,迅速将自己沾着白色膏体的手背往他刚擦干的手背上一贴。
安南低头,看着手背上那块米白粘腻的膏体,又抬眼看向淮北。
淮北正若无其事地搓着手,“护手霜,挤多了,别浪费。”
这一天,他们从东华东路的公交站搭乘44路车,抵达猎德牌坊,共同见证了2018年2月的最后一场日落。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淮北和安南并肩走在猎德大桥上,江风拂面。
“我觉得吧,”淮北望着天际最后一抹瑰丽的霞光,轻声说,“人世间最美的时刻就是黄昏。每次看到日落,心情能连着好上几天。”
“那明天你还来吗?”安南侧头看向淮北。
双目相对间,安南看到晚霞的余晖落在淮北那双清澈的琥珀眸里。
淮北歪了歪头,躲开了安南的视线,语气带着一丝娇憨:“一个人来多没意思。”
她顿了顿,转移了话题,“而且我发现,在不同地方、不同视角,或者和不同的人看日落,感受都会不一样,都会有心动的瞬间。”
“那你今天,”安南的声音放缓接着说:“和我来看日落,心情是怎样的?”
“嗯?”淮北忽然凑近身子,“你想知道?”
“想。”
淮北却迅速后退半步,帽檐下的眼睛弯成月牙:“偏不告诉你。”
.......
2018年,三月的第一天,淮北是被一阵熟悉的食物香气唤醒的。
昨晚的尴尬和心慌意乱似乎还残留着,但胃里的馋虫已经被勾了起来。
淮北趿拉着毛绒拖鞋,睡眼惺忪地摸下楼,全然不见初识时的拘谨优雅,浑身散发着居家般的松弛感。
她懒洋洋地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那个在灶前忙碌的背影。
安南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回眸看了一眼。
“早安。”
淮北揉着眼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凑到了安南身边:“煮什么呢?好香。”
安南闻声回过头,目光触及她这副不修边幅、慵懒可爱的模样时,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又闪躲开视线,专注于咕嘟冒泡的砂锅。
“猪肝瘦肉粥,你吃枸杞叶么?”
“我都吃,不挑食。”
“嗯。”安南顿了顿,看着淮北打开冰箱张望,不知道想找些什么。
窗台上,佛手柑清新独特的香气幽幽弥漫,安南轻声开口:“过来。”
淮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走过去。
安南将一盆待洗的青菜递到淮北手里,然后极其自然地,从身后有点距离地环住她,随后握住了淮北拿着菜的手。
淮北整个人瞬间僵住。
“嗯?”
“你看你瘦得......到时候回法国了,总是点外卖不行。”安南的声音响在淮北的耳侧,“今天试一试自己做午饭,先从洗菜、摘叶、切菜开始。”
“怎么还要切菜?”淮北看着面前的一篮子菜心说,“洗好直接放水里煮不就好了吗?”
“你不是不爱吃菜梗么?我每回见你只夹叶,一整条的青菜你也只吃有叶子的部分。”
“那个......不是故意的啊。”
“没怪你。”
安南站在淮北旁边,将一把青菜分开,“跟着学。”
“啊?好。”淮北愣了一会,看着安南的手发了会呆。
安南见状叹了口气,带着淮北的手,浸入清水中,慢动作一片片清洗着菜叶。
整个厨房只剩下水流声,和彼此几乎交融的呼吸声,交织着从窗台那飘过来的佛手柑清香。
淮北完全无法思考,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耳尖吹来的那个温暖的气息,和覆盖在她手背的那只干燥温热的大手上。
这一刻,淮北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这是一种让她心动、心慌,又无比贪恋的温度。
但淮北好不容易从上一段感情中脱离出来,她不知道最近她怎么了,变得奇怪了,她后知后觉发现,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安南感受到掌心下那只纤细的手瞬间僵硬,甚至微微颤抖,他停下引导的动作,低声问:“怎么了?”
“那什么......我、我突然想起手机没拿下来,我先上去拿!”淮北几乎是触电般猛地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安南皮肤的触感和水珠的微凉。
淮北不敢看安南的眼睛,仓促地扔下这句话,便转身快步冲出了厨房,脚步凌乱地踏上了楼梯。
回到二楼,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淮北才大口喘息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淮北是谈过一段恋爱不假,可感觉上完全不一样,上一段恋爱完全是一分主导,另一方被动,也不会互相诉说,只有经济上的支持。
淮北抬手捂住依然发烫的脸颊,心里一片混乱。
那些曾经令人艳羡的资源、人脉和物质支持。而她,只需要跟随,或者,在某些时候,她被动地接受安排。
上一段恋情,双方之间很少有关乎情绪碎片的深夜长谈,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务实规划以及说教;没有这种让她心慌意乱、指尖发麻的亲密触碰,只有符合社交礼仪的、恰到好处的牵手与拥抱;更不会有一个人,会因为她一句无心的抱怨,就放下手中的事,耐心地陪她去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灵感,或者只为看一场日落。
“不行不行,你都是谈过一段的人了,怎么还能害羞呢。”淮北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呼吸调整情绪,随后若无其事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缓缓情绪,缓缓情绪。”
但等冷静下来后,淮北还是忍不住看向角落里的小提琴,然后下意识地比较:
和江玉晨在一起时,名和利都有了,对方什么路也给自己铺了,可总觉得患得患失;而和安南在一起,是平平淡淡没有波折的,对方都能将你的情绪考虑进去,安心得让人想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