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4、人走,茶凉,醉梦死 ...


  •   清晨,春风楼。

      风四娘骑着马来到酒楼门前,利落地翻身下马,系好缰绳后快步走向门口。

      她拦下了正在门口忙碌的小二,从怀里取出一封喜帖,递到他面前。
      “小二,帮我把这份喜帖交给地字号房,姓萧的客人。”

      小二伸长脖子看了看,露出为难的神色:“萧公子还有两位姑娘早已经走了!”

      风四娘一怔,错愕道:“走了?”

      小二点点头:“昨儿个天一亮就退房走了,三个人都走了。”

      此时正好有客人在大堂高声喊他,小二应了一声,对风四娘抱歉地笑了笑:“客官叫了,我得去忙了。”

      风四娘独自站在原地,垂头愣愣看着那封精心准备的喜帖。

      “走了……都走了……”她喃喃自语,一阵难以言说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她原以为至少能见上一面,至少能亲口告诉他们这个重要的消息,却没想到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怎么就走得那么着急……连回家说一声都顾不上吗?”
      她苦涩地笑了笑,黯然将喜帖收回怀中,再次回身上马。

      “也罢……”

      她突然很想找个有酒的地方,喝个痛快。

      ——

      晨曦炫烂,连鹤年站在高处背对着光明,面目模糊一片。

      稚嫩的风吹拂过连城璧不敢置信的脸。

      “不可能!”他颤声道,“怀瑛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

      “我亦是询问过杨场主,前几日也带着绿柳一同去杨府替那丫头诊过脉了。确是急症突发,让人措手不及。”连鹤年气定神闲道,“若你不信,大可以去问一问绿柳。”

      连城璧沉默不说话,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个念头。

      “你不信?”连鹤年的声音里带着讥讽,将袖里的东西丢给了连城璧,“何不亲眼看一看她给你留下的信呢?”

      连城璧的呼吸骤然急促,他强忍着立即扑上去的冲动。

      那封信在空中缓缓飘荡,他的眼帘随着宣纸一同垂落,视线捕捉到了那些熟悉的字迹。

      良久,连城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连鹤年见他许久都未去捡看那封信,不由狐疑地审视起他来。
      “你不想看看她给你留下了什么话吗?”

      连城璧攥起的拳头却是骤然松开了。

      “罢了。”
      他似是认命般阖上了眼睛。
      “罢了……”

      “那你的意思?”连鹤年眯了眯眼。

      “爹……关禁闭的日子里,城璧想了许多。”
      连城璧再度抬头,双眸像是两潭平静的深水,脸上所有的情绪已然收敛,只余恭顺。
      “城璧错了。”

      “她既无心……徒留我一人固执,又有什么意义呢?”连城璧深深叹了口气,“信上的内容,不看也罢。”

      ——左右不过是拒心断情的话。
      他不是傻子。
      这信是从连鹤年的手里拿出来的,上面写的必定是连鹤年的话,与怀瑛又有什么干系呢?

      只不过怀瑛离开已是事实,其中即使有再多隐情,连鹤年都不可能告诉他半分,他多做纠缠皆是无用功。

      倒不如……

      连城璧的眼眸稍稍低垂,掩去了其中一闪便逝去的精光。
      在连鹤年觉察不到的暗处,他仍然青涩的脸庞短暂而秘密地浮沉过算计与阴鸷。

      “城璧啊……”连鹤年脸上露出某种诡异的欣慰,“你想通了就好!”
      ——他自是没那么容易相信连城璧就此罢休。
      不过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细细磨炼这位好儿子的性子。

      他能叫他屈服一次,就能让他屈服无数次。

      连城璧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得恰到好处:“城璧多谢爹这些时日的教诲。往后城璧定当谨遵爹的教导,不再让爹操心。”

      连鹤年看着连城璧低垂的脑袋,对他伏低做小的姿态尤为满意。
      手指轻轻捋着胡须,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志得意满的弧度。
      这个看似乖巧内里桀骜的儿子终于学会了低头,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畅快。

      他不会知道,失去陆怀瑛的连城璧,才会蜕变为真正的毒蛇。
      这条毒蛇正在暗处蛰伏,收敛起所有的锋芒,等待着最佳的时机,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从此,连家堡不再是家,而是战场。

      ——

      连城璧四仰八叉地倒在床榻上,呆呆地望着床顶绣着的繁复花纹。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右手无力地垂在榻边,手指勾着一个半空的酒壶。
      眼神涣散,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

      酒气弥漫在整间屋子里,熏得人窒息。
      他也全然不在意,只是时不时机械地抬起酒壶往嘴里灌上一口。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又梦见从前的事了。

      自从与怀瑛重逢,梦回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往事,总在夜深人静时悄然浮现,搅得他不得安宁。

      梦里的连鹤年还是那副严厉而不近人情的模样,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年幼的他无力反抗,只能韬光养晦,任他磋磨。

      那些日子,他学会了隐藏真实的自己,学会了在强权面前低头,学会了用温顺的外表掩盖内心的锋芒。

      那封信绝不可能是怀瑛写的,对此,他心知肚明。
      连鹤年也不过是做个样子,假装对他有个交代而已。

      自此阴差阳错,他与怀瑛分离了十二年……

      然后,她突然以阿石的身份冒了出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那么过一段时间,她会不会和上次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又跳出来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自嘲地摇了摇头。

      一次已是老天的恩赐,同样的幸运又怎会连着两次落到他的头上?

      是他没有珍惜。

      是他没有……

      连城璧神志不清地嗤笑出声,抬起胳膊张开嘴,将坛子里剩余的酒一股脑地倾倒而下。

      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淌,浸湿了前襟,他却浑然不顾。

      烈酒呛进了气管,让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那副狼狈的模样,与平日里风度翩翩的连少堡主判若两人。

      酒倒完了。

      他心里的痛却总也没完。

      扬手,那空了的酒坛就被他狠狠扔了出去。酒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在对面的墙壁上。

      一声脆响,酒坛碎得四分五裂。

      就像他四分五裂的心。

      ——

      “什么?”连城瑾诧异道,“我哥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喝酒?”
      “是啊大小姐。”东来拧眉与身旁的二锅头对视一眼,揪心道,“我们问什么,少主也不说……”

      “是啊……”二锅头道,“他下了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可那六七坛酒都被拎了进去……”

      “六七坛?!”连城瑾惊叫起来,“哥的酒量……喝那么多酒,他肯定要醉死了!”

      “是啊!”东来颔首道,“所以我们才来找你啊,希望大小姐能去劝劝少主。”

      二锅头接道:“也就大小姐你能说得上话了……”

      “一定……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连城瑾嗫嚅着,脸色渐渐发白。
      她太了解自己的兄长了,他一向做事极有分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能让他大白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
      这个念头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连城瑾转头就要朝连城璧房里奔去。

      “你先别去了。”灵鹫却在此时迈进了门。

      “灵鹫!”连城瑾见他来了,高兴道,“你回来了?”
      她自然而然地快步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来找我呀!”

      灵鹫没有如往常般微笑应答,只是脸色凝重,闷声不吭地注视她。
      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写满了复杂的情感,让连城瑾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她嘴角的笑意僵住。

      “灵鹫……怎么了?”
      她登时想到了把自己关在房里灌酒的连城璧。
      “你是不是和我哥碰见了?”
      眼神游移间,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用力摇了摇。
      “是不是……阿石姐?阿石姐和萧十一郎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见灵鹫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连城瑾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是了是了,肯定是这样!”她的眼眶渐渐泛红,“能让哥哥颓丧成这样,借酒消愁的……除了阿石姐还能有谁?你快说啊灵鹫!”

      “是啊灵鹫大侠,你就快些说吧!”东来急得原地打转,“急死人了!”

      一旁的二锅头不言不语,那双总是散漫浑浊的眼睛此刻异常清明,视线牢牢锁定在灵鹫身上。

      “阿石和萧十一郎……被逼落崖了……”灵鹫迟疑着,还是艰难地说了实话,“不仅如此……我和连少堡主赶去的时候,沈小姐也跟着萧十一郎……跳崖殉情了……”

      “什么?!”连城瑾猛地后退一步,眼泪迅速凝聚在眼底,“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东来亦是如遭雷击,僵立原地:“你是说……他们三个人都……”

      灵鹫不忍心地别开视线,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呢……”连城璧喃喃自语,“怎么会那么突然就……三个人都……”
      她抬眼望向灵鹫,已然泪流满面。
      “我一定要去问清楚!”

      “城瑾!”灵鹫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心疼与愧疚,“你冷静一些!连少堡主现在必然很伤心,他不会有心思回答你的这些问题的……”

      连城瑾抽噎着:“可是……可我现在有一堆问题都搞不清楚嘛……”
      她依然神情恍惚地向灵鹫寻求确认,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真的是这样吗?你怎么那么清楚?你确定吗?!”

      灵鹫沉重地叹了口气:“千真万确。”

      连城瑾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们在哪里跳的?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灵鹫道:“落日峰的最高处,那是万丈悬崖,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四周都是陡峭的岩壁,根本没有下去的路。从那里跳下去……”
      话语中未尽之意,在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连城瑾终于克制不住,扑进灵鹫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灵鹫惊慌失措地接住她,听着她的悲泣,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默默无言。

      此时,沉浸在难过中的东来,忽觉有一阵风从耳际刮过,别过头一看,原本二锅头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二锅头!你去哪儿啊!”
      东来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睁大眼睛瞅向门外他远去的背影。
      “他……他怎么跑那么快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