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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花食,思念,备婚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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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暮。
夕阳的余晖在谷底投下漫长的影子。
小屋最西边被分隔出了一间小小的灶房。
阿石把一盆热腾腾的糙米饭放在木桌中央。
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简单的菜肴。
——几碟清炒的的野菜,一瓦罐奶白色的鱼汤。
最稀奇别致的是,每道菜里都点缀着的绯红色的花瓣。
“吃饭啦!”阿石拍了拍手,朝屋里喊道。
听到招呼,萧十一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沈璧君,慢慢悠悠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些,但脚步仍有些虚浮,大半重量都倚靠在萧十一郎臂弯里。
“君儿,现在感觉如何?”阿石关切道。
“嗯。”沈璧君浅浅一笑道,“我觉得已经好多了,手脚都比前几日有力气些。”
“好是好一些了,可也没好到能活蹦乱跳的地步。”
阿石不满地睨了她一眼,一边给她盛汤一边念叨。
“你从那么高的悬崖上不管不顾跳下来,那可是落日峰!底下是乱石深潭!你又没有内力护体,要不是运气好,身体也还算康健,你现在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吃饭?”
一说到病人的病情,阿石就自动化身成最絮叨的大夫,噼里啪啦念个没完。
“总之,你这次伤及肺腑,筋骨也受损不轻,身边离不了大夫仔细调理。要说完全好啊,还要一段时间呢!”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好阿石,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沈璧君连忙讨饶,“你从我醒过来唠叨到现在了……我保证!”她举起手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这么冲动了,真的!”
“还以后……”阿石哼哼道,“谅你也不敢了……”
沈璧君缩缩脖子,偷笑着垂下了头,目光落在面前色彩悦目的饭菜上,惊喜开口。
“哎呀,这用花瓣做的饭菜真好看,像画儿一样。”
她俯身轻轻嗅了嗅,只觉一股清雅馥郁的甜香混合着食物本真的热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口舌生津。
阿石见沈璧君认错态度诚恳,便从善如流地放过了她,将盛得满满的糙米饭推到她面前。
“那也是你机灵,看到地上落花,提议收集起来。这花瓣不仅好看,放到饭菜里还能提味,还有些宁神安气的效用。”
“哎呀……”萧十一郎凑到阿石身边,摸着下巴,意有所指道,“也不知道这么多的花瓣,是从哪里落下来的呢?这谷底好像不长这么娇贵的花儿吧?”
他与沈璧君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夸张地揉起了后腰。
“光弯腰捡那些花瓣,都费了我老半天,弄得我腰酸背痛的。”
阿石把另一碗堆得尖尖的饭塞给萧十一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再啰嗦,这顿饭你就看着我们吃!”
萧十一郎撇撇嘴,做了个鬼脸,识相地耸肩坐下,大口扒起饭来。
“阿石……”沈璧君抬眸望向默默吃饭的阿石,试探道,“这花瓣……我瞧着,也不像是这附近野生的品种。而且,那么大一片飘落下来,不像是自然凋零,倒像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猜测。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从上面撒下来的呢?”
“……”阿石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筷子轻轻搅了搅自己碗里那几片醒目的绯红,夹起其中一片,举到眼前细细端详。
花瓣色泽饱满鲜润,边缘微微卷曲。
“这是连家堡花园里的红月季。”
她将花瓣嚼碎咽下。
——那一点清甜之后,留下淡淡的、近乎苦涩的回味。
“某些人……可真是败家。”
她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饭粒,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可惜了那一园子的好花……”
“我不觉得可惜啊。”
萧十一郎夹起一筷子带着花瓣的野菜,嘎吱嘎吱地嚼着,视线却观察着阿石。
“只要这花,能送到该送的人手里,那就不算浪费。”
他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道:“你看,现在送到我们肚子里,滋养身体,总比烂在枝头强呐。”
阿石轻笑一声:“你总能说出一番道理来。”
“道理本来就在那儿,我只是搬过来又搬过去罢了。”
萧十一郎笑吟吟道。
三人吃得专心,好一阵无言。
半晌,沈璧君渐渐停下了筷子,眼神怔怔地望着碗中那片娇艳的花瓣,许久没有动作。
“怎么了璧君?是哪里不舒服吗?”萧十一郎放下碗关心地问。
“不是……”沈璧君摇了摇头,强笑道,“我……就是忽然想到了我奶奶……”
一提起此事,她心头便沉甸甸地透不过气来,胸口又隐隐泛起闷痛。
“当时跳崖,是一时激愤,觉得天地之大无处容身,万念俱灰……如今侥幸死里逃生,冷静下来,又反复回忆起姥姥在石洞里所说的话……奶奶她……她到底被逍遥侯困在了什么地方?”她的眼眶慢慢泛红,“她吃什么喝什么……被打断的筋骨究竟有没有希望治好……”她深深叹了口气,“我一想到这些就……”
“你别想那么多啊!”萧十一郎皱眉握住她发凉的手,“你现在身子还虚,最忌忧思过重。当前最要紧的,是把你自己养好!”
“我没事……真的没事……”沈璧君飞快地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我知道,我都知道。要查明真相,要救出奶奶,我必须要先养好身体,不能成为你们的拖累……”
萧十一郎满目怜惜地望着她,放下筷子,将沈璧君轻轻搂入怀中。
“你说的没错。”阿石看着相拥的两人,柔声宽慰,“眼下,养好我们身上的伤,恢复体力,是最重要的事情。逍遥侯抓了老太君却不杀她,那就一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和目的。无论那打算到底是什么,总之,一定和你沈家的秘密、和萧十一郎、和那把割鹿刀脱不了干系。”
她慢条斯理地分析。
“所以,在达到目的之前,他不会轻易再对沈太君做些什么,甚至会保证她的安全。这至少给了我们一些时间。”
沈璧君先是颔首,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凝结起新的担忧。
“那这么说来……割鹿刀至今还藏在连家密室里,并未被逍遥侯夺去。城璧他岂不是……”
阿石不知何时已放下了筷子。
“其实……”萧十一郎望着她,迟疑片刻道,“阿石,你心里一直在担心他,记挂着他,是不是?”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这段时间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盯着窗边的风车发呆。其实,你是在想他,对不对?”
阿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木屋窗台的方向。
——那里并排挂着好几个她用薄木片和彩纸亲手做成的小风车。
此刻,山谷微风吹得那些风车骨碌碌地旋转起来。
西斜的最后一点余晖恰好穿过窗子,给它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昨夜……”萧十一郎见她不语,心下了然,“我半夜醒来没看见你,就出去瞧了瞧,看见你尝试从我们的「老地方」那里上去……”
——那些从极高处垂坠而下的粗壮藤蔓在山谷的另一侧尽头。
所谓「老地方」,是从前他和阿石内力充沛时,常常用来出入这隐秘谷底的快捷路径。
那时他们只需借力几下便能攀上数十丈,可如今,两人都受了不轻的内伤,内力至今未能恢复三五成。
往日轻松的道路,此刻却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结结实实将他们困在了这谷底。
萧十一郎还记得昨晚看见的情景。
——月光下,阿石的身影执拗。
她一遍又一遍地向上爬,可每次没多久都因内力不济而滑下来。
好几次差点直接跌坠而下,幸好她足够机敏灵活,及时抓住了藤蔓或是借势缓冲而下。
良久,阿石终于轻声开口。
“是。”
她垂下头,视线落在桌上那些红彤彤的花瓣上。
“我承认,我一直在偷偷想他。”
终于卸下了伪装,她的语气里再也无法掩饰对他的思念。
——他一个人应付逍遥侯,会不会很辛苦?
——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会不会……也很想她?
——
连家堡。
夜色已深,书房内只亮着一盏灯。
连城璧刚刚批阅完一叠账目,阖上眼,揉着眉心稍作休息。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进来。”他放下手,睁开眼睛,眸色已是一片清明。
贾信推门而入,恭敬行礼:“少主。”
“开泰即将成亲,我要你带队护轿。”连城璧沉声命令。
“护轿?”贾信略微诧异。
——杨氏迎亲虽是大事,但通常由主家自己安排得力家丁即可,少主特意调派连家堡的护卫护轿,似乎有些重视过头了。
“再让另一批护卫扮成仆役到杨家马场帮忙。”连城璧继续道。
“少主是担心……有人会借婚礼生事,闹婚?”
“闹婚?”连城璧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缓缓从书案后站起身,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根本不会让这场婚礼有机会完成。”连城璧胸有成竹道,“一定会。”
“少主说的是……”
贾信有些困惑,不知他说的到底是谁。
——杨家的婚礼……谁会设法阻止?
连城璧神色未变,冷冷道出三个字。
“逍,遥,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