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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记忆,新屋,新嫁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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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连城璧一直都有在默默调查?
思及此,阿石又暗自腹诽着自己的后知后觉。
——凭他的敏锐,又怎么可能全然没有察觉呢……
“没有城璧的许可,我不能随便和你说哦。”沈璧君这时却兜起了圈子。
“你怎么帮着他瞒着我啊?!”阿石不满道。
“在这件事情上,我和城璧是一个立场。”沈璧君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我们都被蒙在鼓里!”
“阿石,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忽然高热离开杨家,你真的记不清了吗?”
沈璧君记得连城璧曾对她提起过,阿石似乎对“陆怀瑛”时期的一些关键记忆有所缺失,尤其是离开杨府回去百草山庄的那一段,总是一片模糊。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究竟是伤病所致,还是……人为?
“其实……也不是全都不记得了。”阿石顿了顿,斟酌词句,“近些日子,可能是使用《春草经》的次数多了,开拓了经脉,又或许是见多了故人,刺激了记忆,我的确有回想起更多的细节。”
沈璧君眼中燃起期冀的光芒,撑起身子迫切道:“那……那你有想起来当时的缘由吗?那场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送走的?”
阿石神情一僵。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划过一道鬼魅般漆黑冰冷的影子,还有那弥漫在鼻尖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绝望的呜咽、冰冷的眼睛……
碎片一样锋利的记忆尖锐地刺入脑海,让她一阵恶寒。
沉默片刻,在沈璧君期待的目光中,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的确是想起了一些片段,但很混乱,就像……就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醒来后只记得一些似是而非的场景,却串联不起前因后果。”
“真的吗?”
沈璧君没有立刻相信,她秀眉微蹙。
“阿石,你真的……没有瞒我什么吗?我们是朋友,是可以彼此分担的。”
“你又在瞎想些什么……”
阿石点了点沈璧君光洁的额头,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伤势未愈,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少劳神多想。”
说着,她不再给沈璧君继续追问的机会,径自坐起身,探过身子,将敞开的窗户合拢。
——
时间悄然流逝,沈璧君的身子在阿石与萧十一郎的照料下也一日好过一日。
又是一个好天气。
在小木屋斜对面的缓坡上,萧十一郎正忙得热火朝天。
他脱去了外衫,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单衣,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
脚边堆放着好几根原木,断口新鲜,是他一早去谷底树林里精心挑选砍伐回来的。
此刻,他正站在一个已经初具雏形的木屋架子旁,用结实的藤蔓和削好的木楔,熟练利落地将一根横梁固定到立好的柱子上。
“十一郎……”沈璧君缓步走到坡下,手里捧着一个粗陶茶壶,壶口还冒着热气。
她的气色明显比前几日红润了许多。
“你怎么出来了!”
萧十一郎闻声低头,看见是她,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计,翻身跃下,接过她手中的茶壶水杯。
“不是让你多休息吗?”
“我身子已经大好了,阿石早上替我把过脉,也说我可以多走动走动,晒晒太阳,有利于恢复。”沈璧君笑嗔道,“倒是你啊,也要小心才是……你的伤也还没好全呢,就爬上爬下的……”
“我知道啦~放心,我心里有数。”萧十一郎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温热的茶水,畅快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
随即,他兴冲冲地拉着沈璧君的手,指向坡上那已经搭建出基本框架的木屋雏形。
“你看!怎么样?这是我们以后的家!”
沈璧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木屋架子虽然还只是个轮廓,但立柱笔直牢固,横梁架设得水平整齐,看起来十分稳当。
她没想到萧十一郎一个上午就能凭一己之力做到这个程度,眼中不禁流露出惊喜和赞赏。
“你可真厉害!一个上午居然已经做了这么多!”
萧十一郎不由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小事一桩!”
昨夜,他与沈璧君在星空下已有约定,待外界纷扰平息,恩怨了结,他们便回到这处世外桃源般的谷底,闲云野鹤,比邻而居,过宁静的日子。
“我已经和阿石说好了,”沈璧君憧憬道,“等我身体彻底好了,她就开始教我做饭。我也不学什么复杂的,就学做几样家常小菜,熬粥煲汤……”
她想象着那时的画面,声音轻柔而愉悦。
“到那时,我煮好饭,然后打开窗户,朝着你的方向喊一声,你就过来。”
萧十一郎拉过她的手 自然而然地接道:“每天早上我们可以一起看日出,每天傍晚还可以一起送日落。”
沈璧君只觉他说得每个字都是那么符合她的心意,忍不住补充道:“还有啊,要是半夜睡不着觉,我们可以一起出来谈心。”
“一直到老?”萧十一郎追问。
沈璧君颔首:“一直到老。”
两人目光交缠,相视一笑。
“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们了。”
阿石一手叉着腰一手攥着颠勺。
“煮饭婆又来喊你们吃饭了!”
“还有阿石!”沈璧君笑盈盈地走到她跟前,“十一郎,我要做两张木床,这样阿石就可以和我一起住在这间屋子里!什么时候来都行!”
“这倒是不错。”阿石点头,“那干脆多做一间房出来,不只是我,四娘来了也能睡。”
她用颠勺点了点萧十一郎,话里话外都是不满。
“其实之前我和四娘就不止一次提过这件事情,他老是拖拖拉拉,说什么都是亲如兄弟姐妹的,偶尔借宿挤一挤就是了。”
阿石打趣的目光瞥了瞥沈璧君。
“看来,还是君儿最使唤得动十一啊……”
萧十一郎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你就别明里暗里讽刺我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嗤~”阿石飞了个白眼给他,惹得沈璧君低头浅笑。
笑过之后,沈璧君忽地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说到风姐姐……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现在倒是庆幸她走了。”萧十一郎面上的笑意收敛几分,露出些许感慨,“否则,知道我们掉下悬崖,她恐怕要伤心难过了……”
“这么说来,风姐姐……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事吧?”沈璧君猜测。
“她……”阿石迟疑道,“但愿如此吧。”
萧十一郎放下了碗,神色感慨:“这会儿她人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
野风林深处,那间原本简朴的木屋,已被精心装点,焕然一新。
窗棂上缠绕着鲜艳饱满的红绸,打成了精致的同心结,两扇木门上贴着金粉描边的双喜字。
屋内,梳妆台前,风四娘正对着一面打磨得光亮的铜镜眉头紧锁。
她已套上了一件质地轻软的红色纱衣,头发只是松松绾了个髻,斜插了两支式样简洁的金簪,再无其他珠翠。
——对于一个新娘来说,属实素了些。
脸上薄施脂粉,嘴唇也点上了口脂,可那两条眉毛却尤其让她犯难。
手里捏着一支画眉用的细炭笔,身子微微前倾,她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描画着右眉的眉梢,画完看看,觉得不满意,又用湿帕子擦掉重来。
如此反复几次,镜中人的表情也从最初的认真,逐渐变得烦躁与不耐。
“啧!”
又一次失败后,风四娘终于失去了耐心,将手中的炭笔“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梳妆台上。
她心里像有团火在烧,又像有只猫在抓,坐立不安。
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股没由来的焦躁究竟从何而来。
——是对婚姻的恐惧?
似乎不完全是,杨开泰的真心她感受得到。
——是对未来的迷茫?
或许有一点,但江湖儿女,何时真正惧怕过未知?
总而言之,她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坐立难安。
她左右看了看,屋子里站着四五个从杨府调来伺候的送嫁丫鬟,个个低眉顺眼,手里或捧着镶嵌螺钿的首饰盒,里面是成套的赤金头面、珍珠步摇……
可这些面孔对她而言都陌生得很,规矩虽足,却透着一股子生疏的距离感。
这种被陌生人环绕的感觉让她更觉憋闷,忍不住挥了挥手,语气不佳:“你们都出去吧,这儿不用你们伺候了。”
丫鬟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脚下却像生了根,谁都没动。
领头的那个年长些的丫鬟上前一步,恭顺地福了福身,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微笑:“风姑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们了。少爷和老爷千叮万嘱,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奴婢们必须得尽心服侍您梳妆妥当,亲眼看着您安安稳稳上了花轿才行。”
其他丫鬟也纷纷小声附和。
风四娘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颓然坐回镜前。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眉目紧锁的脸,分外想念起阿石来。
阿石那丫头,别看平时好像对打扮不上心,可一双手巧得很,描眉画鬓、梳头绾髻最是在行。
若是她在,自己这两条不听话的眉毛,哪会折腾这么久还是这副鬼样子?
“天哪……”风四娘越想越烦闷,忍不住用手捂住脸,哀嚎道,“阿石……你快来救救我吧……我快要被这两条眉毛逼疯了……”
一想到自己嫁人,身边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有,她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没由来的委屈来。
父母早亡,江湖漂泊,真正的知交寥寥。
萧十一郎那个没良心的不知野到哪里去了,阿石也杳无音讯……
她知道这局面多少也是自己逍遥惯了的性格使然,可真到了这种时候,还是禁不住心头发酸。
要是有个人能让她说说心里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