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就不可以赢吗？》戈温

3、第三章

　　一切要从四个月前说起。

　　大概四个月前，周却善在濒死之际。

　　发现了世界的真相。

　　那时她躺在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旁边不远处是脏臭的垃圾桶。冰冷的雨滴从漆黑的天幕坠落，浸泡过垃圾的污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她就置身于那恶心的污水之中，腹部的刀伤不断流出殷红的血液，又被雨水冲刷干净。濒死之时，过往的人生经历开始如走马灯一样浮现——

　　周却善是个孤儿。

　　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人遗弃在了垃圾桶，命很硬的没有死，被人送到了当地的孤儿院，在那里待了十多年。

　　期间被收养过几次，但每次的最终结果都是又被送回孤儿院。

　　十二岁那年，周却善最后一次被领养。

　　这次她在领养家庭待了三年，一直到十五岁。她离开了那个家，但也没有再回孤儿院，而是开始一边挣钱一边读书。

　　好不容易顺利地读完中学，在申请大学的时候却遭遇了失败。

　　虽然一次失败在她看来不算什么，大不了她再申请一次，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她不怕失败，反正她总会成功。

　　只是从那之后，她就开始霉运缠身。做什么都不顺到了极点，仿佛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

　　就像这次，她只是出来买个晚饭，结果就倒霉催地撞上了一群社会混子抢劫。抢的不是她，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耐不住她水逆，愣是被殃及无辜，被某个傻逼捅了一刀。

　　啊？这狗屎样的人生就要结束了吗？

　　似乎是为了响应这be般的结尾，阴沉了一天的天空还下起了暴雨。

　　失血过多，浑身发寒，周却善的意识逐渐模糊。

　　但在一片短暂的黑暗之后，她混沌的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了两段奇怪的文字。

　　然后她就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等事后去梳理了一下弥留之际出现在脑海中的文字碎片。虽然信息有限，内容不全，但也让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世界是一篇小说。

　　还是一篇万人迷买股小说。

　　小说的主角叫邵文夷，她出身名门，是世界中心，人群焦点，引得一众天之骄子为其倾倒。

　　而她在这两个剧情碎片中也有出场，只是出场时的段评是——杂鱼反派，炮灰配角。表现出的人设是——费尽心机傍大款的捞女，专业钓鱼养备胎的海后。

　　尽管从描述视角来看她不是主角，但这两个剧情碎片都与她息息相关。

　　第一个碎片她首次登场。

　　第二个碎片她仓促下线。

　　是的，她死了。

　　就因为她嫉妒女主，屡次陷害女主，于是被男主们报复，一无所有，身败名裂。最终从大学楼上一跃而下，自杀而死。

　　看到这个结局的时候，周却善满头问号。

　　不是？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反派就算了，还杂鱼反派？

　　做反派都排不上名号，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

　　因为真相过于离奇，一开始周却善并不想相信，毕竟她目前的境况与小说中还是有挺大差别的。

　　比如她出场时是比女主大一届的庆华大学学生，可现在她连庆华大学的门槛都还没有摸到。

　　这点不同让她罕见地生出了侥幸心理。

　　但很快，这些侥幸就被现实给击碎了。

　　在雨夜那晚之后，又过了一个月。

　　一个女人突然找上门来。

　　说是她生物层面上的亲妈。

　　当时在昏暗逼仄极富有年代感的出租屋内，周却善坐在室内唯一的床上，望向自进屋之后连坐下来都不愿意，站着都怕脏鞋底儿的女人。

　　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你说你是我妈？”

　　她租的这个房子实际上是个地下室，一个月只要四百。与它的价格极为匹配的，是发黄发霉的墙壁，是只能摆下一米二单人铁架子床的狭小空间，是只要晚上下雨，第二天家里就会被水淹的恶劣环境。

　　“呃……生我的那个妈？”周却善又为自己的话做了个更为准确的补充说明，毕竟她从小到大曾有过好几个妈。

　　“对，我就是你的生母。”女人用名牌丝巾充当手帕捂住口鼻，嗓音冷淡。

　　“这没什么好质疑的，你长了眼睛应该看得出来。”

　　确实没什么好质疑的。

　　也确实看得出来。

　　她们长得太像了，基本上有六分相似。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都是偏圆的狐狸眼，眼珠子是很凉薄的浅琥珀色。

　　“哦，好吧。”周却善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说辞，又朝着她疑惑发问，“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女人对她的反应有一点的出乎意料，一直严严实实捂住口鼻的丝巾都拿开了些许。

　　“事情是这样的……”她左脚换右脚地转变了下着力点，脚上穿着的十厘米高跟鞋让她久站如同上刑，所以她速战速决地说明了来意。

　　简单来说就是——

　　便宜老妈现在是一个坐拥上亿家产的美艳寡妇，前任老公死掉之后，她继承了不少遗产，如今预备嫁入新的豪门。

　　对方是上流中的上流，有钱人中的有钱人，丧偶多年，最近有续弦的打算。尽管和亡妻还育有一娃，但nobody cares。

　　排队当后妈的人数不胜数。

　　便宜老妈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竞争太大，当时各种赛道都已经挤满了人。

　　于是便宜老妈紧抓痛点，深挖痒点，突出卖点。

　　她知道对方有个孩子，且亲子关系比较紧张，于是就在宴会上以育儿话题和对方套近乎。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贤惠能干乐观坚强的单亲妈妈，培养出了一个优秀乖巧的完美女儿，用实例证明了自己基因的优良性，还具有做贤内助的优秀品质。

　　最后居然真的成功在一众候选人当中脱颖而出。

　　可她根本就没有小孩，现在相亲已经来到了中后段，到圆谎的时候了。她又不能现生一个，这才想起来曾经丢掉的那个孩子。

　　“我就说嘛……”周却善毫不意外，“可是我凭什么帮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事成之后，我给你一千万作为报酬。”

　　周却善挑了挑眉，嘴上却不屑：“才一千万？”

　　女人从一开始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眉眼淡淡的，似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对于她来说，她所谓的好处她可以轻松实现，明码标价的事情都很好解决。来之前她最怕的是她因为被亲生母亲抛弃成为孤儿就产生某些愤懑，不甘，怨怼，委屈的情绪从而清高地拒绝配合，那才是真的头疼。

　　还好，还好她没有长成那么一副蠢样子。

　　“你之前申请过庆华大学，但被拒了是吧？我可以帮助你入学。”她又允诺了另一个常人无法拒绝的诱人条件，“外加海泾的户口和当地的一套房子。”

　　这些条件堪称丰厚，对于目前的她来说，算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但周却善却沉默了。

　　海泾？庆华？

　　殊途同归，一切又拐回了原本的轨道。

　　这世界真的是一本小说？

　　同时她也恍然大悟，为什么最近一年她会过得如此不顺。

　　原来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脱离了剧情，没有进入庆华，所以从那之后她才会霉运缠身。

　　这算是世界的一种惩罚机制。

　　也就是说，如果她不去走那既定的道路，她就还会一直倒霉下去，永无出头之日。

　　现在为了修正剧情，都把她亲妈搞出来了，她一个杂鱼反派有那么重要吗？

　　但不管重不重要，眼下最该考虑的是她该不该答应？

　　要是答应了，她走完剧情后就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反而是不答应，直接摆烂放弃不走剧情。虽然会很倒霉，世界却不会让她在发挥作用之前真的死掉，上次她死而复生的事就是个佐证。

　　“考虑好了吗？”女人有点不耐地问道。

　　最近雨下得多，屋内总是有排不干净的污水，散发出怪异的气味。

　　她从没有在这么糟糕的地方待这么久过，看向周却善的目光里就写满了催促。

　　可是对方垂着眼，没有接收到她的讯号。

　　“你……”就在女人的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她终于看到她抬起了头。

　　那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浅琥珀瞳仁微微一敛又缓缓坦露，像是某种正在狩猎的肉食动物。

　　“好啊。”

　　周却善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她的人生词典里就没有退缩那个词。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后退，什么叫做害怕。

　　她只知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她也不想继续蜗居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苟且偷生，碌碌无为。

　　她才不要当一个无名之辈。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