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夕阳是向阳》诗然行者

11、致拆微波炉的小孩

　　阳光如碎金般泼进ICU病房，却撞见一幕荒诞的生机。
　　林薇把笔记本电脑“啪”地拍在病床小桌板上，动作粗暴得像在丢炸弹，可调整支架时指尖又轻得发颤。
　　“喏，您老的登基宝座用力翻个白眼，声音淬着冰渣，“命都漏成筛子了还惦记着面试？行，小的洗耳恭听您最后的狡辩。”
　　向阳没接话茬。那双近乎冰冷的眼眸深处，并非冷漠，而是烧尽一切的决绝，像即将熄灭的恒星最后一次坍缩发出的光。他费力地挪动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扶我...坐直...终面摄像头...要开...”
　　屏幕亮起，金发教授公式化的笑容在看清镜头时瞬间凝固——氧气面罩下是张灰败如纸的脸，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两簇异常明亮的火苗。
　　“Mr. Xiang，”教授的声音带着谨慎的敬意，“普林斯顿很荣幸...能听到您的故事。请问是什么驱使您在...这样的时刻，依然选择申请我们？”
　　向阳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掠过林薇紧绷的侧脸。那一瞬间，他眼底的坚冰融化了，嘴角甚至牵起一丝孩子气的、如释重负的弧度——终于不用再扮演那个完美的提线木偶了。
　　“小时候，”他开口，声音轻得像宇宙尘埃飘落，“我拆过家里一台微波炉。”
　　教授困惑地挑眉。
　　“就想弄明白，”向阳咳了一声，喉间带着杂音，眼神却亮得惊人，“为什么加热食物的是‘微波’，不是‘小波’，或者...‘激光侠’？”他居然咧嘴笑了笑，露出一点染血的牙缝。
　　屏幕那头传来一声短促的失笑，随即是更深的沉默。
　　“以前我以为，”向阳喘了口气，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透病房墙壁，看向某个被层层枷锁捆缚的少年身影，“考上普林斯顿，我妈就能闭嘴，我的人生就能盖上‘合格’的钢印，我就能...夺回方向盘。”他顿了顿，胸腔剧烈起伏，像耗尽力气才把目光重新聚焦在摄像头，“但今天坐在这里...”
　　他忽然挺直了那副被病魔蛀空的脊梁，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钢钉敲进每个人的耳膜：
　　“我只想告诉那个拆微波炉的小孩——你够好了。我们...从来没有失败过。”
　　最后几个字轻如叹息，像雨滴终于坠入干涸的棉田。
　　教授沉默了足足五秒。镜头里，他摘下眼镜，用力捏了捏鼻梁，再抬头时，眼眶竟有些发红：“Thank you, Mr. Xiang. That was... profoundly human. （谢谢你，向先生。这真是...深刻的人性光辉。）”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普林斯顿的大门永远为你保留一份敬意。祝您...安好。”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一只温暖的手猛地攥住了向阳冰凉的手指。他没回头——但知道林薇的眼泪正砸在消毒水味儿的被单上，烫出无声的洞。
　　没有Offer，没有掌声，没有世俗定义的任何勋章。只有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在死亡的阴影下，拥抱了那个最初有余力仰望星空的、纯粹的自己。
　　向阳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侧过头，撞上林薇兔子般通红的眼，故意板起脸：
　　“好啦，林大人，收收金豆子。你师父我今儿就出院了，肺腑之言留着出院宴上再说！”
　　林薇一愣，随即柳眉倒竖，狠狠掐了下他瘦得硌人的胳膊：
　　“哎哟喂！不知道是谁前两天哭唧唧躺这儿喊‘薇薇我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向师傅，您这规矩立得挺双标啊！”
　　向阳被这猝不及防的“揭短”噎住，苍白的脸上瞬间炸开一片窘迫的红晕，那副强装的严肃表情碎得稀里哗啦，只剩下一双瞪圆的、盛满恼羞成怒却充满笑意的眼睛。
　　“咳...摆驾！”他梗着脖子，假装咳嗽了一声，试图找回场子，“目标老邢！朕要去验收他藏朕的宝贝玻璃珠！还有某某人给朕写的情书”
　　林薇麻利地收拾电脑，还不忘翻一个，嘴角却绷不住地上扬：“得了吧您，轮椅都推不利索还摆驾呢...先去学校碰碰运气，那老头指不定正猫在那儿修他的破实验器材呢，三百年没换过了吧--有可能是西方传教士捐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