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清荷江江

9、枪与毒

　　秦云一把拉住想要冲出去的陌颜，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窗外，沈裴手中的幽冥玄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黑光，那些细如发丝的黑色脉络延伸向每个房间，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他在吸取我们的生命力？"陌颜用气声问道，小脸煞白。

　　秦云点头，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是寄北。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倚在门框上，独臂握着那杆银色长枪，那日在清溪村，他的右手臂早已摇摇欲坠，这几日匆忙他忍着不说，竟是直接废了。

　　"我去。"寄北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们守着酒尘前辈和陌颜。"

　　不等秦云回应，寄北已经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

　　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幽灵般穿过回廊，长枪在背后反射着冷光。

　　秦云犹豫片刻，决定让寄北先试探虚实，自己则做好准备随时支援。

　　他转向陌颜："去叫醒林轩阳和陈伯，但别惊动酒尘前辈，她需要休息。"

　　陌颜点点头，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窗外，寄北已经接近了沈裴。他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站在阴影中观察了一会儿。

　　这个角度，秦云能看到沈裴的侧脸——那双蛇一般的竖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薄唇微抿，专注地操控着手中的黑色果实。

　　"半夜偷取客人精气，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寄北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沈裴明显一惊，但很快恢复镇定，黑色脉络迅速缩回果实中，他转身面对寄北，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枪客深夜不睡，莫非是在想我？"

　　寄北没有理会他的调笑，长枪直指沈裴咽喉："解释。"

　　月光下，两人对峙的身影如同画卷——寄北高大挺拔，沈裴则修长优雅，阴柔中带着危险的气息。

　　"解释什么？"沈裴轻笑，手指轻轻拨开枪尖，"我在检查幽冥玄莲的状况而已。"

　　"用我们的生命力？"寄北冷笑，枪尖纹丝不动。

　　沈裴的竖瞳微微收缩："看来瞒不过你啊。"他叹了口气，"没错，幽冥玄莲成熟后需要活人生气滋养，否则会迅速枯萎，但我只取了微量，对你们毫无影响。"

　　"谎言。"寄北向前一步，枪尖几乎碰到沈裴的皮肤，"那些黑线连接的是每个人的心脉位置。"

　　沈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竟能看见灵脉连接？"他忽然笑了，"有意思...看来枪客，也不是简单角色。"

　　寄北没有接话，只是手腕一抖，枪尖划破了沈裴颈间皮肤，一丝鲜血顺着白皙的脖颈流下。

　　沈裴却不慌不忙，反而凑近了一步，让枪尖更深地抵住自己："杀了我，你们永远走不出这片沼泽。"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而且...你舍得吗？"

　　寄北眉头一皱，正要回应，突然身体一晃，长枪差点脱手。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诡异的青紫色——是毒！

　　"什么时候..."寄北单膝跪地，呼吸变得困难。

　　沈裴优雅地蹲下身，与寄北平视："就在你全神贯注盯着我脖子的时候。"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寄北的下巴，"警惕性不够啊，枪客。"

　　秦云见状再也不能坐视，拔剑就要冲出去，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酒尘拦住。

　　"等等。"酒尘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清醒，"看下去。"

　　只见沈裴并没有进一步伤害寄北，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碧绿的药丸："解药，不过..."他晃了晃药丸，"我要你一个承诺。"

　　寄北强忍痛苦，咬牙道："什么...承诺..."

　　"别急着拒绝我的'帮助'。"沈裴轻笑，"你们太虚门的人啊，总是这么死脑筋。"

　　"我不是...太虚门..."

　　"哦？"沈裴挑眉，"那你为什么保护他们？"

　　寄北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沈裴手中的药丸。

　　沈裴叹了口气："承诺就是——下次动手前，先听听我的解释。"他将药丸递到寄北唇边，"成交？"

　　寄北犹豫片刻，终于微微点头，沈裴满意地将药丸送入他口中，手指不经意擦过寄北的嘴唇，两人同时微微一震。

　　药丸见效极快，寄北手臂上的青紫色迅速褪去。

　　他站起身，长枪依然指着沈裴，但已经没有了杀意："为什么帮我们？"

　　沈裴整理着衣袖，漫不经心道："谁说我在帮你们？我只是..."他抬眼看向寄北，竖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觉得你很有意思。"

　　屋内，酒尘轻声道："可以出去了。"

　　秦云推门而出，长剑在手："沈裴，你的把戏该收场了。"

　　沈裴看到众人全都醒了，无奈地摊手："看来今晚是没法好好研究了。"他将幽冥玄莲收入袖中，"放心，我取的生命力微乎其微，睡一觉就能恢复。"

　　"我们立刻离开。"秦云冷声道。

　　"师兄..."陌颜拉了拉他的袖子，"外面雾气变成紫色了，那些影子..."

　　林轩阳也劝道："夜晚的沼泽太危险，不如等天亮再走，我可以配制防毒药剂，防止他再偷取我们的精气。"

　　沈裴闻言轻笑："小神医说得对，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寄北一眼，"我已经得到了更有趣的东西，不需要再动你们了。"

　　寄北皱眉，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最终，在酒尘的示意下，众人决定留下过夜，但轮流守夜以防沈裴再动手脚，寄北主动要求第一个守夜。

　　夜深人静，其他人各自回房休息，寄北坐在厅堂中央，长枪横放在膝上，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不累吗？"沈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寄北没有回头："你不也没睡。"

　　沈裴绕到他面前，手里拿着两个杯子："尝尝？我自己酿的百花酿，能抵御沼泽夜间的毒气。"

　　寄北怀疑地看着杯子里的琥珀色液体，沈裴轻笑，先饮了一口自己的那杯："没毒。"

　　寄北这才接过，小心地抿了一口，甜中带辣的口感让他微微皱眉，但随即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全身，确实舒服了许多。

　　"为什么帮我？"寄北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沈裴在他身边坐下，两人肩膀几乎相触："我说过了，你很有意思。"他侧头看向寄北，"心志之坚，令人佩服。"

　　寄北沉默片刻："手臂是当时在青溪受的伤，赵无极的人来的太快，当时情况紧急，不能因为我出岔子。"

　　"啊。"沈裴撇嘴，"他所谓的《太虚噬灵诀》根本就是半吊子，全靠幽冥殿在后面撑腰。"

　　"你很了解幽冥殿？"

　　沈裴的竖瞳闪过一丝复杂："曾经...打过交道。"他忽然转向寄北，"你的枪法，是跟谁学的？"

　　"家传，但被赵无极控制后就没怎么用了，才捡起来。"寄北简短回答，又反问，"你的毒术呢？"

　　"自学的。"沈裴微笑，"被百草谷赶出来后，总得谋条生路。"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竟聊了小半个时辰，寄北惊讶地发现，抛开那些危险的行径，沈裴其实是个博学多才的人，对修真界的各种奇闻轶事了如指掌。

　　"...所以那株幽冥玄莲，你本来打算用来做什么？"寄北终于问到了关键问题。

　　沈裴的笑容淡了几分："治病。"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双'蛇瞳'，不是天生的，而是一种诅咒，幽冥玄莲是解药之一。"

　　寄北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诅咒？谁下的？"

　　"一个...故人。"沈裴没有多说，站起身，"天快亮了，你该换班了。"

　　寄北这才注意到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站起身，突然一阵眩晕——是之前毒素的残留效果。

　　沈裴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两人瞬间贴得极近。

　　寄北能闻到沈裴身上那股奇特的香气，像是药草与某种花香混合。

　　沈裴的竖瞳在晨光中呈现出金绿色，如同最上等的猫眼石。

　　"你..."寄北喉结滚动，竟一时语塞。

　　沈裴似乎也愣住了，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是秦云来换班了。

　　沈裴迅速松开手，后退一步，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别忘了你的承诺，枪客。"说完，转身离去。

　　秦云走进来，疑惑地看着沈裴离去的背影："他又耍什么花招？"

　　寄北摇头："没什么。"他顿了顿，"我觉得...他可能真的不是敌人。"

　　秦云挑眉："你确定没中他的毒？"

　　"我确定。"寄北拿起长枪，"小心些总没错，但他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

　　天亮后，众人收拾行装准备离开，沈裴竟然准备好了早餐——一锅香气扑鼻的蘑菇粥和几样小菜。

　　"吃饱了好上路。"他笑眯眯地说，好像昨晚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林轩阳仔细检查了食物，确认无毒后，众人才敢食用。

　　粥的味道意外的好，连一向警惕的秦云都忍不住多喝了一碗。

　　"这是通往百草谷药园的地图。"用餐后，沈裴取出一张皮质地图交给林轩阳，"避开红叉标记的区域，那里有沼泽原住民，不太友好。"

　　林轩阳惊讶地接过："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沈裴耸耸肩："无聊吧。"他的目光扫过寄北，又迅速移开，"另外，给幽冥殿添堵的事，我都乐意做。"

　　酒尘经过一夜休息，气色好了许多，她走到沈裴面前，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沈裴的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

　　"我会考虑的。"最后他说。

　　告别时，沈裴突然叫住寄北："枪客，这个给你。"他抛过一个小布袋，"每天一粒，能清除体内残留的幽冥毒素。"

　　寄北接住布袋，两人的手指在空中短暂相触："谢谢。"

　　沈裴笑了笑，转身回屋，没有再回头。

　　一行人按照地图指引，向沼泽深处进发，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寄北突然发现布袋里除了药丸，还有一张小纸条。

　　他悄悄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

　　"若想彻底解除控心咒后遗症，月圆之夜来毒龙潭找我。——沈"

　　寄北迅速将纸条捏碎，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几分。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秦云回头问。

　　"没什么。"寄北摇头，握紧长枪，"只是...想起些事情。"

　　正午时分，众人停下来休息，林轩阳趁机为酒尘检查伤势，陌颜则帮着熬药，秦云和寄北负责警戒。

　　"你觉得沈裴可信吗？"秦云突然问。

　　寄北沉默片刻："不全信，但他对幽冥殿的敌意是真的。"

　　"我也这么想。"秦云点头，"不过他那双眼睛...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描述。"

　　"他说是诅咒。"

　　"诅咒？"秦云若有所思，"我记得太虚门典籍里提到过，幽冥殿有种'蛇瞳咒'，专门惩罚叛徒..."

　　两人正交谈间，林轩阳突然大喊："小心！有东西靠近！"

　　沼泽的雾气中，数道黑影正快速逼近。当它们冲出雾气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三只形似鳄鱼，却长着六条腿和蝎子尾巴的怪物！

　　"毒沼鳄蝎！"林轩阳迅速结印，"别被它们的尾巴刺中，剧毒！"

　　秦云和寄北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寄北虽然独臂，但枪法凌厉精准，一枪就刺穿了一只鳄蝎的眼睛，秦云则剑气纵横，将另一只逼退。

　　第三只鳄蝎狡猾地绕到侧面，直扑正在熬药的陌颜！林轩阳想要救援却来不及，眼看毒尾就要刺中陌颜后背——

　　一道绿光突然从远处射来，精准地击中鳄蝎的尾巴。

　　鳄蝎发出痛苦的嘶叫，转头就逃，另外两只也迅速钻入沼泽消失不见。

　　众人惊魂未定，看向绿光射来的方向，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远处的土丘上——是沈裴！

　　他手中握着一根翠绿的长杖，朝这边挥了挥，随即转身离去。

　　"他...一直在跟着我们？"陌颜惊讶地问。

　　酒尘轻笑："看来有人不放心啊。"

　　寄北望着沈裴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他摸了摸怀中的药袋，做了一个决定——月圆之夜，他一定会去毒龙潭。

　　不仅为了解除后遗症，更为了...那个危险又迷人的毒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