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清荷江江

10、修复

　　百草谷的秘密药园比想象中更加隐蔽。穿过一片看似普通的芦苇荡后，林轩阳在一块爬满青苔的巨石前停下，咬破手指在石面上画下一个复杂符文。石头无声地移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

　　"到了。"林轩阳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里绝对安全。"

　　阶梯尽头是一个宽敞的地下洞窟，四壁镶嵌着发光的萤石，中央是一眼冒着热气的温泉。

　　洞窟一侧摆着几张简易床铺，另一侧则是药架和炼丹炉，显然经常有人在此居住。

　　"这是我师父的秘密研究处。"林轩阳解释道，"除了谷主和几位长老，没人知道这个地方。"

　　酒尘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灵气充沛，适合养伤。"她看向秦云，"你和沈裴约定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明晚月圆之时。"秦云从怀中取出沈裴留下的玉简，"他说需要准备一些特殊材料。"

　　陌颜正帮着陈伯安置行李，闻言担忧地看向寄北："寄北师兄，你真的要接受那个毒修的治疗吗？"

　　寄北坐在石凳上，擦拭着他的银枪："这是我恢复实力的最好机会。"他顿了顿，"而且...我觉得沈裴值得信任。"

　　林轩阳从药架上取下几个瓶子，开始调配药剂："无论如何，我会准备好解毒剂和镇痛药。沈裴的毒术...确实独步天下。"

　　夜深人静时，秦云独自来到温泉边。热气蒸腾中，他取出太虚佩，借着萤石的光芒仔细观察。

　　自从接受传承后，玉佩表面的裂纹已经减少了许多，内部的云纹也变得更加清晰灵动。

　　"父亲..."秦云轻抚玉佩，想起玉简中父亲留下的影像。太虚门覆灭的真相，幽冥殿主的身份，还有那场尚未到来的"大劫"...太多谜团等待解开。

　　"睡不着？"酒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已经恢复了人形，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

　　秦云收起玉佩："前辈伤势如何？"

　　"死不了。"酒尘在他身边坐下，罕见地没有拿着酒葫芦，"在想明天的事？"

　　秦云点头："沈裴说重修寄北的手臂需要太虚灵力和他的毒术配合...但我从未尝试过这种法术。"

　　"《太虚凝元诀》中有一门'凝虚化实'的神通，正好适用。"酒尘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当年你父亲曾用这招救过不少同门。"

　　"前辈认识我父亲？"

　　酒尘望着蒸腾的热气："秦无涯...是个傻子。"她的声音出奇地柔和，"明明可以自己逃走的，非要回去救那些普通弟子..."

　　秦云心头一热："父亲他..."

　　"跟你很像。"酒尘站起身，"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场硬仗。"

　　次日傍晚，月圆如盘。沈裴准时出现在药园入口，一袭墨绿长袍，肩上挎着个鼓鼓囊囊的药囊。

　　"久等了。"他笑眯眯地打招呼，目光却直接越过秦云，寻找着什么。

　　"寄北在里面准备。"秦云侧身让路，"你真的有把握？"

　　沈裴的竖瞳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七成。"见秦云皱眉，他又补充道，"对医修来说，这已经是很高的成功率了。"

　　洞窟内，众人已经做好了准备。温泉旁清理出一块空地，寄北赤裸上身坐在中央，断臂处缠绕着干净的纱布。

　　林轩阳在一旁整理各种药剂，陌颜则帮忙研磨药材。

　　沈裴环顾四周，满意地点头："布置得不错。"他放下药囊，取出几个瓶瓶罐罐，"小神医，这些需要你帮忙调配。"

　　林轩阳接过瓶子，闻了闻其中一瓶紫色液体的气味，眼睛一亮："千年紫灵芝的提取液？这东西可遇不可求！"

　　"存货罢了。"沈裴轻描淡写地说，又转向酒尘，"酒尘大人，待会儿可能需要您的九尾灵狐真血做引子。"

　　酒尘挑眉："你倒是识货。"她取出一个小玉瓶，"早就准备好了。"

　　沈裴最后看向秦云："太虚传人，重续断臂需要两个阶段——首先用我的'万毒蚀骨散'腐蚀掉断口处的旧伤疤，让经脉重新生长；然后用你的太虚灵力重塑骨骼肌肉。过程会很痛，即使用镇痛药也只能减轻三成。"

　　寄北面不改色："我能忍。"

　　沈裴深深看了他一眼："希望如此。"

　　准备工作持续了一个时辰，林轩阳调配好了镇痛药剂，陌颜则按照沈裴的指示，在寄北周围画下一个复杂的法阵。陈伯检查了洞口的防御结界，确保治疗过程不受干扰。

　　"开始吧。"沈裴洗净手，戴上薄如蝉翼的玉丝手套，"所有人退到法阵外。"

　　众人退后，只留下秦云站在沈裴指定的位置。沈裴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小黑瓶，神色变得异常严肃："寄北，喝下去。"

　　寄北接过黑瓶，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几乎瞬间，他全身的血管就凸起变成可怕的紫黑色，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但他咬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现在。"沈裴快速解开寄北断臂处的纱布，露出狰狞的疤痕。他取出一把银质小刀，在酒尘的真血中蘸了蘸，"会有点疼。"

　　刀尖触碰到疤痕的瞬间，寄北全身剧烈颤抖起来，那些紫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向断臂处汇聚，疤痕开始溶解，露出鲜红的血肉。

　　寄北的呼吸变得急促，面部肌肉扭曲，却依然紧咬牙关。

　　"秦云，现在！"沈裴低喝。

　　秦云立刻运转《太虚凝元诀》，双手结印。太虚佩悬浮在他掌心上方，散发出柔和的青光。

　　他引导着这股灵力缓缓注入寄北的断臂处。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在青光笼罩下，寄北的断臂处开始生长出新的骨骼，如同树枝般延伸；接着是血管、肌肉、神经...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建。

　　"啊——！"寄北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全身被汗水浸透。

　　陌颜不忍地转过头，林轩阳则紧张地握紧了药瓶。

　　沈裴的双手在寄北肩部快速点按，引导着新生组织的生长方向："坚持住，最难的阶段过去了。"

　　就在这时，太虚佩突然光芒大盛，一道虚影从玉佩中投射出来——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形象，面容与秦云有七分相似。

　　"父亲？"秦云惊呼。

　　虚影没有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太虚弟子听令，幽冥殿主实为千年前被封印的'玄冥老魔'，其意图借玄阴灵体重返人间。

　　若见此讯，速寻'天罡剑'传人，唯有天罡太虚合璧，方可..."

　　话音未落，虚影突然消散。

　　秦云还未来得及消化这段信息，就听沈裴急声道："别分心！继续输送灵力！"

　　秦云连忙收敛心神，专注于治疗。寄北的新手臂已经生长到手肘位置，五指开始成形。

　　整个过程神奇而残酷，新生的肌肉组织不断蠕动、延伸，如同有生命一般。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寄北的新手臂终于完全成形。

　　肤色略显苍白，但结构完整，五指修长有力，沈裴迅速取出一种绿色药膏，均匀涂抹在新手臂上。

　　"这是'万灵生肌膏'，能促进皮肤适应。"他解释道，手指轻柔地抚过每一寸新生肌肤，"试着动一动手指。"

　　寄北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在忍受巨大痛苦。他艰难地尝试着，新生的食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很好。"沈裴难得露出真诚的笑容，"接下来需要静养三日，期间每天用药浴浸泡，直到神经完全接续。"

　　他转向林轩阳："小神医，后续的调养就交给你了。"说完，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秦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这才发现沈裴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消耗过度。"沈裴勉强站稳，"那瓶'万毒蚀骨散'需要以自身精血为引..."

　　寄北闻言，不顾自己的虚弱，用新手臂一把抓住沈裴的手腕："你为什么不早说？"

　　沈裴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那只刚刚重生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竖瞳微微扩大，片刻的沉默后，他轻声道："说了又如何？治疗又不能中断。"

　　林轩阳迅速递过一瓶药剂："补气养元丹，能快速恢复元气。"

　　沈裴道谢接过，一饮而尽。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寄北的新手臂，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我去准备药浴。"他最终说道，轻轻挣脱寄北的手，转身走向药架。

　　秦云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走到酒尘身边，低声道："前辈，沈裴和寄北..."

　　"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酒尘喝了口酒，似笑非笑，"倒是你父亲留下的讯息...玄冥老魔，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秦云神色凝重："前辈知道这个人？"

　　"千年前掀起浩劫的大魔头，被太虚门和天罡剑派联手封印。"酒尘叹气，"没想到他竟然化身幽冥殿主...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需要玄阴灵体。"

　　"陌颜..."秦云心头一紧。

　　酒尘拍拍他的肩："别担心，小姑娘现在很安全。当务之急是找到'天罡剑'传人。"

　　"天罡剑派不是早已绝迹了吗？"

　　"未必。"酒尘神秘地笑了笑，"等寄北恢复好了，我们去找一个人。"

　　另一边，林轩阳和陌颜正帮着寄北适应新手臂。沈裴则在一旁调配药浴所需的药材，时不时偷瞄寄北一眼。

　　"感觉如何？"林轩阳检查着寄北的手臂活动情况。

　　寄北试着握拳，虽然动作还很僵硬，但已经能完成基本动作："比想象中好。"他看向沈裴，"多谢。"

　　沈裴背对着他摆摆手："各取所需罢了。"

　　"你得到了什么？"寄北直截了当地问。

　　沈裴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片刻，突然转身："一个答案。"他走到寄北面前，拉起他的新手臂，手指轻轻按在脉搏处，"我想知道，一个宁愿忍受控心咒折磨也不愿伤害同门的人，值不值得信任。"

　　寄北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是毒修，记得吗？"沈裴的竖瞳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的血液里，还残留着控心咒的痕迹，那种咒术发作时的痛苦...常人难以想象。"

　　两人对视片刻，寄北突然反手握住了沈裴的手腕："所以你是在测试我？"

　　"可以这么说。"沈裴没有挣脱，"现在我有答案了。"

　　"什么答案？"

　　沈裴凑近寄北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值得。"说完，迅速抽身离开，继续去准备药材。

　　寄北望着他的背影，新生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夜深时分，药浴准备完毕，寄北浸泡在加入了各种珍稀药材的温泉中，新手臂被特殊的药液包裹着。

　　其他人各自休息，只有沈裴守在旁边，时不时调整药液的温度。

　　秦云本想来替换沈裴守夜，却在洞口看到了这样一幕——寄北靠在池边，似乎睡着了；沈裴蹲在一旁，手指轻轻拂过寄北新手臂上的伤痕，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

　　秦云悄悄退了出去，没有打扰他们。

　　三天的调养期很快过去，寄北的新手臂已经能够灵活运动，虽然力量还不及原来，但已经能够重新握枪。

　　林轩阳惊叹于恢复速度，连称这是医修界的奇迹。

　　第四天早晨，众人聚集在洞窟中央，寄北活动着新手臂，向沈裴郑重行礼："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沈裴摆摆手："别这么严肃。"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手臂的后续锻炼方法，按上面写的做，三个月后就能完全恢复。"

　　酒尘喝了口酒，打破短暂的沉默："好了，感人的戏码到此为止，沈裴，你是不是该坦白你的真实身份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裴身上，他叹了口气，竖起衣领，露出一个隐藏在衣领下的黑色纹身——那是一个被蛇缠绕的骷髅标志。

　　"幽冥殿前左使麾下首席药师，沈裴。"他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是叛逃人员。"

　　"我就知道！"林轩阳惊呼，"你的制药手法有太多幽冥殿的影子！"

　　"为什么叛逃？"秦云警惕地问。

　　沈裴的竖瞳闪过一丝痛楚："因为我发现殿主在用活人试验一种禁术——将修士的灵根强行移植给普通人。我的妹妹...就是试验品之一。"

　　洞窟内一片寂静。寄北突然上前一步，站在沈裴身旁："我相信他。"

　　沈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恢复常态："不需要你们完全信任我，但我掌握着幽冥殿的大量情报，包括他们的据点分布、兵力配置，以及...玄冥老魔的弱点。"

　　"什么弱点？"酒尘立刻追问。

　　"他需要定期回到封印之地补充力量，否则就会逐渐衰弱。"沈裴解释道，"而下一次补充时间...就在七天后。"

　　秦云与酒尘交换了一个眼神，酒尘点点头："正好够我们找到天罡剑传人。"

　　"天罡剑？"沈裴挑眉，"那个门派不是早就..."

　　"没灭绝。"酒尘打断他，"只是隐居起来了。我知道在哪能找到他们。"

　　陌颜兴奋地拍手："那我们是不是要出发了？"

　　"不急。"陈伯捋着胡须，"先制定好计划。沈裴，你能画出幽冥殿主要据点的地图吗？"

　　沈裴点头："不仅如此，我还能提供他们的防御弱点。"

　　寄北看着沈裴与众人讨论战术的侧脸，新生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

　　他隐约感觉，这个危险的毒修，正在一步步走进他们的世界...而他自己，竟然对此毫不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