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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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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安静地吃着东西。
贺景尧话不多,只是偶尔会简单介绍一两句菜品的特色,或者问她合不合口味。
孟诗岚小口吃着软嫩的鳗鱼,偷偷抬眼看他。
灯光柔和了他冷峻的轮廓,多了几分温和。
他夹起一颗盐烤银杏,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从容。
“味道怎么样?”贺景尧忽然开口。
孟诗岚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点头:“很好吃,这个鳗鱼特别嫩。”
“嗯,这家店开了很多年,食材新鲜。”贺景尧淡淡地说,又给她夹了一块鳗鱼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快吃吧,凉了不好。”贺景尧提醒道。
“好。”孟诗岚拿起筷子吃光了鳗鱼,又小口喝着温热的清酒,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一顿饭在安静而平和的氛围中结束。
贺景尧没有过多停留,结账后便送她回家。
车子停在筒子楼下。
孟诗岚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向贺景尧:“谢谢贺叔叔送我回来,还有,请我吃饭。”
贺景尧侧过头。
“嗯。”他应了一声,“早点休息。”
“您也早点休息。”孟诗岚推开车门。
她回头对他挥了挥手,“晚安,贺叔叔。”
“晚安。”
时间一晃就到了除夕。
城市里张灯结彩,年味浓郁得化不开。
孟诗岚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今年独自在出租屋过年,避开贺家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谁知,腊月二十九那天,贺安青的母亲,那个向来对她不假辞色的贺太太,竟破天荒地亲自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贺太太的声音带着一种与以往不同的亲热:“岚岚啊,明天年三十,记得早点回来啊,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怎么能少了你?阿青他爸也念叨你呢,”
孟诗岚握着手机,浑身绷得紧紧的。
她心里清楚,这突如其来的“亲热”背后,不过是贺家维持表面体面、怕落人口实的虚伪。
她想拒绝,话到嘴边,却终究咽了回去。
九年的寄人篱下,那份根植于骨子里的怯懦和对“家”的卑微渴望,像无形的枷锁,让她无法彻底挣脱。
“好的,贺阿姨。”她无奈应下。
大年三十下午,孟诗岚还是踏进了贺家别墅的大门。
客厅里坐满了人,贺老爷子坐在主位,贺太太和几个妯娌围坐在一起,笑语晏晏,却透着股虚伪。
贺安青和几个堂兄弟在另一边聊着什么。
孟诗岚的出现,瞬间引来几道或轻蔑、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
她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准备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孟诗岚。”
孟诗岚懵懵地抬头。
贺景尧独自坐在客厅一侧相对安静的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茶,姿态放松。
他穿着深灰色的羊绒衫,正淡淡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了,他朝自己旁边的空位微微颔首:“坐这儿。”
一瞬间,客厅里似乎安静了一会儿。
几道目光在贺景尧和孟诗岚之间来回扫视,带着点儿惊讶。
贺安青也看了过来,眉头蹙了一下。
孟诗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快步走过去,在贺景尧身边那个空位上坐下。
沙发很宽大,两人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但贺景尧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她与周围那些不善的目光隔绝开来。
果然,在她坐下后,那些议论的目光收敛了许多。
贺太太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淡了些,但终究没说什么。
贺景尧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震慑。
年夜饭在一种表面热闹、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进行。
孟诗岚依旧坐在贺景尧身边,全程低着头,小口吃着东西。
贺景尧偶尔会和老爷子或旁边的堂兄交谈几句,内容多是生意上的事。
他并没有特意照顾孟诗岚,但那份无形的庇护感,却让她的神经松弛了不少。
饭后,老爷子上楼休息了,其他人移步客厅喝茶聊天。
贺安青站起身,拿起车钥匙,对孟诗岚随口道:“岚岚,你走不走?我正好要去找沈妙,顺路捎你一段?”
孟诗岚还没来得及回答,贺太太却抢先一步开口,脸上堆着笑:“阿青你先去吧,岚岚不急走,我还有点事要跟她说。”
贺安青无所谓地耸耸肩,离开了。
孟诗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
果然,贺安青一走,贺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客厅里其他人都识趣地散开,或去阳台抽烟,或去偏厅打牌,只剩下贺太太、贺景尧和如坐针毡的孟诗岚。
贺景尧依旧坐在原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没打算离开。
贺太太也没办法赶他走,只能就这样隔着他和孟诗岚说话。
“岚岚啊,”贺太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声音带着一种语重心长的调子,“你看,这年也过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了。”
孟诗岚静静听着。
贺太太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贺姨替你物色了一个好人家,是咱们家生意上的老朋友,王总,你见过的,做建材生意的那个,人稳重,事业有成,就是……前两年太太不幸病逝了,留下个上初中的儿子。”
孟诗岚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当然知道那个王总,五十多岁,身材发福,眼神油腻,上次来贺家做客,看她的眼神就让她极其不舒服。
“王总啊,对你印象挺好的,”贺太太像是没看到她惨白的脸色,自顾自地说着,“他说了,不介意你的出身,只要你安分守己,好好照顾他儿子,他绝对不会亏待你,这多好的机会啊,你想想,你父母走得早,是贺家把你养大的,这份恩情……”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孟诗岚,声音带着一种压迫感:“你也该知道,怎么报答了。”
孟诗岚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屈辱像海啸般席卷而来。
她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勉强克制住没有失态。
把她当成什么了?
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用来换取利益的物品?
报答?
用她的一生去伺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和他的儿子?
“大嫂。”贺景尧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贺太太。
“王总这个人,我略有耳闻。”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他那个建材公司,去年因为偷税漏税被查过,虽然最后摆平了,但名声在圈子里已经不太好了。”
贺太太的脸色微微一变。
贺景尧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至于诗岚,”他目光转向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的孟诗岚,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她虽然是在贺家长大,但贺家当年收养她,是出于道义,也是善举。这些年,贺家也因此赢得了不少社会声誉,慈善家的名头,包括股价,都因此受益不少。这份‘恩情’,从社会影响力和实际利益的角度看,贺家早已得到了回报,甚至远超当初的付出。”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贺太太脸上,“现在,如果贺家再把她推给王总那样的人,在外人看来,会是什么?”
贺景尧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他们会觉得,贺家当年收养她,并非出于善心,而是别有用心,是养大了待价而沽,是为了换取商业利益,甚至……是把她当成了某种交易的工具。”
他身体微微后靠,靠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甚至勾起一抹笑,“这不仅会毁了贺家这些年积累的慈善声誉,更会让外界质疑贺家的家风和底线,对集团的形象和股价,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最后总结道:“得不偿失。”
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字字句句都站在贺家的利益角度,没有一句指责贺太太,没有一句维护孟诗岚,却精准剖开了贺太太那点龌龊心思背后的巨大风险,以及点出了她的愚蠢。
贺太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阵红一阵白。
贺景尧的话,句句在理,直击要害,她可以不在乎孟诗岚的感受,但她不能不在乎贺家的名声和利益,尤其是被贺景尧这样点出来。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鞭炮声。
贺景尧不再看她,重新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贺太太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最终只剩下尴尬。
她狠狠地瞪了孟诗岚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但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快步离开了客厅。
客厅里只剩下贺景尧和孟诗岚。
孟诗岚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低着头,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眼眶里蓄积的泪水掉下来。
贺景尧放下茶杯,站起身。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深色大衣,动作流畅地穿上。
他走到她面前,脚步顿住。
孟诗岚下意识地抬起头。
贺景尧的目光落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自然地伸出手,拿起她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小包。
“走吧。”他开口,“送你回去。”
孟诗岚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压下喉头的哽咽,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贺景尧迈开长腿,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