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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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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怒意。
孟诗岚用力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会的,有时间……我就去找他,说清楚,然后拉黑他,再也不联系。”
贺景尧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
孟诗岚看着窗外熟悉的筒子楼,疲惫感再次涌了上来。
她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她转过头,看向贺景尧,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贺叔叔,你让我去相亲,我去了。”
贺景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那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孟诗岚迎着他的目光,笑容越发苦涩,声音轻飘飘的,“只可惜,这个相亲对象,我不算特别喜欢,虽然他人也挺好的。”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完成某种承诺,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会继续去相亲的,我肯定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的。”
说完,她不再看他,下了车,司机撑着伞将她送到门口。
贺景尧坐在车里,保持着刚才转头看向她的姿势,一动不动。
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刚才坐过的位置。
深色的真皮座椅上,留下了一小滩清晰的水渍,是她湿透的衣服留下的痕迹。
贺景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放在座椅边缘的手,缓缓松开。
过了许久,久到司机都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贺景尧才缓缓收回视线,身体重重地靠回椅背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抬手,用力地捏了捏眉心。
“开车。”
那天之后,贺安青居然开始给她发起了微信。
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她拉黑了他,他就换一个微信号骗她加,她再拉黑,他就换手机号发彩信。
内容无非是道歉、分享美食、抱怨生活……
那些曾经让她心跳加速、反复咀嚼的文字,现在只让她感到厌烦。
他再次加了她微信后,她懒得拉黑了,直接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任由那些信息在角落里堆积。
她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让她彻底斩断这最后一丝可笑纠缠的机会。
时间过得很快。
一转眼,已是深秋。
这天,贺安青罕见地喊她出来吃饭:【岚岚,晚上有空吗?妙妙跟她妈去她外婆家了,出来吃个饭?就我们俩,聊聊?】
孟诗岚看着手机屏幕,唇角勾起一抹笑。
聊聊?
聊什么?
聊他如何夹在沈妙和她妈之间左右为难?
聊他如何怀念她曾经的“懂事”和“体贴”?
还是聊他此刻无聊了,想找个熟悉的“备胎”打发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好,时间地点?】
该是时候说清楚了。
她需要一个公开的场合,一个能让她说完就走、不留任何余地的场合。
傍晚,贺安青约在一家生意火爆、人声鼎沸的烧烤店。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油烟味、孜然辣椒粉的辛辣气息和啤酒的麦芽香气。
灯光昏暗,人声嘈杂,每一桌都烟雾缭绕,喧闹异常。
孟诗岚推开油腻腻的玻璃门走进去时,贺安青已经坐在角落一个卡座里,面前摆着几瓶开了盖的啤酒和一盘刚烤好的肉串。
他穿着件花里胡哨的潮牌外套,头发用发胶抓得一丝不苟,看到孟诗岚进来,眼睛一亮,连忙招手:“岚岚,这边。”
孟诗岚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劣质塑料椅面黏糊糊的,桌面油腻得反光。
她看着贺安青那张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格外油腻的脸,看着他脸上那副自以为潇洒、实则轻浮的笑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帅?怎么会觉得他阳光?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个人,卑微地付出了整整九年的青春?
贺安青浑然不觉她的异样,拿起一串烤肉递给她:“来,尝尝,这家羊肉串特地道,肥瘦相间,烤得外焦里嫩。”
孟诗岚没接,只是淡淡地说:“我不饿。”
贺安青愣了一下,讪讪地放下肉串,拿起啤酒灌了一大口,然后开始了他惯常的“诉苦”模式:“唉,你是不知道,妙妙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跟我甩脸子,还跟我妈闹别扭,你说我妈那么大年纪了,她怎么就不能让着点?”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抱怨着沈妙的骄纵任性,抱怨着夹在女友和母亲之间的“辛苦”,抱怨着生活的“不如意”。
语气里带着一种寻求理解和同情的意味,仿佛孟诗岚还是那个会无条件包容他、安慰他的“小跟班”。
孟诗岚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看着他唾沫横飞的样子,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油光满面的脸,看着他眼神里那点自以为是的烦恼,心里只觉得恶心。
她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主角是一个沉浸在自我感动和抱怨中的、自私而油腻的男人。
贺安青终于说累了,拿起啤酒又灌了一口,抹了抹嘴,看向孟诗岚,似乎期待着她的回应。
孟诗岚迎上他的目光。
“说完了?”她开口,声音不大。
贺安青被她过于平静的语气弄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点点头:“啊?嗯……差不多吧,岚岚,还是你好,你从来不会像妙妙那样……”
“贺安青。”孟诗岚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我要放弃你了。”
贺安青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孟诗岚:“你……你说什么?”
孟诗岚看着他错愕的表情,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道:“我说,我要放弃你了,贺安青。”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他震惊的眼睛,继续说道:“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联系我,不要再给我发任何消息,你的生活,你的烦恼,你的沈妙,都跟我孟诗岚,没有任何关系了。”
“祝你,”她微微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明显疏离的笑,“拥有你想要的、美好的人生。”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拿起放在旁边的包,站起身,转身就走。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斩断了所有过往的牵绊。
“岚岚,等等,”贺安青猛地回过神,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追上去。
孟诗岚脚步不停,甚至没有回头。
她推开油腻的玻璃门,快步走进了外面带着凉意的夜色里。
贺安青追到门口,看着孟诗岚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
他呆呆地站在烧烤店门口,周围是喧嚣的人声和油烟味,他却感觉像被遗弃在了一个真空的世界里。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孟诗岚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和那句冰冷刺骨的话:
“我要放弃你了。”
“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祝你拥有美好的人生。”
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和一种迟来的恐慌,朝他汹涌地袭来。
他猛地意识到,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那个他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厌烦的“岚岚”,真的,头也不回地、彻底地……离开了他的世界。
他张了张嘴,想喊她的名字,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阑珊的街头。
烧烤店里的喧嚣依旧,贺安青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
孟诗岚没有立刻回家。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
她脚步虚浮,漫无目的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游荡。
城市的霓虹亮起,车流喧嚣,行人匆匆。
深秋的寒风卷起枯黄的落叶,在空荡的人行道上打着旋儿。
孟诗岚裹紧了单薄的外套,漫无目的地走着。
刚才在贺安青面前强撑的决绝和愤怒,像潮水般退去。
一种巨大的空茫感,沉沉地压在心口。
她走过一家奶茶店,橱窗玻璃映出她失魂的脸。
视线模糊了一瞬,仿佛透过冰冷的玻璃,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高一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像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风雪,瞬间埋葬了她整个世界。
父母双亡,留下她一个未成年的孤女,像一片无根的浮萍。
远房亲戚贺家,那个在本地颇有声望的家族,成了她唯一的栖身之所。
贺家大宅空旷而华丽,像一座巨大的冰窖。
贺家长辈的目光带着疏离,佣人的眼神里藏着轻慢。
她缩在角落,像一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格格不入,瑟瑟发抖。
只有贺安青。
那个跟她同岁的,阳光帅气的贺家少爷,是那片冰冷世界里唯一的光。
他会对她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像夏天的太阳,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他会在她被贺家其他孩子欺负时,像个英雄一样挡在她面前,哪怕只是几句不痛不痒的呵斥,对她而言也是巨大的庇护。
他会把她不喜欢吃的菜夹到自己碗里,会在她考试失利时,揉揉她的头发说“笨蛋,下次加油”。
他是她溺水时唯一的浮木,是她在无边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光亮。
她像一株渴水的植物,贪婪地汲取着他偶尔施舍的温暖,将那份依赖和感激,悄无声息地酿成了浓烈的、卑微的爱恋。
贺安青知道。
他当然知道。
他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倾慕,享受着那份被全心全意仰望的感觉。
但他从不回应,也不拒绝。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若即若离的态度,吊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