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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二十七章(下) ...

  •   华菁叹道:“你总是不肯信我。” 反向前踏上了一步。青锋雪亮,离他心口相去不到一尺。台底下纷扰登止,众人屏声息气,目不转睛看着台上两人。心中均想:“这小姑娘会不会当真杀了华菁?金乌堡威名显赫,难道便听由自家堂主这般丧命?”

      华菁眼中毫无惧色,道:“动手罢。”简琬与他眼光一触,便垂落下去,忽地咬了咬牙,道:“你……你惯会骗人。”长剑一振,向前直刺。

      众人惊呼声中,两股劲力一左一右,击向简琬,正是发自台上云墨与宋大成二人。他两人同属此间东道的洛阳云氏,心想其间原委不明,决不能任由金乌派的要紧人物血溅当场,当下一齐出手。宋大成仍是使“碧海素心功”,云墨使的是本家二十一路“摩云掌法”中的一招“推窗望月”,掌风飒然,登时将简琬全身都笼罩住了。

      陆通叫道:“使不得!”踏前一步,便想起自己武功同这几人差得太远,上前唯有送死的份儿。心下情急,向左右看去,只想:“小非儿呢?怎地他还不出来?”

      便听砰地一声大响。陆通一时不敢转头去看台上,唯恐见到简琬尸横就地的惨状。然而周遭静了一静,倏地彩声大起,众人纷纷道:“好金乌派武功!”“金乌堡华堂主,果然是少年英豪!”

      陆通向台上一望,见四个人都好端端站着,心先放下了一半。再凝神一看,华菁双臂张开,站在简琬与云宋两人之间,掌心向外,显是替简琬挡住了先时那两掌之击。简琬那柄剑仍是指在他心口。华菁神色不动,云宋两人却是面色沉凝,显是在暗自调息运气,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小子的武功甚么时候变得这般了得!”

      他却不知华菁用以挡住云宋二人的并非真实功夫,乃是金乌派中秘传的一项移功换劲之技。本来武学中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在所尽有,只在精粗高下之分,然而寻常武功,多在外力来袭时候施以巧劲,或以拨打,或加引带,将对方劲力按照己意化解导向,无论如何,总教观者看得出是以虚打实,金乌派中这一项绝技却是大异其趣,若有数敌同时攻来,便能以自身为桥梁,令数道劲力在体内互抵,外观上却如是同敌人正面硬接、比拼掌力一般无二。华菁以一人接下云墨、宋大成合力掌击,正是运用了此法。实则由功力较弱的云墨抗去了宋大成六成力量,华菁自身只消运功抵受剩下那四成,以他功力,自是毫不为难。

      在外人看来,却是华菁双掌齐出,将云宋二人石破天惊般的掌力行若无事地挡了开去,内力反震,还教对手二人都吃了些小亏。众人不意他年纪轻轻,内功竟如此了得,场内彩声此起彼伏,一时不绝。众人心中俱想:“这一回的擂台,只怕便由金乌派夺得了头筹。今日来的少年虽多,又有哪一个能接得下云家庄两大高手的合力一击?”

      华菁望着简琬,低低地道:“琬妹,你做甚么还不动手?”简琬脸色惨白,道:“你武功高过我,为甚么要让我杀了你?”她手中长剑端凝不动,声音却是微微发颤。

      华菁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我纵要自辩,你也是不肯信我的了。你是我真心爱重之人,我不能令你信我,活着还有甚么意味?”

      这几句话情意缠绵,诚挚无比,众人听在耳中,无不动容,俱想:“华菁对这小姑娘一片痴情,却不知如何得罪了她?听他话意,这中间只怕有甚么隐情误解。”只陆通一个听得几乎没气死过去,心道:“老子单知道你不要脸,倒还低估了你不要脸的程度。他妈的,要不是早见过你另一张脸孔,还真被你诳进,当你是天下第一情圣了。”

      眼光落到简琬脸上,心中一紧,暗道:“糟糕,糟糕!小郡主不懂事,可别要被这瘟生骗了。”情不自禁,向前踏了一步。

      忽然间手上一紧,一只温软滑腻的手掌牢牢握住了他手。跟着身畔香风微起,一个人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轻地道:“陆公子,你是不是忘了一件要紧的事?”

      这声音又娇又腻,荡人心魄。陆通一惊回头,便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绛衣女子,容色艳丽,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却是素不相识。跟着便觉掌心中硬硬地塞入一物,一摸之下,心脏蓦地一阵抽紧。原来那物不是别的,正是一枚竹哨。

      那女子见他脸上神情,嫣然一笑,附耳又道:“你命根子在咱们手里,要想不在这里数千人前打滚求饶地出丑,便乖乖地别乱说乱动。”她压低了声音,语中满是威胁之意,脸上却犹是一派巧笑倩兮的模样,说话间口唇几乎便贴上了陆通耳朵。周围人看来的目光里,便带上了三分羡慕,七分不忿,俱想:“这小子是甚么来头?着实艳福不浅。”

      台上两人默默相对,简琬忽地眼圈一红,道:“你现下来说这等话,倒好像……好像我冤枉了你一般。”

      华菁目光凝注她脸上,柔声道:“琬妹,这中间曲折,实是一言难尽。我只有一句话,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认得你七年,从来都是真心诚意,若有半分虚假,教我天诛地灭,万劫不得超生。”

      简琬望着他眼睛,道:“那为甚么先前在池州的时候……”口中说话,长剑不觉便垂落下来。

      华菁低声道:“琬妹,这里非说话所在。咱们离了这里,我再跟你慢慢解释。”忽地俯身握住了她剑尖,对正自己胸口,道:“你要是怕我出手伤你,便在这里先刺上一剑。”

      陆通听到这里,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大势已去。眼见简琬一只握剑的右手不住打颤,似乎要想握牢了长剑也十分为难,又哪里刺得下去?

      他身边那女子一声轻笑,道:“陆公子,你瞧我家华公子是不是多情多义得很?那一家的小妹妹有他这般的郎君,福气当真不小。”这两句话说得满是欢喜赞叹之意,似乎字字句句都语出至诚。陆通心道:“怪道你和华菁是一个教里的。你两个扮起戏文来,连脸都不用抹的。”笑嘻嘻地向那女子道:“我有你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拉着手亲近,那也是福气不小。”

      那女子笑道:“陆公子甜嘴蜜舌,一样地讨人欢喜。”左手仍是拉着陆通不放,右手抬起,便在他下巴上轻轻拧了一下。

      陆通肚里暗骂:“死人瘟生的小婊|子,也来占老子的便宜!”脸上却笑得更欢畅了,反手将她的手一握,笑道:“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方?”

      那女子尚未回答,忽听得马蹄声嗒嗒大响,台下人群纷纷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来。一匹通身雪白的大马跑入场中,马背上一个黑衣青年,扬声叫道:“师姊!师姊!”正是秦越。

      简琬眉头微皱,收起长剑。秦越纵马奔近,一眼见到了她,叫道:“师姊,快回去!”简琬扬眉斥道:“慌甚么!准是你小子慌慌张张,露出了破绽,是不是?”秦越急道:“师父到了八里镇,发觉是给人故意引去的,哪里还想不到是你的主意?快走,再迟一刻,可来不及了。”

      台上宋大成回过神来,见简琬转身欲行,朗声道:“姑娘请留步,敢问尊师如何称呼?”他老成持重,见这一番变故暧昧古怪,简琬又是个年不满双十的少女,便不问她名姓。简琬摇了摇头,道:“我师父的名字,可不能向外人说。”一面脚步不停,向台边走去,竟不将这赫赫有名的云里金刚放在眼里。

      宋大成哼了一声,向华菁又瞥了一眼,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要拦阻。简琬走到台边,刚要跃下,到底忍不住又回过了头,向华菁望去。四目交投,华菁忽地一笑,道:“琬妹,你可要记着今天咱们说过的话。”

      简琬望着他俊俏的脸容,心中迷离徜徉,不知是喜是恼,怔了一怔,道:“我师父来啦,你……你可赶紧躲了起来,莫让他寻到。”

      华菁微笑道:“谢谢你。”

      秦越急道:“这人最坏不过,师姊你怎地还向着他?”拉着简琬上了马,两人合骑而去。

      众人见这两人倏忽来去,不免交头接耳,各家猜测议论,莫衷一是。陆通见简琬安然离去,一颗心放下大半,寻思:“小郡主给她师弟接了去,一时不能再入华菁的彀。不过这鬼教里缠人的功夫,和附骨丹有得一比,真叫一个如蛆附骨,牵丝绊藤。”向旁边那女子乜了一眼。那女子笑道:“你不是问我名字么?我是湘夫人。” 声音娇柔,媚眼如丝,当真是风流万端。陆通心道:“这小娘儿又嗲又骚,跟华菁这杀胚不晓得有没有一腿?”笑嘻嘻地道:“你这样的美人儿,自是香的。却不知香的是桂花油,还是玫瑰露?”

      湘夫人听他信口胡调,显是不知道“湘夫人”三个字的来历,格格娇笑,也不纠正。

      华菁待得底下议论稍息,向云墨微笑道:“云少侠,华某既上了这擂台,还要向你请教。”

      云墨犹豫一下,道:“你武功高出我,那也不用再比了。”他心想方才自己出尽全力,又有宋大成相助,都被华菁行若无事地化解,则高下已判,又何必再行比试、自曝其短?宋大成却知方才那一挡另有玄妙,他功力深厚,见多识广,先前与华菁对过一掌,于他功夫深浅略知一二,这时便低声向云墨道:“少主,你同他比试,未必便输。”

      云墨摇了摇头,走至台边,飞身跃下。宋大成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少庄主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只怕当众输得难看,丢了面子。”朗声道:“金乌堡华堂主胜出。哪一个少年英雄再来领教?”

      他说了这一句话,底下却是鸦雀无声。与会的少年子弟虽多,然而大多自忖还比不上俞攸,更不能抵得云宋两人联手一击,也不愿上台出丑了。宋大成等了一刻,又问了一遍:“金乌堡华堂主武艺出众,可还有哪一位不服的?”一面说,一面便向池彦之看去。

      池彦之先时连胜三轮,在台下休息,这时咳了一声,便欲站起身来。忽听得一个少年声音高叫道:“服个屁!老子就不服!”

      众人忽听到这一句,纷纷侧目。台上华菁微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池州陆公子。当日匆匆一别,正叹缘悭,未料却在此地重逢。”

      说话的正是陆通,笑嘻嘻地道:“华公子何必说得这般客气。我跟你那是三生石上的对头,常言道,拆不掉的因缘,打不散的冤家,走到哪里都要撞上一头。”

      华菁脸上笑意不变,点头道:“原来如此。”宋大成道:“这一位小英雄既不服气,便请上来一展身手。”

      陆通笑道:“我的手被夫人捏着哩,可不好去‘一展身手’。”说着抬起那只被湘夫人握住的右手,晃了一晃。又道:“好夫人,我要上去跟这姓华的打架,你许不许我?”宋大成见他神情浮滑,说话更是不伦不类,皱起眉头,道:“那就请尊夫人略收恩爱,放手令公子上台来罢。”

      陆通笑道:“好夫人,你瞧这位大叔身高八尺,声若洪钟,当当当地十分动听——你便听了他话罢!”湘夫人斜睨他一眼,道:“好公子,你武功又不及人家,做什么上台讨打?”

      陆通笑道:“不为甚么。我就是瞧着这瘟生不顺眼,越看越是手脚发痒,不跟他打上一架,只怕今晚上痒得觉都要睡不着。”众人心中俱想:“这姓陆的不知天高地厚,一开口便得罪了云家庄和金乌堡,莫不是背后有甚么大有来头的人撑腰?”

      华菁眼底掠过一道煞气,向着湘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湘夫人笑道:“陆公子,奴家好容易有你这一个知情识趣的相好,还真是舍不得放手。”松开了他手指,反手便在陆通肩上轻轻一拍,道:“乖乖地去罢。”陆通只觉一股柔和的大力自后撞来,急吸了口气,双足一登,借了这股力道,身子有如断线纸鸢般飘了出去,一个翻身,上了擂台。

      众人见他上台身法,颇吃了一惊。登时收起了小觑之心。这擂台离地不过丈许,寻常练武之人只消轻功略有根基,都能一跃而上。然而陆通所站与那擂台中间隔了七八丈,这般说上就上,行若无事,这份轻功着实罕见。

      陆通一踏上擂台,眼睛便向四下看去,只见乌泱泱拥了不下千人,一群群江湖人士或峨冠博带,或短打紧束,衣色斑斓,只不见那一袭动人心魄的白衣。心下忖道:“小非儿一心一意要为他师父收集那玄石令,决不会不来这花会擂台,多半是乔装改扮,不教引人注目。……可他若在这里,看到我被那甚么香夫人、臭婆娘制住,又怎会不来相救?”

      众人见他在擂台上东张西望,眼神游移,大有心不在焉之态,都感奇怪。华菁叫道:“陆公子,请赐教!”陆通蓦然醒觉,回过头来,见到他身上白衣,心中又是一气:“凭你也配穿白!”也不打话,呼的一拳,便向他门面招呼过去。

      这一拳架势甚佳,然而内力稀松平常,华菁却哪里放在眼里?不避不让,手臂一长,双掌后发先至,拍向陆通前胸,正是“九晖剑”中的一招“岚山朝日”。——他这一出手,人人看得分明,这一路掌法含利于钝,由刚返柔,正是一等一的上乘武学。群豪多是识货之人,刹时间台底下爆出一阵惊雷也似的叫好。

      陆通也知这掌法了得,不敢硬接,身形一折,便跃出三尺开外。华菁一掌落空,随即猱身欺上,左手虚拦,右掌按向他小腹。这一招名为“一波三折”,看似劲力贯注右臂一击,其实杀着却在将封未闭的左手,掌中连发三道暗劲,将对手退步抽身的余地尽皆封死。华菁深知陆通武功底细,故而一来便用了此招,心道:“你若不想立毙当场,便须以内力相抗。”

      忽地眼前一花,陆通身子斜过,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脱出了他双掌围困,脚步一错,便到了华菁身后。华菁应变极快,不待转身,左足向后踢出。陆通一个倒纵,又躲了开去。

      这几下变招迅疾,一个如龙之凌利,一个便如隼之迅捷,台下彩声大作,人人心道:“金乌堡这些年声势显赫,果非浪得虚名。手下一个少年堂主,竟然也有这等惊人艺业。”一众少年更心想:“幸好我先前不曾冒冒失失地上台。”

      华菁“九晖掌”既已发动,后着源源不断,两掌翻飞,化成千千万万个掌影,每一着都似要把陆通立毙掌下。然而陆通身形飘忽,不知怎地,每每便在看似无可容身之处溜了出去。众人再看一刻,惊异之心渐去,疑惑之意大生,心道:“这姓陆的少年之前言语狂妄,似乎有恃无恐,可上了台只一味躲避,轻功虽佳,却没还手一招的余地。到底他是外强中干,并无真实本领,还是另有计议、蓄势待发?”

      华菁心中更是诧异莫名,忖道:“陆通这人武功不行,为人却不糊涂。他这般仗着轻功灵便,躲闪逃窜,总有力尽之时,决无取胜之望——他到底为甚么非要上这擂台?”又拆了几招,见陆通身法灵动,进趋若电,心道:“这小子的轻功却比我料想的高明许多,我这般抢攻,他居然还显得游刃有余。”

      他却不知陆通躲开这一轮进攻,实已出尽全力。只是拾羽步的轻功实在太过高妙,虽然肚里一迭连珠地叫苦,旁人看着他身形步法还是云淡风轻。然华菁心思缜密,为人疑忌,心中起了这般念头,行动不觉更加了三分谨慎,攻势反不如先时凌厉。

      顷刻间两人拆了百十余招,陆通仍只在台上大兜圈子,不还一招。华菁冷笑一声,道:“陆公子,你这是比武,还是赛脚力呢?”呼呼两掌拍出,击向他下盘。

      陆通抽身后跃,忽地脚下一个踉跄,身形跟着便是一幌。华菁大喜,心道:“这小混蛋内力不济,终于跑不掉了。”疾忙抢上前去,又是呼地一掌击出。陆通向左一让,将这一掌勉强躲过。华菁眼见他气喘甚急,脚下虚浮,摇摇欲坠,当即左手五指变掌为爪,向他腰间抓去。

      忽然间眼前一花,不知如何,陆通脚步一滑,竟又站到了他身后。拳风飒然,已然袭到了他耳侧“翳风穴”。

      华菁心念电闪,忖道:“该死,小畜生在使诈!”他知耳侧“翳风”是人身脆弱之处,陆通内力平平,当真被他打中了却也有伤残之虞。这当儿无暇细思,左手回转,便去抓对方手腕。

      陆通抢出两步,左臂倏出,抓向他后颈。华菁偏身避过,忽感肋上一阵酸麻,低头一看,只见陆通一只手指不知甚么时候竟已抵住了他右侧“期门穴”。华菁身上一麻,身不由己地缓缓坐倒在地。

      陆通哈哈一笑,抬手砰地一拳,正中华菁鼻梁,登时鲜血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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