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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二十八章 ...

  •   陆通一招得手,不由得志得意满。原来他深知自己除了轻身功夫,内力拳脚都不足与华菁相抗,只有非业教他的那一招“蟾宫折桂”,精妙绝伦,料想华菁也难以抵御。招数虽妙,却要地步方位,半分不错。故而假装内力不济,引得华菁近前,出其不意,居然一击便成。——也是华菁对陆通武功极为轻视,倘若对手是云墨或是池彦之,以他为人之精明谨慎,便决不能上了这当。

      只见华菁鼻血淋漓,将一件白衫胸前都沾污了。陆通心中说不出地痛快,心道:“今儿个大好机会,须得好好利用,下回要打到他,可不容易。”他所会只有一招,胜在出其不意,要凭真实功夫与华菁相斗,决计有输无赢。提起拳来,正要照着他脸上再打一拳,忽然之间,胸口空空荡荡,一口真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天旋地转,仰天一跤摔了出去。

      华菁坐在地下,瞧着他微微一笑,道:“陆公子,在下的拳脚,可也不是妆点门面的。”陆通眼前阵阵发黑,心道:“不对!不对!”只觉脏腑间一阵阵抽痛,宛如刺骨穿髓,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场中人人都大出意料:明明见华菁被陆通突出奇招点倒,怎地忽然情势倒转,反变作陆通身受重伤、不支倒地?众人心中纳闷,这一声叫好便闷在了半路,不得出口,只暗自猜度:“之前华菁使的那一套掌法十分高明,姓陆的看似尽皆躲过,莫不其实已经受了暗伤?”

      陆通两手扶着地面,挣扎欲起,忽然间心中灵光一闪,暗道:“他妈的,是那臭婆娘下的毒手!”湘夫人先时在他肩背轻轻一拍,劲道柔和,似乎便是助他一臂之力上台,实则却以一道至阴至柔的暗劲伤了他脏腑;便如高手点碎木石,表面暂保完好,内里却早分崩离析一般。陆通在台上游走半日,牵动内息,这阴力便一分分发作出来,到他全力出手,封住了华菁“期门穴”,体内真气鼓荡,登时便激发了内伤。

      便见华菁轻轻吐了口气,两臂一张,自地下缓缓站起身来。他顷刻间便冲开被封的穴道,原是陆通内力根基既浅,出手求快,更是透穴不多,众人却不知陆通武功底细,看在眼中,只道华菁内力惊人。

      华菁微笑道:“陆公子武艺出众,这一场乃是平分秋色。”他说得客气,然而陆通既已倒地不起,无法再战,华菁却只受了些皮肉外伤,这一局终究是他胜了。

      宋大成道:“请陆公子下台休息一刻,自有人来照应。”陆通摇摇晃晃,勉强站起身来,刚走出一步,胸口又是一阵大痛,“哇”地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众人惊呼声中,便见一条灰色人影闪电也似掠上擂台,扶住了陆通。

      一人冷冷地道:“华菁,我来同你交手。”

      众人定睛看去,乃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灰衣少年,形容也未有甚出奇之处。然而各人一见之下,心中都生出奇异之感。这少年身上似乎便有一股无形的罡气,只是在台角简简单单地一站,便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又见他一双眼睛亮得出奇,眸中神光蕴藉,显是身怀上乘武功之象。众人心下暗暗称奇:“这少年是谁?怎地年纪小小,便有这般气势?……却不知是哪一家的高徒?”

      正自猜疑,那边宋大成已经高声问了出来:“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那少年恍若未闻,以左掌抵住了陆通后心,右手缓缓抬起,掌心对住了华菁,喝道:“接招!”

      华菁早在他上台之际,便已深自戒备,暗运内功,护住了全身要穴。听到“接招”两个字,双目凝注对面那人,只待他发难。忽然之间,胸前便如被一柄大铁锤毫无预兆地狠狠敲了一下,眼前一黑,噗地一口血喷在地下。

      台下众人轰然作声,相顾失色。武林中尽有“劈空掌”一类的功夫,然都是以内力贯入掌风伤敌,似这般身形掌势纹丝不动,一招不出,便令十余步外的对手受伤呕血,实是闻所未闻。而出手之人,又是个不满弱冠的少年,若非亲眼所见,决难相信世间竟有此事。一时间场中数千道目光凝注于台上那人,只见他衣袖微微鼓荡,连离得擂台最远之人,亦能感到那一股凛冽至极的真气,决非十几岁的少年所能具有。各人心中栗栗危惧,都掠过了一个念头:“这人究竟是人是鬼?”

      其时场中数千人中,只有一个心中毫无惧意,反而大喜若狂。陆通自见那少年现身的那一刻起,胸口疼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脸颊贴着对方胸膛,感到那只纤瘦有力的手臂紧紧搂着自己,快活得几乎要发疯了。若不为受伤不轻,恨不能大叫大跳一番。一时间只打不定主意,是该趁机去抱个满怀,还是该假装昏迷不醒,好让他继续这般搂着自己。

      正为难间,便听对面华菁轻轻嗽了两声,道:“非业公子,这一招‘无忧无惧’可使得妙得紧啊。”

      这一语出口,陆通登觉非业身子剧烈震动了一下,心中一凛,抬头便向他看去。他脸上涂了厚厚的易容药物,看不出脸色变化,然而眼中神色急切,分明是要想问甚么,又强自忍下,紧紧地抿起了嘴唇。

      华菁抬起手来,擦了擦嘴角鲜血,微笑道:“承你手下留情,在下不是对手,”说着转身便要下台。

      非业心中激荡,情不自禁地抢上一步,道:“且慢!”

      一步踏出,突觉脚下一空,身子急速下堕。非业应变迅速,袖底一道锁链飞出,缠住了擂台边一个花架,略一借力,便向上飞起。蓦然间头顶人影晃动,一柄雪亮的长剑照他当头砍落。这一剑夭矫灵动,凌厉狠辣,来人显是一等一使剑的高手。非业手中抱了一人,轻身功夫原本便大打了一个折扣,这时身在空中,更是无从回转,当即伸指在那剑身一弹,当地一声大响,那一柄精钢铸就的宝剑从中断折,半截剑尖远远飞了出去。

      这一阻碍,提起的一口真气登时便在胸间滞了一滞。对方反应极快,大喝一声,将手中断剑迎面掷了过来,紧跟着猱身而上,一掌向非业胁下拍来。非业侧头避开剑锋,随即反掌相迎,掌力甫交,忽觉左侧一道阴寒内力袭来,不偏不倚,却是正对着陆通背心而去。

      非业身子急侧,将陆通身子避在一旁,便觉右胁下奇寒彻骨,被无声无息地印上了一掌。胸中内息骤沉,足下虚空,两个人一起向地底急落。

      台下众人眼见奇变突生,都惊得呆了。擂台高出地面丈许,底下的人难见台面端倪,只听得地底訇隆隆作响,又夹杂着铮铮巨声,似是金属相撞。众人见这花会擂台下竟然伏藏了如此厉害的陷阱,相顾失色,无不心惊,心中俱掠过了一个念头:“难道是洛阳云家勾结了朝廷,要将与会的武林人物一网打尽?”其时朝廷虽不禁武,然江湖中人与官府互为疑忌乃是历朝常例。这一日宁王到场观擂,许多人心中早有些不自在。这时变故一起,登时人心惶惶,有沉不住气的伸手便去掏摸自己兵刃,心细谨慎的便四下察看退路。

      宋大成大喝道:“甚么人!”飞身跃上擂台,一望之下,不禁张口结舌,只见台中央木板陷落,现出一个数尺见方的大洞,一块暗沉沉的盖板不知是金是木,严丝密缝,覆住了洞口。地底声音止歇,盖板下犹自有隐隐回声不绝。

      他抬起头来,见洞旁站着三人,除去华菁,另有一个四五十岁,富商模样的中年人。第三个人苍白瘦削,蓝衫长剑,正是岐山派掌门池彦之。

      那胖胖的富商模样的人向他咧嘴一笑,拱了拱手,道:“见过宋总管。在下唐维,原是天子脚下一个小小生意人,承沐天恩,现领内府采办。”他自报来历,只听得宋大成更是一头雾水。他武功虽高,却乏应变之才,只还了一礼,并不答言,心中只想:“花会擂台的事无关大小,皆由庄主同我亲力亲为——可台下如何来的这般机关?”不由自主,便向东首望台上云博看去。只见云博面色宁定,对这一场变故竟是有若不见。

      唐维笑嘻嘻地道:“宋总管,在下同你引见引见,这一位池彦之池掌门,乃是宁王大人的幕宾,最受大人器重不过。”忽地提高了声音,向台下道:“众位不必惊慌。我等奉了宁王爷钧旨,擒拿一干作乱犯上的逆贼,却与洛阳云老大、花会擂台的众家英雄不相干。如今人犯既已就擒,便请……”

      一语未了,突听得身后喀嚓一响,跟着“啊”地一声大叫。唐维愕然转头,只见洞口盖板破了一个大口,原本站在一旁的华菁却已不知去向。

      陆通被非业抱在臂中,一齐往洞里直堕。耳畔风声呼呼,这一跌竟有数丈之深。黑暗中目不见物,只听得四下里吱吱嘎嘎声响不断,跟着头顶砰砰两声大响。——便在这一刻,一只脚踏上了硬地。

      陆通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觉非业双足在地下一蹬,重又跃起。他手中提了一人,直若无物,虽不如陆通的拾羽步那般进趋如电,论起腾挪如意,则又更胜一筹。身形拔起,手中锁链跟着挥出,卷住了头顶一物,资力而上。

      陆通不能如非业一般能在暗中视物,瞧不见周遭情形,觉出非业攀得数下,便停了下来,只暗自纳闷。忽然间头顶哗喇一响,天光泻入,所在竟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数十根精钢铸就的栅栏交叉扣合头顶,根根都有手臂粗细。

      跟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砰地落在笼上,距离两人头顶不到半尺。

      原来非业一攀上笼顶,手中锁链自栅栏间急掷而出,内劲贯处,便将上方的盖板打破。锁链随之回绕,缠上了一旁的华菁脚踝。华菁先时在非业掌下受伤不轻,正暗自吐纳调息,要打通胸口一股淤血,被那锁链冷不丁地一拉,一交仆倒,曳入洞中。

      那笼子顶部原是个半球形状,华菁刚要挣起,身子一侧,便滚了下来。非业跟着跃落,右手五指闪电般自铁栅间探出,抓住了他肩膀,向里用力一扯。华菁惨叫一声,半个身子卡入两根铁栅之间,肋骨几乎断折。非业随手将锁链在他身上绕了几匝,将个华菁牢牢绑在铁笼外侧。

      非业跃落笼底,将陆通轻轻放在地下,问道:“陆通,你觉得怎样?”陆通见到他眼中关切神色,便是天塌下来也只管当被盖,哪里还顾得到身上伤痛?站直了身子,笑道:“我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一边摸到了自己短刀,自钢栅间伸出手去,将刀尖抵住了华菁心口,道:“乖乖的华公子,你要活命,趁早打开了铁笼,放咱们出去。”

      华菁前胸后背被铁栅压得剧痛彻骨,几欲吐出血来,连喘了几口气,方道:“陆公子,这机关笼子又不是在下安的,如何硬派在我头上打开?”

      陆通哪里肯信,提起短刀在他鼻尖上轻轻磨了一磨,笑道:“华菁,我记得你疗伤的本事很好,血淋带滴的头皮也好缝了起来。——却不知割掉的鼻子,能不能再长一个出来?”

      华菁苦笑道:“你也忒高看我了。”停了一停,压低了声音道:“非业,上面向你动手的那两人,一个是内务府的采办唐维,常在魏国公府、宁王府这两处走动;另一个池彦之说是岐山派的掌门,近两月却是宁王赵晗的座上宾,承宁王青眼有加,只怕封官加爵,也是指日可待。这两个人分明是开封府那一路来的,同我教没半分干系。——云家庄同朝廷关系向来密切,这花会擂台的陷阱多半便是他们约同云博安排下的。”

      陆通骂道:“放你的大开门驴子狗臭屁!这陷阱明明是你安排下的,倒推得一干二净。不割了你几个耳朵鼻子,当真你还不知道小爷的手段!”说着一刀便向华菁脸上剜去。

      华菁急忙缩头,但觉脸上一凉,这一刀紧贴着门面过去,跟着便有几茎头发飘落下来。陆通道:“好小子,你还敢躲!”提起刀来,又要砍落。华菁急道:“陆通,你想不想出去?”

      陆通翻了个白眼,道:“我现下不想出去,只想碎割了你这瘟生。”

      话音刚落,头顶砰地一声,倏地暗了下来,似是有人重新封住了顶上盖板。跟着脚步声大作,似有多人向这里走来。

      陆通伸手入怀,摸到了了火折晃亮。一点微光中,便见前方四名官丁打扮的健壮男子,在地下抬起条粗大铁链,往前便走。铁笼晃动两下,便向旁移去。原来这铁笼却是一部囚车,底下装了轮子,那铁链一头系在笼上,牵引行进,辘辘有声。

      陆通叫道:“喂喂,这是要拉咱们到哪里去?”连叫数声,那拉车四人毫无反应,好像聋了一般。陆通心道:“这四个脚步沉重,不是会家子,要打倒他们不难,只是于事无补。”睁大了眼向前看去,只见前方黑沉沉一条甬道,不知几许来深。再走得数十步,陆通手中的火折子点到了头,光倏地暗淡下去,晃了两晃,扑地灭了。

      蓦地里车身剧烈颠簸两下。陆通受伤后脚底虚浮,一个踉跄,向后便跌。便觉臂上一紧,一只手抓住了他右臂,就势拉了过去。

      非业低声道:“你看不见,便靠着我,以免有变。”陆通依言近前,握住了他手。黑暗中目不能见,只有手上冰冷柔软的触觉,和耳际细细的呼吸。陆通不由得怦然心动,握着非业的手紧了一紧,便往他身上靠去。非业只道他伤后力弱,站立不稳,当即伸臂揽住了他。两人身体相触,陆通胸中热血如沸,刹时间忘记了身在险境,只觉这一刻纵使天塌地陷,也非要抱他不可。

      非业身体僵直,不知如何,却不推开他。

      陆通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乱撞,两臂发颤,只想抱得他再紧一些,却说甚么也加不出一分力气。他深吸了口气,慢慢低下头去,将额头抵住了非业肩膀,突然之间,感觉到那脖颈间的一小片肌肤下,正有一处在激烈地跳动。

      ……陆通只疑心自己在做梦,下意识地将嘴唇贴了上去。那冰凉肌肤下的搏动,一下下不容置疑地撞击着他的嘴唇。他忽然意识到那是非业的心跳。这一刻,他的心是因为他才跳得那般快。

      那般剧烈。

      陆通心中仿佛打过了一个闪,一腔热血突突激荡,呼吸艰难。蓦地里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就此人事不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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