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茕茕白兔（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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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前最后一轮比赛结束，冬休堂堂袭来，陈今玉那叫一个美哟，在俱乐部收拾行李的时候都乐意给乱糟糟的行李箱分几个笑脸，黄少天看着她对着箱子笑，顿觉几分诡异，立刻老实地帮她收拾。
她离开老家太早，在老房子里没留什么东西，原有的生活用品都落灰了，一年就回去那么一两次，搞得好像什么度假旅游，黄少天一面给她装洗漱用品，一面清点她要带几套衣服，“Q市很冷吧？肯定要比G市冷得多，那你要穿厚羽绒服吧，厚衣服是不是都在家里？还要带帽子和围巾，你回去一周的话就带四套衣服好了，还是五套？你要走亲戚吗？”
家里说的是G市的房子。
“羽绒服落地现买吧，冻不死，我都待不到一周，回去看一下姥姥就回来，”陈今玉愉快地说，“亲戚都死完了不用看。”
她有着非常诡异的亲戚关系。她和她妈妈都对那片土地没什么感情，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适合漂泊在外，四海为家。
黄少天对此保持缄默，心知不该问的别问小心被杀人灭口……但她总是舍不得他，所以一定会留他一命。
他放下手中的衣物，凑过去讨要她的一个吻，捧起她的脸庞去尝她甜蜜的嘴唇，在她的唇间说：“那你要快点回来，我会一直等你的，我在蓝雨俱乐部很想你。”
陈今玉也品味着这个吻，然而一心二用地思考，“要不跟经理提议一下，在俱乐部门口弄个‘我在蓝雨很想你’的牌子？当做蓝雨的地标？”
“我的天那好土，不要。”黄少天立刻说，“感觉弄完之后会被家长和路人怀疑我们是什么不正规的网红孵化基地，然后被举报给联盟总部最后被一锅端我们战队原地解散所有人遗憾离场回去打网游。”
G市的网红已经够多了，多到她们家小区里都住着几个。
“最可怕的应该是要回去上学吧……”曾经的top1如是说道，表情居然写满不堪回首。她只是聪明、学习好，不是爱学习啊！她又不是抖m！
“而且为什么是回去打网游？”她问，“可以转会的吧？文清还要挖我去霸图呢，虽然是开玩笑。”
然而这个玩笑扩散的速度和范围都有点出人意料，那天全明星过后职业选手群里很快多了一个可供谈笑的新话题，说的是韩文清要挖陈今玉要花多少钱啦、去霸图之后继承大漠孤烟啦、韩文清三顾蓝雨啦、陈今玉身在蓝雨心在霸图啦。
诽谤！她要告这些人诽谤！
这个死消息到底是谁传出去的。而且为什么要继承大漠孤烟？韩文清才比她大三岁不至于找继承人吧！再说她玩的是狂剑，继承个毛拳法家啊！
“不可以不可以，不行。坚决不行。”黄少天义正言辞道，“因为我们生是蓝雨的人死是蓝雨的鬼，要是真到那种地步就重回网游像魏老大一样再拉一支队伍重回联盟。不过这个好像小说剧情啊，感觉可以写五百万字，一定会大卖。”
如此忠诚，想象力又如此丰富，让陈今玉直呼恐怖如斯。
她有意逗他，便道：“假如嘉世买下你，要你去接手一叶之秋，你也不去？”
黄少天明明没有犹豫，却还是刻意表现出半分思索，尽管那犹豫只有一秒钟不到，“不去不去，当然不去，再说我是玩剑客的一叶之秋那是战斗法师，我可没那么多闲心转职，斗神而已，我以后可是剑圣，谁会羡慕那个？”
他又说：“那如果百花买你去接落花狼藉，你去不去？”
她还没有答话，他就急匆匆地先替她拒绝，说：“不行，不许，绝对不行，小玉你也是蓝雨的人蓝雨的鬼你千万不可以被百花买走啊！”
陈今玉感到好笑，牵过他的手，嘴唇抵着他的指节，迷蒙之间话音模糊地呢喃，“我不会走的。”然后她说，“……千金不换。”
收拾完行李，黄少天送她到俱乐部门口，她妈妈来接她，两人要开车去机场。告别的时候她跟他咬耳朵，说：“夏休我要去考驾照，然后我们就可以开车出去玩了。”
“那我们干脆一起去驾校报名好了，”黄少天说，“趁着我还没出道，等我出道以后有了名气说不定会被围观。肯定会的吧？那你怎么办，要乔装打扮一番吗？”
陈今玉对他怜爱地笑，说：“反正本来就是要戴防晒口罩和墨镜的，谁知道我是谁。”
她最后碰了一下他的额头，两个年轻人像毛绒绒的小动物一样，依次贴了贴脸颊和嘴唇才分开，陈女士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座里，感到无聊，开始玩手机。
黄少天又向陈女士摇了摇手，既是打招呼又是道别。对方冲他点了点头，看着他妥善地为女儿打开车门，又把行李塞进后备箱里。汽车飞驰，他目送的身影也渐渐远去。
陈明途单手握着方向盘，另条手臂慵散地搭着座间储物箱，指尖颇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陈今玉听了一会儿，辨认出母亲所敲的调子，“陈慧琳的石头记。”
这一段是整首歌的高潮部分。陈慧琳唱得是：丝丝点点计算，偏偏相差太远；兜兜转转，化作段段尘缘。
母女俩是外地人，然而都以自己的方式融入了这座城市。陈明途的融入方式是欣赏粤语歌，陈今玉的融入方式是加入本地战队，甚至找了个本地人做男朋友。当然这句话显得非常有歧义，乃至于本末倒置。她只是喜欢黄少天，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永远很简单。不需要再有别的原因。
“我有很多学生都喜欢你。”陈明途说。她是G市一所高校的教授，本科生研究生都带，下到十几岁刚上大学的新生，上到二十几岁鏖战科研项目的硕士博士，但凡是看职业联赛的荣耀玩家，都少有不喜欢她的，尽管这里面的女性学生占了大多数。
妈妈接着说，“这次回Q市过年，不知道算不算衣锦还乡。”
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玩笑话。她们都不走亲戚，只是悄然地亮起房间里的灯，邻居不加注意都不知道隔壁房主回来住了，何来衣锦还乡之说？
她们确实要去看望家中老人，但又怎么能指望姥姥姥爷戴着老花镜去看职业联赛的直播。
陈今玉心中无甚情绪，也无甚鲜明感受，只道：“至少我打得很开心。”
“累也开心？”陈明途问。
她点头，肯定说：“开心。”
“开心就好，”这次妈妈笑了一下，眼神柔和下来，她们实在太像，从眉眼到性格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她是第一次做母亲，就这一个女儿，如珍似宝地捧在掌心，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她自私地让她降生到这个充满痛苦和缺憾的世界，只希望她能尽可能快乐地活下去，为此可以不惜一切。
回老家过年这段时间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陪老人，再跑到郊区的山庄里放烟花。这半周过得总有些无聊，陈今玉问韩文清要不要去看海。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认为这人在南方待久了，根本不记得冬天的海边是什么温度。
但韩文清的回答是：“可以去。”
陈今玉果断把妈妈留在家里，自己跟同事出去看海了。Q市的温度与G市相比可以说是恐怖，她老实地做好保暖，拉高围巾，把小半张脸埋在毛绒绒的织物里。
韩文清开车，俩人去看传说中的曼哈顿cbd都市感机位，小R书上一刷一大片，陈今玉委托对方为她拍照，韩文清一看她脑袋裹得跟粽子似的，很认真地想到底拍成什么样才不会被她批评，以及她到底想要什么效果？毛绒绒的猫科动物玩偶吗？那她成功了。
她的事业心也是让人叹为观止，不愧是联盟最先接触商业赞助的战队，陈今玉说：“全部发给运营，呵呵呵，部门负责人一看我放假还如此上进，必当泪流满面。我太想进步了。”
长久运营一支战队当然不能全凭热爱，还要靠钱。韩文清并不反对、也无心抵挡联盟的商业化浪潮，他的想法和陈今玉差不多，她们俩都认为只要不影响比赛，就随她们去吧。
荣耀是主业，商业赞助和广告代言是副业。只要分得清主次就没什么不好。
唯一奇葩的一点在于，没拿过冠军的蓝雨居然能搞到那么多赞助，反观蝉联两冠的嘉世在这方面表现平平。陈今玉认为这是她这张脸皮最有用的一集，然而这同样也是一把双刃剑。选手被推入商业化时代，观众就会认为她欠缺竞技性。
所以她必须打好每一场比赛，好到足以证明自己，不容出错。
她们去的是第三海水浴场，仿佛冰河世纪。沙滩覆雪，海潮不凝，依旧泛出磅礴深沉的蓝。
先聊一会儿工作，再聊日常生活。日常生活没什么好聊，站到赛场上才有共同语言，于是话题重新回到工作，她偶尔笑两声，那笑声四散着融入海里，沉进海底。
冷冽的雪风或曾吻过她们的裸^^露在外的脸颊。
两人沿着木栈道往前走，步伐相差不大，陈今玉完全就是一只长腿豹子——这是她粉丝起的爱称——走路走得飞快，韩文清看了眼脚下的薄雪，说了一句当心滑。陈今玉向他展示自己的防滑雪地靴，盛赞一番老美国人的智慧。
平心而论，她其实裹得也不算太过分，只是身上的毛绒绒占比过多，尤其是脑袋。毛围巾毛帽子，羽绒服里面穿的羊羔毛卫衣就不说了，连裤子都是针织质地，里面套了几层绒裤她自己心里清楚。即便显得有些头重脚轻，这个人优越的外形条件和身高也足以弥补恶心的穿搭，遑论她穿得也没有很恶心。
她脖子间戴的是一条双面的羊绒围巾，冬日的海风吹过来，掀起内里靛蓝的一角。苍天瀚海，积雪重重，皑皑之间浮起一抹鲜活的蓝，随风摇曳，冲破肃穆的雪与海。
韩文清蹲着从下往上给她拍了一张，感觉自己像是在拍东京塔或者埃菲尔铁塔。
很值得挑剔一番的直男拍照和构图，但她的脸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两个人一起拍了一堆冰天雪地之中的长河落日，相约回头一起发微博营业；她还单独拍了一张比心图，要狠狠地蝞一波粉，要说蝞粉，联盟之中还没人拼得过她，粉丝直呼蝞得好继续来，这才是真正的营业。
营业完陈今玉就老实了。因为真的好冷。两人商量一阵儿，她觉得跑去网吧打紧张刺激的荣耀纯属羊入虎口，于是提出打道回府各找各妈，有车有驾照的好心同事韩队长送她回家，车子开进小区，停在楼下。
高楼的灯渐次亮起。
她们说再见的时候，天际已经擦黑，然而寒光雪色之中，女孩儿的双眸仿佛非常明亮惊人，清波徜徉在温暖柔润的眼眸，她的眼底像是Q市的海，却远未有那般冰冷沉浓，也没有多么厚重的浪潮卷在其中。水波未曾动荡，只是平静的、浅淡的、饱含笑意的，永远如此。
这双眼睛的主人向他道别，对他说：“季后赛见！”
于是韩文清也说：“季后赛见。”
他又伸手指了指她的脖颈，这个动作其实很考验人的意志，他没有带手套，冷空气在瞬间侵袭着手部肌肤，韩文清并未理睬，而是说，“围巾和头发乱了。”
一切都被冬风吹乱。
她于是低头理了理围巾，又归拢俏皮的鬓发，转身上楼，而他目送她离开，在楼下站了很短的一会儿，然后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茕茕白兔（三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