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魔降妖录》春熹月

108、不启之国

　　青羽在不庭山下与众人道了别。

　　她一路向北行，沿途打听钧天真人的行踪，但始终毫无线索。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无数次的在心底呼唤令狐渊，可他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起码她还活着，那令狐渊便没有大碍。

　　翌日申时，青羽终于到达南曜城。

　　南曜城是中土最南端一个叫不启国的小国的都城，而不启国也正是大焉的附属国，年年进贡此地盛产的各色瓜果到大焉皇城。

　　此城建在两山之间的一片平地上，宛如一条狭长的河流往南北延伸。这里是从南荒到中土的必经之路，除此之外，四周都是无穷无尽绵延开去的高山密林。

　　钧天真人大概率会从此地经过，青羽来到主街，不住地朝四周打量。

　　因着位于大荒和中土交界，故而这里百姓服饰各异，有穿中土迤逦长袍的，亦有穿南荒布衣、头上裹着巾子的，还有下身穿着襦裙、上身穿着五色斑斓蜡染短衣的……

　　耀眼的日光下，几个头戴花环、耳坠贝壳银饰的姑娘谈笑着打青羽面前经过。

　　一阵微风拂起，混杂的香料气息漫了过来。

　　就在这时，十几个赤膊汉子突然从长街尽头奔出，呼喝着将人群往两侧驱赶。

　　青羽被人流挤着往后退，突然，一声低沉的长鸣破空而来，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嚣。

　　她朝着街头望去，只见一个上身着了宝蓝色坎肩、头缠一方红巾的汉子，手中牵着一头披挂着锦缎的白象，正当街缓行而来。

　　白象之上，坐着一个大约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少女头戴一顶各色花朵编制的帽子，上面缀满珍珠、玛瑙、珊瑚珠等各色宝石，双耳坠着镂空的蝴蝶耳饰。上身是一件明黄色的短衣，绣着一只开屏的碧绿孔雀，胸前挂着一只明晃晃的巨大银锁。下身则是一件赭石色的筒裙，上有金线绣成的朵朵莲花。她赤着足，脚腕系银铃，随着大象行进的步伐，纤纤玉足轻微摇晃，传出阵阵清脆的银铃响动之声。

　　少女笑靥明媚，一双碧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挥着手向沿途围观的百姓打招呼。

　　众人瞪大双眼，奋力地踮起脚往出挤，手直直伸着，想要碰一碰这美貌少女的指尖，直挤得那些围挡的汉子满面是汗。

　　白象行得近了，穿透浓密的香料味儿，隐约飘出一股淡淡的妖气。

　　青羽心头一凛，凝神再看时，那姑娘已往长街尽头的方向行去。

　　在她之后，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头上围了白巾，眼神深邃，肤色黝黑的高大中年男子，他一手吹笛，一手执着小口大腹的紫铜罐。随着乐声变化，一只足有臂膀粗壮的花蟒从中探出头来，扭动着渐渐升高。

　　再之后，是一个满面花白胡子的老叟，牵着一只手舞足蹈的猢狲。

　　然后是一个骑着梅花鹿的垂髫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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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热热闹闹地渐行渐远。

　　就在这时，青羽无意间往街对面的人群中一扫，发现其中有个梳着太极髻、穿普通中土袍衫的中年男子，正神色异样地盯着白象上的女子。

　　此人蓄着三寸来长的胡须，一对眉又黑又粗，将深深的川字纹夹在中间，整张脸上隐隐散发着一股狠戾之气。

　　按说普通人，不大会梳此类发髻，虽他穿着寻常服饰，但多半是个道士。

　　青羽心下一动，待白象走远，众人起身，那男子的袍子随着动作一晃，露出朱漆的葫芦龙头来。

　　是他——钧天真人！

　　青羽当即便欲穿过街道，可是稍一往前，就被涌动的人潮推了回来。人群纷乱，洋溢着看热闹的兴奋，挤得她左右踉跄，根本不能行动。

　　待游行的队伍彻底远去，她急急四下搜寻，却哪里还有钧天真人的身影？

　　电光石火间，她忽而想到——钧天真人方才死死盯住白象上的那个姑娘，一定是想收了她，那么，只要找到那个姑娘，自然能够追踪到他的踪迹。

　　青羽挡住一个过路人问道：“老伯，刚才街上那支队伍，你可知是做什么的？要去往哪里？”

　　“那似去望王宫表演哩队伍，今日似公主森辰，王上在宫中设宴喽。”这老伯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青羽连听带猜方才明白。

　　只见此时夕阳西下，昏黄的日光照耀在长街之上，天边的云霞布满整座天空，映得四周红彤彤的。

　　青羽不动声色地朝王宫方向行去，直至暮色四合，周围屋舍灯火渐亮，街道两旁树立的粗壮竹竿上空嵌着陶碗，其中燃起火光。

　　终于，她来到了王宫大门外。

　　王宫依山而建，从山脚到山腰处渐次分为三个部分。山脚处是一列列整齐排开的竹制高脚楼；再往上是林木花草环绕、流水潺潺的花园和寝宫；最上面山腰处，则是一座巨大的大殿，以黑白相间的大理石所制，殿顶铺就着七色琉璃瓦，四周以数丈高的石柱支撑。

　　大殿前方，是一座开阔的广场。

　　此刻山间灯火点缀，整座王宫宛如天上宫阙，正映照在一轮明月之下。

　　广场上亮如白昼，远远地便能看见一群穿着甲胄的士兵昂首站立。

　　青羽望着前方，思索着如何能够不动声色地混进去。

　　且说这方，钧天真人已经成功进入了王宫之内。半个时辰前，他毛遂自荐，欲为王上王后以及公主表演。

　　掌管表演队伍的官员本不愿放他入内，却见他拿出一只赤红葫芦，凭空变出一只华美非凡的三尾银狐，一时间大为惊异，便想着若是让此人表演，自己绝对能讨得王上欢心，何愁没有重赏？

　　为了安全起见，他让侍卫搜了钧天真人的身，命他放下随身佩剑，才准他入内。

　　钧天真人恭敬非常，只拿一只葫芦顺利进入王宫，跟着士兵来到广场。

　　酉时三刻，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三十位身材高挑、腰肢纤细的女子来到宫门外。

　　她递上牌子，笑着微微福了福身子，那守门的侍卫点点头，侧身让开，一众人鱼贯而入。

　　青羽此刻头戴银冠，上身着贴身绿色短衣，露出锁骨与一整条臂膀。腰部下缘坠着流苏，走动间微微晃动，露出细白的腰腹来。

　　下身是同色筒裙，长至脚踝，腰身及以下紧裹，但在脚踝处渐渐展开，宛若鱼尾。

　　她随着前面的人小步挪动，浑身不自在，身上的衣服露出大片肌肤，让她直想拿来袍子裹在身上。

　　大约过了一刻钟之后，她终于来到了宫殿前的广场上。

　　王座设于殿前，左右依次列坐王后、王子、公主以及各位大臣，各人面前都摆着酒馔果品等物。

　　广场四周人影幢幢，不仅有像青羽这样装扮的舞姬，还有穿着迤逦长裙的中土舞姬，执着各色乐器的乐师，下午见到的那些驯兽师，以及来自四海八荒的杂耍艺人等等不一而足。

　　只听一声高昂的声音骤而响起，礼仪官开始为公主唱贺祝词，之后公主拜谢王上王后，然后开始赐宴。

　　就在这时，带领青羽等一众舞姬的舞坊班主上前催促她们做好准备。

　　青羽这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支队伍竟要第一个登台表演！

　　可她根本不会跳舞，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颗心咚咚狂跳，忽而，她目光落到了前方领舞女子身上，顿时计上心头。

　　她一边在指尖悄悄聚集灵力，一边在心中不住对着那领舞的美丽姑娘道：“对不住了，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一缕微不可察的青色灵力从晦暗中氤氲而出，直奔前方那个穿着鹅黄筒裙的女子腰间而去。

　　她突然“哎呦”一声，弯下腰来。

　　“怎么了！？”班主急步上前。

　　“班主，我……我突然肚子疼，怕是上不了场。”

　　“这……这可如何是好！”班主面色骤变，瞬时间急得团团转，见领舞面上愈加苍白，她只能重重叹气，咬牙放弃了这次得来不易的开场表演机会。

　　随着清婉悠扬的乐声响起，那支中土来的舞姬翩然舞蹈，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青羽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既然中土舞姬已经开场，这第二支表演的队伍，便必定不会再是舞蹈。

　　果然，只听礼仪官一声高喝，广场上东北角一个两丈高的大门轰然打开，那头载着美丽少女的白象踏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而出……

　　这支引人注目的队伍鱼贯来到广场，各驯兽师或用长鞭、或用笛子、或用口技指挥野兽行动，引得场上王公贵族啧啧称奇，笑语四起，好不热闹。

　　坐在王上左侧的公主盛装出席，看着只有八九岁的模样，此刻最为欣喜，不禁连连抚掌，攥着自己父王的袖子雀跃不已。

　　待表演完毕，队伍渐次退至广场东北角。

　　下一瞬，青羽瞳孔微缩——

　　钧天真人上场了。

　　他先是恭敬地朝王座的方向行礼，继而步入场中，双指并举，置于眼前。

　　一股灰白色灵力从他指尖氤氲而起，随着他的念咒声变得越来越亮，映出他眉心拧起的川字纹。

　　忽见他双目一睁，迅速转身拔开葫芦，对着白象的方向厉喝一声：“现！”

　　执着白象的少女面色骤变，正欲纵身奔逃，但周身已被灰白色的灵力缠绕，越收越紧。

　　她只觉身体被不断撕扯拉拽，终于禁不住仰天长鸣，化作一只碧绿的孔雀，委顿在地。

　　场上众人失声惊呼，宝座上的王上双目圆睁，手指着前方结结巴巴道：“妖……妖……妖怪！”

　　他倏地站起身，高喊道：“侠士！快快收服此妖！本王重重有赏！”

　　青羽紧盯着那已经打开的葫芦，终于感受到了令狐渊的心跳，她心中一紧，攥得发白的指尖微微颤抖。

　　只听钧天真人仰天大笑：“王上请放心，贫道自会收服此妖！”说罢，他大喝一声“收！”，那孔雀哀鸣一声，立时化作一缕青烟，没入了葫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