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魔降妖录》春熹月

97、紫蕊神草

　　青羽一路疾驰，直行到一处偏僻的树林里，确认身后再无追兵后，终于忍不住踉跄着跌坐在林间空地上。

　　她缓慢地挪动身子，靠在了一棵足有三人合抱之粗的树干上。月光透过枝叶地缝隙映了下来，照见了她毫无血色的脸。

　　强忍着痛苦，她撕开衣服，露出血肉模糊的左肩。

　　青紫红肿，泛着隐隐的黑色，突起高高的一片。

　　剑上有毒……

　　她并指如风，迅速点了左胸几处大穴，防止毒素扩散。

　　做完这一切，青羽筋疲力尽地将头抵在树干上，仰头摇望着那轮惨白的明月，胸口剧烈地起伏。

　　“你受伤了？”心底响起那道令她既期待又难过的声音。

　　她没有回答。

　　心里的声音默了一瞬，又再次响起：“你去找解蛊的方法了？”

　　青羽扯出一抹冷笑：“是又怎么样？并未找到，还中了毒，不过你放心，我死不了，绝不会连累你。”

　　令狐渊一怔，这话像一把利刃插进他心里。他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将心中涌出的那股涩意生生压下去。

　　好……这样也好……

　　月光惨淡，左肩的痛楚令青羽眼前发黑，身上的冷汗浸湿了衣裳。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而拿出手中的匕首，对着那块肿胀的皮肉，直直地刺下去。

　　左肩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令狐渊心中一紧，立刻问道：“你干什么？”

　　“将这片中了毒的血肉剔下来。”她痛得牙齿打颤。

　　“你不要命了！”令狐渊急急出声。

　　“你怕疼？”青羽哧笑一声，刀尖往上一挑。

　　令狐渊心中一滞：“你解毒的方法，便是伤害自己么？”

　　“那我有何办法？”她声音渐弱，“此毒不除，我或许……都活不到明天，我不要死在这里，我得解蛊，我得去找师父，我要，回浮州山……”

　　匕首又进一寸，青羽浑身战栗，眼中的泪无声滚落，但她强压着，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软弱。

　　她必须把毒血剔出去，她一定得活着。

　　“慢着！“令狐渊每说一句，身上的力道便像又散了几分，他抑制住住从全身传来的痛楚，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你试着运气，将你体内的血赤虫引到伤口处，我听说，血赤虫能消百毒，或许……它会帮你吸食毒素。”

　　血赤虫可以解毒？

　　青羽半信半疑，缓缓将匕首放下。

　　她闭上双眼，屏气凝神，将气息沉入丹田，摒除了脑中一切杂念，在识海中搜寻血赤虫的足迹。等寻到了，尝试着用意念去引导，终于将它从识海中引至左肩。

　　一股刺痛麻痒之感从左肩漫出，青羽眉头紧皱，面色惨白。

　　终于，大概过了一刻钟，血赤虫停了吸食的动作，转而又向识海中飞去。

　　青羽缓缓睁开眼，果见左肩处的肿胀已经消了下去，也不见可怖的颜色，只是粘连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松了口气，扯下一块布将左肩包扎好。

　　正待起身，心底声音又起：“明日——你要当心，恐有人来查你。”

　　青羽动作一顿，却并未回他，而是拢了衣服往膳灵坊行去。

　　翌日破晓，天光未明，天际将将泛起了鱼肚白。

　　青羽早早起了身，打好水放在屋子里，而后自己独自去往膳房。

　　坊内静悄悄的，除了她，还没有一个人起来。

　　打扫、烧火、准备一应食材，她埋头开始干活。

　　渐渐的，天亮了，坊内有了其他声音——鸡鸭以及其他禽畜的鸣叫，还有越来越嘈杂的人声。

　　“阿菱，”阿水踏入门来，“说好的今日我们一起准备，你怎的没叫我，又自己一个人来了。”

　　“我早早醒来，左右无事，便先过来了。” 青羽微微一笑，“以后姐姐多照应我就好。”

　　“那是自然。”阿水走过来，递给她一块烙饼，“刚才阿远给我的，你趁热吃。”

　　“谢谢姐姐。”青羽真有些饿了，她咬了一口，边吃边问，“阿远？是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个阿远吗？”

　　“是他。”阿水脸上一红，现出一种羞涩娇媚的小女儿姿态来。

　　“好姐姐，阿远跟我更熟，她怎么不给我，只给你呀？”青羽见状轻笑。

　　“好你个阿菱，我还说你乖，倒打趣起姐姐来了！”说着眼神一睨，佯装嗔怒，伸手便去挠她。

　　“姐姐饶我，我不敢了，我不敢了。”青羽边躲边求饶。

　　就在这时，刘三娘从门外踏了进来。

　　“明日就是宗主即位和成婚大典，今日整个膳食坊有多少事情要做，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处嬉笑打闹？”

　　青羽和阿水立刻站直了身子，齐声道：“三娘教训的是。”而后手下颇麻利地做起事来。

　　不一会儿，余下的三人也到了，膳房内顿时忙碌起来。

　　青羽一边干活，一边抬起头来拿余光悄悄观察刘三娘。

　　只见她撸了袖子，拿出两棵足有半人高的萝菔子来，手下菜刀抡得飞快，不一会儿便雕出了两个栩栩如生的龙凤造型。

　　而后她拿出一个盒子，里面都是七彩的颜料，用其加以点缀，龙凤造型霎时间变得华美绚丽，比之宫廷御宴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水，将这龙凤呈祥好好收起来，留作明日婚宴上用。”刘三娘出声吩咐。

　　“是，三娘。”

　　刘三娘忙碌个不停，雕好了一十八只精美绝伦的菜样后，她开始着手准备宗主及夫人晌午的膳食来。

　　宗主和夫人的膳食照例由刘三娘亲历亲为，等做好了，再由阿水送过去。

　　八道菜样一式两份，如往常一样，但是青羽一留心，果真发现了蹊跷来。

　　有一道菜式水晶点心，刘三娘在制作的时候，取下了柜中的那只放置紫蕊草的盒子。

　　她将紫蕊草碾碎了，放进其中六只点心的馅料里，而另外六只却没有放。

　　若不注意的话，会以为这十二只小巧玲珑的点心浑无二致。

　　青羽紧盯那六只放了紫蕊草的点心，果见其出炉时被尽数放入了夫人的食盒中。

　　“阿顺、阿水，你们将膳食给宗主和夫人送去，早些回来。”

　　“是。”两人齐声应道。

　　青羽将阿水袖子轻轻一扯，不好意思地一笑，阿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阿水咳了一声，继而开口：“三娘，我能不能带阿菱一起去？昨个儿张嬷嬷说夫人那里人手不够，问我今日中午能不能带个人过去帮她一会儿忙，说很快就好。”

　　“也好，你带她去，一切以宗主和夫人为重。”

　　两人挎了食盒，匆匆行往月落阁。一路上碰见许多弟子忙碌的身影，路过祭台的时候，一群弟子正在布置，已是一幅喜庆又庄重的样子。

　　等远离人群行至僻静处，青羽状似无意地开口：“姐姐，我看三娘每日往膳食中加紫蕊草，有何作用？”

　　“紫蕊草啊，这可是好东西。强身健体，增加功力。原本只有宗主才有资格服用，但宗主极其珍重夫人，所以现下夫人也在食用。咱们夫人来宗门才几个月时间，刚来时体质十分虚弱，几乎不出房门，现在啊，看着已经好多了。不过——”她话锋一转，“那再好的东西，也不能用多了。”

　　“此话怎讲？”青羽问道。

　　“此物不能服用过量，不然会适得其反，导致记忆错乱。听说上上任宗主就曾经误食紫蕊草过量，那时他还是少主，失去记忆两年时间，因此流落到了中土地区。”

　　“那后来呢，他如何恢复记忆？”

　　“你可有听过一句话——毒蛇出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这万物相生相克，毒草也一样，紫蕊草的解药就在天沁泉边——那些瑶草就是。”

　　“原来如此。”青羽眸光微动，伸手将食盒拿过来，“姐姐辛苦，我来提一会儿。”

　　盛装的丽人没了昨日雨幕中的那种温柔浅笑。

　　她在发呆，甚至阿水和青羽两个人进了屋子，她也没什么反应。

　　“夫人，该用膳了，老身先为您脱下喜服吧。”嬷嬷提醒了一声。

　　她不知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要成亲了，倒好像有了心事。

　　一盈恍然回神，唇边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好。”

　　“宗主今天来吗？”她起身张开双臂。

　　“夫人，明日就要成婚了，宗主今日是不能和您见面的。”

　　一盈没再说话，眼神飘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换上了常服，取下了头上璀璨夺目的凤冠，她舒了口气，心中的那股滞闷也消了一些。

　　“嬷嬷，”阿水小声问，“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必了，都准备好了。”

　　“那好，我二人这便告辞了。”阿水接过昨日放在这里的那个食盒，转身和青羽一道出了月落阁。

　　一盈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几口，便拿起一块水晶点心放在口中。

　　轻轻一咬，却是硬如石头，她牙上一酸，奇怪地将那点心来回翻看，赫然看到底下有个正在发亮的字迹。

　　“怎么了夫人？今日菜的可是不合您胃口？要不要让膳食坊再送一份过来？”嬷嬷关切地上前询问。

　　“没事，你们先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用膳。”

　　“是，夫人。”

　　等几个侍女嬷嬷出去关上了门，一盈这才把六个点心尽数翻转过来。

　　每个点心底部都用术法写了字——中，子，竹，时，处，深。

　　她凝眉思索片刻，忽然灵光一现——

　　子时，竹林深处。

　　那个蒙面人又约她相见了。

　　昨日屋中足足十几个下人，她一时摸不准那人是谁。

　　从今日看来，她便是刚才那膳灵坊二人之一。

　　她心中一凛，将这些点心尽数包起来，藏在了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