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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断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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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拨回了某个预设的轨道。
乌塔的名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过一圈涟漪后,便沉入水底,再无人提及。
曾经挤在吧台前、吵吵闹闹的两个身影,如今只剩下路飞一个缠着香克斯讲述海上的故事。艾斯和萨博最近也忙着攒他们的“财宝”,在风车村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原本被一群精力过剩的小鬼包围、时常觉得吵闹头疼的风车村生活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甚至连我以为会接踵而至的、来自那个过去记忆中金发男人的麻烦,也并未出现,仿佛那次的巧合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我正安静地的守着吧台,路飞吵着闹着要和香克斯一起出海,早上甚至自己给自己在眼角滑了一刀以示决心,玛琪诺刚给他包扎好,香克斯则像往常一样,大白天就开始坐在一边的吧台上喝着酒,一边用夸张的语气逗弄着气鼓鼓的路飞。
我正帮着玛琪诺搬着今天的最后一桶酒,天还没黑就被红发海贼团这帮酒鬼喝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
“砰!!!”
酒馆那扇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一脚踹开!巨大的撞击声让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发出巨响。
一群穿着杂乱、眼神凶悍、浑身散发着汗臭和劣质烟草味的山贼,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粗鲁地挤开门口的桌椅。为首的是一个梳着冲天发辫、身材瘦高的男人,他目光扫过瞬间安静的店内,最后落在刚刚放下酒桶、直起身的玛琪诺身上。
“我们今天不是来闹事的,是来买酒的,给我十桶酒。“
玛琪诺脸上惯常的温柔笑容敛去了,她微微蹙眉,语气依旧保持着一贯的礼貌,却带着清晰的歉意:“非常抱歉,这位客人。店里的酒……刚好卖完了。”
“卖完了?” 山贼头子眉毛一挑,显然不信,他的手指猛地指向我脚边那个刚滚过来的酒桶,又指了指散落在香克斯他们桌边的几个空桶,嗤笑一声,语气陡然变得危险,“那这群海贼喝的是什么?啊?难道这里面装的是tm的水吗?!”
我刚想开口,香克斯用手拦住了我。
“实在是抱歉,看来是我们刚好把酒喝完了,对不起。”他脸上挂着他那副惯常的、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笑容。
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瓶尚未开封、瓶身上还凝着水珠的酒,那是他刚才准备自己喝的一瓶品质不错的朗姆。
他毫不在意地递向山贼头子,笑容不变:“您要是不介意的话,这瓶酒我还没动过。”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猛地炸开!
我愣在原地,瞳孔骤缩。
山贼头子看都没看那瓶酒,猛地挥手,狠狠地将香克斯递过去的酒瓶打飞,酒瓶砸在香克斯带着草帽的头上,酒液混合着玻璃碎片,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顺着他红色的头发、脸颊、衣领淋漓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木质地板上。
“一瓶酒哪里够,也太小看我们了吧。”山贼头子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夸张地挑起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挑衅,向前逼近一步。
“喂——!!” 一股灼热的怒火猛地冲上我的头顶,烧光了那瞬间的恐惧。我再也忍不住,一步跨前,怒视着那个嚣张的山贼,“你有没有礼貌啊?!凭什么动手打人?!”
“礼貌?哈哈哈哈哈哈!” 山贼头子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捂着肚子,发出一阵夸张而刺耳的大笑,他身后的山贼们也哄笑起来。笑声停下后,他阴沉下脸,一字一顿地说,“小鬼,你在跟山贼讲礼貌?老子可是悬赏金八百万贝利的通缉犯!”
他微微俯身,一股混合着血腥和暴戾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皱起眉毛下意识摆出攻击的姿势。
“老子杀过的人,少说也有五十六个,每一个,都跟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差不多。”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咔啦”一声轻响。
是香克斯。他似乎完全没在意自己满头满脸的酒水和狼狈,蹲下身,开始用手去拾捡地上那些锋利的、沾着酒液的玻璃碎片。
“啊……地板都弄湿了,”香克斯可惜的看着酒,浑身湿哒哒的。
他抬起湿漉漉的脸,转向我,额发上的酒珠滚落。
“米娅,你没被玻璃碎片溅到吧?”
我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
他对我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那就好。”
“……” 山贼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显然被香克斯这种全然无视、甚至堪称“窝囊”的反应彻底激怒了。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刀。
“砰!”
沉重的闷响。
香克斯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酒架上!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个空酒瓶滚落下来,砸碎在他身边。他闷哼一声,就这样以被攻击的姿势坐在地上,红色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酒液和灰尘混在一起,看起来狼狈不堪。
“喂,香克斯!”我也顾不上最近对香克斯莫名其妙的小情绪,赶紧蹲在他边上,“没事吧。”
山贼提着刀,走到他面前。
“哼,看来你很喜欢扫地,”他啐了一口,声音里满是恶意,“这下你应该能扫得很过瘾了。”
山贼慢悠悠地走了。
我看着他脸上混合着酒液和灰尘的狼狈,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我赶紧用干净的毛巾轻轻覆上他湿漉漉的脸颊。
然而,毛巾只停留了一瞬。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制止意味。手腕被他握着的地方,传来他掌心滚烫的温度,以及一种干燥的、属于成年男性手掌的粗糙触感。
他把脸往一边挪了挪。
“没事,米娅。”
他制止了我的动作,我的手僵在了半空。
然后他轻轻松开了我的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口,随意地、甚至有些粗鲁地抹了一把脸,将那些酒液和血污胡乱擦去一些,留下几道更显凌乱的痕迹。
“噗——”
“哈哈哈哈!”
海贼们大笑起起来,像是在看一出笑话。
我沉默着收回我的手。
突然,路飞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杯盘都跟着跳了一下。
他的脸涨得通红,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还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香克斯。
“你们为什么不和他们打呢!哪怕他们人多势众,看起来很凶,但是被他们踩在脚下还不反抗,这算什么男子汉,算什么海贼!”
香克斯似乎没料到这孩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坐在原地愣了一下,无所谓地笑了,“只是被泼了点酒而已嘛,” 他声音有些含糊,但语气轻松得近乎敷衍,“有什么可气的呢?”
“不管!我不和你们这些没骨气的人一起玩了!”路飞气鼓鼓地转身就要走。
“等等,路飞!” 香克斯无奈地伸手去拉他。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路飞手臂的瞬间。
“哎呀?!”
一声短促的惊呼,夹杂着难以置信的讶异。
香克斯伸出的手,确实拉住了路飞的手臂。但路飞的身体还在往前冲,而他的手臂……却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姿态,像一根被拉伸到极致的、富有弹性的橡胶条一样,随着香克斯的拉扯,猛地被拉长、拉长、再拉长!
路飞的脚步一个踉跄,被自己突然变“长”的手臂拽得往后一仰,差点摔倒。
我捂住了自己的嘴。
“哎呀!”香克斯也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那条被拉得老长的、依旧连接在路飞肩膀上的、软绵绵又充满弹性的“手臂”,露出震惊的表情来,“你的手……变、变长了?!”
“呜哇!什么东西!” 路飞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他看着自己那变得像面条一样的手臂,又看看香克斯,又看看自己的手。
“没了!!” 拉奇鲁突然失声叫了出来,他手里捏着一个空了的的木头盒子,“从……从敌船上抢来的那个……那个‘恶魔果实’不见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齐刷刷地聚焦在路飞身上。
————
“香克斯太令我失望了!”路飞还在气鼓鼓地生气,他的两颊因为憋着气,在橡胶的作用下显得格外大,像只储存了过多橡果的仓鼠。
我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路飞的脸被我拉成各种奇怪形状,“真的和橡胶一样耶。”
我忍不住又心地扯了扯他的耳朵,看着那耳廓顺从地延伸,“好神奇。”
“太可爱了!”我继续捏。
“好了,不要把路飞当成玩具。”玛琪挪给路飞倒了一杯果汁,她又转向我,手里拿着一张清单,“帮我去港口跑一趟吧。今天送货的梅森大叔应该快到了,去接一下他,顺便把清单上的货点清楚带回来。”
“好嘞,没问题。”我立刻点头,解下身上的围裙叠好放在一旁。
路飞已经“咕咚咕咚”几口喝光了果汁,迅速又变得很开心,他把空杯子“咚”地一声顿在台面上,嘴巴周围还沾着一圈橙色的印子,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玛琪诺,“我还要!”
“好好,马上给你倒。”玛琪诺笑着拿起果汁壶。
我转身走出酒馆,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港口不远,梅森大叔的送货船已经靠岸,我顺利地清点了货物,和他一起将几个不算太重的箱子搬回了酒馆。
然而,推开酒馆那扇熟悉的木门时,里面却是一片不同寻常的寂静。
“奇怪?”我放下箱子,疑惑地环顾四周。明明桌上还有路飞喝剩下的橙汁没清理,酒馆却空无一人。
“路飞已经走了吗?玛琪诺怎么会也不在呢?”
一种莫名的、细微的不安感,悄然爬上脊背。
我想立刻出门看看,去村里问问,或者去海边找找,可是……我回头看了看空荡荡、却门户大开的酒馆。
如果我离开了,店里没人照看怎么办?万一有客人来呢?万一这只是我想多了,他们只是临时有事一起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理智告诉我要留下,可心底那股不断滋生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窗外的光线逐渐变得昏黄,暮色开始像稀释的墨汁,一点点浸润着街道和屋檐。酒馆里没有点灯,阴影从角落蔓延开来,吞噬了桌椅的轮廓。
玛琪诺依然没有回来。
路飞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呼小叫地冲进来喊饿。
那种不安终于冲破了临界点,变成了一种清晰的心悸。不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玛琪诺绝不会在我不在的时候无故离开这么久……
我再也坐不住了,几步冲到门边,一把拉开酒馆的门。傍晚微凉的风立刻灌了进来,街道上行人寥寥,似乎一切似乎如常。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往村子里跑去。
绝对有什么发生了。
……
我在港口攒动的人群外围,一眼就看到了玛琪诺。
不只是她,红发海贼团那些高大醒目的身影也都在,还有不少村里的人,大家紧紧挨着,面朝大海的方向,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沉默的圆圈,将港口那片区域堵得水泄不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往日喧嚣截然不同的、紧绷的寂静,只有海风呜咽着穿过桅杆。
幸好没什么事,我舒了口气凑过去。
我拨开外围几个神色凝重、低声交谈的村民,努力挤上前,伸手轻轻拍了拍玛琪诺的肩膀,“玛琪诺怎么了,你怎么这么久……”
我的话戛然而止。
就在我触碰到玛琪诺肩膀,而她也因我的呼唤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的那一瞬间,我的目光越过了她的肩头,穿透了前面人群刻意留出的一小片空隙,直直地撞入了圆圈的中心。
一股冰冷的、尖锐的寒意,以我搭在玛琪诺肩上的手指为起点,猛地窜上我的手臂,然后附在我的头皮之上。
玛琪诺转过来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温婉的笑容,只有深切的忧虑和一种……我无法立刻解读的沉重。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路飞小小的身体跪在地上,两只手臂死死地、用尽全力地环抱着香克斯的一条腿,脸埋在那熟悉的裤衩上,瘦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
香克斯半靠在本乡宽阔坚实的肩膀上,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苍白,额发被冷汗浸湿,紧贴在额角和脸颊。
但他居然还低垂着头,笑着用右手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路飞毛茸茸的、哭得颤抖的后脑勺。
然后,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向了他左边的肩膀之下——
那里。
本应是手臂的地方。
空空如也。
白色衬衫的肩部的衣料像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彻底撕裂、扯碎,边缘参差不齐,浸透了深色的、几乎发黑的血迹,湿漉漉地贴在残存的肩膀上。
断口处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肉。
香克斯的……左臂……
断了。
被什么东西
撕掉了。
“嗡————”
一阵尖锐的、持续的耳鸣猛地贯穿了我的头颅,盖过了一切声音。
“香克斯——”
我情不自禁的喊出声来。
人群中心,那个正用仅存的手笨拙地安抚着哭泣路飞的男人穿透稀薄暮色与攒动的人影,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我。
然后,在那样一张因失血和剧痛而惨白如纸的脸上,在那被冷汗浸透的额发下,他居然……又扯动了一下嘴角。
他在笑。
他居然还在对我笑……
有什么好笑的……
【没、问、题】
他嘴唇极轻微地开合,没有发出声音,对我做着口型。
……没问题?
什么叫没问题?!
我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他在对我做完那个该死的口型后,似乎想证明什么,居然还试图、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那已经不存在的左肩。
或者说,那截惨烈的断肢残端。
这个微小的动作,立刻牵动了伤口,哪怕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看见他身体猛地一颤,本就苍白如纸的脸瞬间又褪去一层颜色,额头上刚被冷汗浸湿的发丝间,瞬间又沁出新的、更大颗的汗珠,顺着颤抖的脸颊滚落。
一直稳稳扶着他的本乡脸色骤变,立刻收紧手臂稳住他,同时另一只手似乎想按住他不安分的肩膀,却又不敢触碰伤口,只能急得低吼了一句什么,看口型大概是“别乱动!”
是笨蛋吗?!
爱逞强的蠢蛋!
“米娅……”
玛琪诺擦了擦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的脸,把我抱在怀里,我靠在玛琪诺肩头,泪水却更加汹涌地涌出,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襟。
笨蛋!笨蛋!笨蛋!
逞强的人到底只是逞强,被硬生生撕咬掉一只手臂,再强大的人也无法抗拒这种生理上的痛苦与失血的虚弱。
那个刚刚还在人群中强撑着笑容、甚至用口型安慰我说“没问题”的男人,在哄走了哭到打嗝的路飞,又用轻松到近乎玩笑的语气将忧心忡忡的村民们劝散后,还是白着张脸栽向旁边一直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接住他的本乡和贝克曼。
“香克斯!”
“头儿!”
两人一左一右牢牢揽住了他绵软下滑的身体。
香克斯的头无力地垂在本乡肩头,冷汗早已浸透了他额前散落的红发,黏在惨白的皮肤上。他闭着眼,眉头因无法抑制的痛苦而紧锁,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破碎的杂音。
船上的医疗条件有限,贝克曼当机立断,和本乡一起,半扶半抬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香克斯送往村里医生的小诊所。
我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身后。
诊所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药材混合的气味,灯光有些昏暗。香克斯被小心地安置在唯一一张还算宽敞的治疗床上。
也许是被移动的颠簸刺激到,他缓缓掀开了沉重的眼皮,视线涣散地游移了几下,最终落在了僵立在门口、脸色比他还白的我身上。
“米娅回去吧,别跟着了,”他用他完好的那只手向我挥了挥。
“我不。”
我死死地盯着他。
“我就不走。”我又重复了一遍。
他似乎想叹气,又牵动了伤口,生理性的疼痛让他身体不自觉地痉挛起来,本乡立刻按住他。他没办法了,只是惨笑着看这,“喂,不要总是盯着男人狼狈的样子看嘛。”
“那你就不要天天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我红着眼睛寸步不让。
“我可是伤员啊,”他喘了口气,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甚至带上一丝可怜的讨饶,“小米娅就不能让让我吗?”
“那你倒是不要让自己受伤啊!”我恨不得现在揍他一圈,眼泪又忍不住地往下掉。
他看到我汹涌的泪水,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不再与我对视,只是盯着诊所斑驳的天花板,喉结困难地上下滚动。
治疗的时候,我看见本乡用剪子小心地剪开香克斯左肩处早已被血浸透、僵硬板结的衣物,当那可怕的伤口彻底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时,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捂住了嘴。
血肉模糊的断口,参差不齐的骨茬,翻卷的皮肉,深可见骨的撕裂伤……比远看时更加触目惊心。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闷哼。像是被碰到了伤口,香克斯猛地仰起了头,脖颈上青筋暴起。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鬓边疯狂地涌出,滚过他惨白如纸的脸颊和剧烈颤抖的下颌,浸湿了身下粗糙的床单。
他完好的右手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身体因为极致的痛楚而不受控制地痉挛、绷紧,却又被同伴们死死按住。
“忍忍,头儿,马上就好!” 本乡的声音也在发颤,额头上同样布满了汗珠,不知是费力还是紧张。
“嗬……嗬……” 香克斯的呼吸完全乱了,破碎而急促,胸膛不住地起伏。
他死死咬住下唇,很快便有鲜血从齿间渗出,与汗水混合,沿着下巴滴落。然而,那压抑不住的、细碎而痛苦的呻吟,还是无法控制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漏了出来。
“好了……” 贝克曼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按住了我的肩膀,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轻轻往后带了一步。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不,我就要看。”我自虐般地往边上走一步。
“麻烦你了……贝克曼……”贝克曼身后传来香克斯虚弱的断断续续声音。
“你听到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眸里此刻映着我泪流满面、固执又狼狈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坚定,“这可是头的命令。米娅,我不能违抗。”
话音未落,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弯下腰,一只手轻易地穿过我的膝弯,另一只手扶住我的后背,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一样,将我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贝克曼!你放开我!” 我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控制,四肢徒劳的在空中寻找支托点,但我那些在同龄人里引以为傲的身体素质,在真正的大海贼面前只是儿戏。
我无力地任自己眼泪往下掉。
“好了,”贝克曼把我放在诊所门口的小木箱上,犹豫了一下,用他那只常年握枪、布满了厚茧的宽大手掌,轻轻地、略带僵硬地揉了揉我的后脑勺,“相信本乡和香克斯好吗。”
“笨蛋,你们海贼都是一群大笨蛋。”我骂他。
他有些无措的抬起手来,然后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
“好,” 他平静地应道,语气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们是笨蛋。”
“香克斯是最大的笨蛋!” 我抽噎着,不依不饶。
“嗯,香克斯是最大的笨蛋。” 他顺着我的话重复,声音依旧平稳。
“你是第二大笨蛋!”
“好,我是第二大笨蛋。”
我就这样,和这个“第二大笨蛋”并排坐在诊所门外冰冷的木箱上,痛骂了香克斯和他一晚上。
夜越来越深,海风越来越凉。
诊所里断续传来的、香克斯无法完全抑制的、痛苦的低吟和喘息。
直到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曙光,里面的才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