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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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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还是不懂爱情。
文止看着我喃喃自语,一脸的若有所思。
难道你就懂了?我暗中冷笑。
也许是被看穿心事的不甘,我有些恼羞成怒。
“我起码知道自己要什么,我要什么就会自己动手,你呢?”我的口气变得极尖酸刻薄。
他听了我的话,全身一震,脸色变得苍白。
刻意封存的记忆被这一句话硬生生自心底拉了出来,似乎依然鲜血淋漓。
我真是恶毒,自己难受,就见不得别人好过。
文止并没有对我的粗鲁言辞表示不满,而是陷入了沉思。
我们都回忆起那段对他,对家里所有成员来说都不堪回首的时光。
八年前,就在西门家举行盛大婚礼的当天,他安安静静地在浴室里割破了手腕。
我冷不防拉过他一直藏在衣袋里的左手,扯下松垮的金表。
一道丑陋的疤痕横亘于骨节突出的手腕上,简直就是对整个上官家族的恶意嘲弄。
出了名的冷血精明的家庭里,居然也会有这样头脑发热的痴情人物。
所有人都以为他一定会去会场大闹——要知道,上官家的大少爷可是出了名的任性。
西门家上下如临大敌,戒备森严,没想到婚礼居然顺利结束。
带着强烈的不安,大家不约而同,匆忙赶回。
如果不是一向敏感的文恒存了心眼,我们只来得及为他收尸。
那个热情而骄傲的文止,用了这个最笨的法子,向整个世界宣告:他的爱情不容践踏。
八年了,伤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了狰狞的疤痕。
它时刻提醒着每一个见到的人,当年曾经发生过些什么。
“故意留着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觉得很好看?”不知为什么,他偏偏要留着这个记号。
每次看见这个伤疤,我都无法抑制的火冒三丈,尽管那早已是陈年旧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身上有疤是种光荣。”轻松的口气,尽管听起来有些言不由衷。
他垂下眼帘,淡淡一笑:“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没关系了。”
“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我都……快想不起来那人的长相了啊……”叹息般的声音,带着对少年时代疯狂举动的缅怀,轻柔的笑声里,有着物是人非的淡淡忧伤。
原先让整个家族都为之动容的,曾经是那样轰轰烈烈的爱恋,居然已经淡化到了这个地步。
心底的伤口明明还在淌血,爱情本身却早已褪色。
有意?抑或是无意?
“别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我们还是谈谈小雅吧。他最近的情况如何?”换上冷静的表情,他又恢复成那个不苟言笑的精神科主治医师。
“回复得应该说相当好……但他总是不知节制,工作起来就不要命。”我苦笑,叹气。
脑海里同时浮现他发病时天真的表情,和清醒时冷酷的面容。
我不得不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接下来的时间是一系列的问答与讨论。
小雅的身体里似乎同时存在着两个灵魂,他们不定时的交替出现。
一个记忆错乱却无忧无虑,幸福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我百般依赖。
另一个性格冷酷而充满了人格魅力,有着出众的工作能力和极高的效率,视我如敝履。
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哪一个?
“你必须保证我的病人能得到足够的休息……”
“他会发病,其实和长期以来过大的工作压力也分不开。”
“我不想给他开太多镇静类药物,你知道。”
的确,这种药能不用就不用,可说到工作压力……我只有摇头。
不论我说什么,他恐怕都不会理睬。
如果开口要他休息,只能让他更加拼命。
小雅很聪明,意志也很坚定,目标更是明确。
他正直的本性不因受伤而改变,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小动作,而是光明正大的同我宣战。
他可以卧薪尝胆,但决不摇尾乞怜。
“上官文央,我要你从商场上彻底消失。”谢天谢地,他还是那么骄傲,斗志昂扬。
这是他恢复神智后的第一句话,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叫过我的名字。
天知道我多么怀念当初,他带着羞涩的表情,别扭地喊我一声“文央”。
真是自作自受,我不是什么天才,我是蠢猪。
现在的封小雅,是我手下成绩最出色的雇员,职位三级跳。
他身上曾有过的纯真已消失殆尽,和蔼的笑容下,隐藏着对现实冰冷的嘲弄。
我悲哀地发现,他和我竟然越来越像。
不过有一点让我很安慰——他的内心依然高尚,不像我一样污浊不堪。
任何讽刺,责骂,以及在他眼中故作姿态的关心都对他起不了半点作用。
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与我对抗之中,甚至视用餐为罪恶。
在他的影响之下,整个楼层都如临大敌,已经不止一人暗示我应做些表示。
再这样下去,恐怕同事们都会被他逼疯。
“你是老板,就不能直接命令他休假?”文止虽然知道一些事,对我们之间的纠葛却并不完全了解。
“我不想再刺激他了……”实在无法承受他任性的后果。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笑得有些无奈。
回想去年五一时发生的那些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下药,□□,监禁,恐吓……一个变态能做的我几乎全做了。
本来还为自己的无暴力原则感到暗暗得意,等发现他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我竟然那么冷静地,一步步把他逼得无处可逃,仿佛是对方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
如果面前有个悬崖,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不,他不敢跳,他不会拿自己的家人朋友冒险。
带着小人得志般的愉悦,我主动在他面前一条条地展示自己布下的各种安排。
这个社会是如此的势利与黑暗,我们这样的混蛋如鱼得水,活得异常滋润。
他美丽的眼睛因愤怒而如此明亮,那种光芒几乎要灼伤我,让我无法呼吸。
“小雅,我真的爱你,我不会让你离开。”
压下心里的慌乱,我认真地表明态度,却没想到换来的,只是他彻骨的憎恨。
听了这句话,他竟开始不可抑制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哀。
“原来……原来都是你安排好的……”
“我早就觉得奇怪,原来如此……原来你一直这么用心的算计我。”
“你还说爱我……你要我怎么相信?”
他全身无力,声音颤抖。
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好愣愣地看着他——逐渐崩溃。
笑声在剧烈的喘息中渐渐变小,最后房间里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和我剧烈的心跳。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眼睛里一片冰冷。
然后他就昏了过去,在医院的头等病房里整整沉睡了三天。
醒来后,他不吃不喝,不言不动。
原本生机勃勃的封小雅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
我爱的人,被我亲手杀死了。
没有无聊的误会,没有不幸的巧合,我就这样缓慢而坚定的,把他的心脏撕成碎片。
他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表情恬淡,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我宁可要他无休止地憎恨我,也不想看他这样一点点把生命耗尽。
上官文止——我的大堂兄——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兼精神科主治医师。
很多富翁都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毛病,更多的人异常重视隐私,他们都舍得花钱。
于是就有了这个舒适而隐秘的综合医院,在一个特定的阶层中声名远扬,财源滚滚。
但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走进这里。
当初坐在文止私人的办公室,听着他逐条分析小雅发病的原因,我如坐针毡。
如果他的表情不是那样沉痛而严肃,我几乎以为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过是危言耸听。
长期高强度工作累积的压力,精神上的强烈刺激……
我忘了自己的初衷,一着错,全盘皆输。
我想得到他,想得快要发疯。
没想到最后疯的不是我,而是那个我曾下决心要尽全力保护的,我最重要的人。
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多么的残忍。
伤害他最深的,竟然是我。
胸口是如此的疼痛,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的享受。
原来,我还是不懂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