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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挫败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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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沈叙白强行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整理了一下表情,装作来找靳影。
他从柱子后走了出来,朝着那桌走去,脸上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靳影?真巧,我正好路过想来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酒店。”他先和靳影打了招呼,然后像是刚注意到Werner一样,转头看向他,语气带着客气和疏离:“Werner先生?您也在这里?”
Werner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抹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是的,沈工,好巧。”
靳影看到沈叙白的突然出现,眼里闪过一丝光,但又很快觉得沈叙白此刻的表情和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平常不太一样,可具体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沈叙白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目光在两人面前的餐盘上扫过,语气带着点关切:“你们正在吃午饭?怎么就在酒店解决了?Werner先生难得来一趟厦门,这边的美食特色有很多,酒店餐厅虽然不错,但终究少了点本地烟火气。”
“我知道几家很不错的本地菜馆,环境和口味都很有特色,需要我引荐一下吗?”他这话看似是对两人说,目光却更多地落在Werner身上。
Werner笑容更深了些,他优雅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谢谢沈工的好意。”
“听影说这家酒店很不错,我就换过来了。”
“今天中午天气炎热,就不那么麻烦了,正好可以尝尝酒店的菜品如何,也和影多聊聊。”他说话时,目光还特意看了一眼对面的靳影。
影?! 叫得这么亲密,他都只叫靳影!!!
沈叙白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
可恶!
Werner不仅套靳影的话,居然还直接搬到同一个酒店来了。
这简直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其心可诛!
他强撑着笑容,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紧,正想再找点什么话题切入,至少不能让他们这么独处下去。
Werner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抢先一步,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发出邀请:“沈工吃过了吗?如果没有,不介意的话,一起?”
靳影也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好啊,那就打扰了。”他硬着头皮在Werner旁边的位置坐下,恰好与靳影面对面,感觉这顿午饭注定会吃得无比艰难且心塞。
餐厅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窗明几净,而沈叙白的心却像是被泡在了一坛子陈年老醋里,酸涩又翻腾不已。
他得想办法,必须想办法扭转这个不利的局面。
侍者很快为他添上一副餐具,精致的骨瓷餐盘和锃亮的银质刀叉摆在面前,却丝毫激不起他的食欲。
“沈工的项目忙完了?”Werner率先开口。
“嗯,刚告一段落。”沈叙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冰水划过喉咙,稍稍压下了些许烦躁。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靳影,发现靳影正安静地切割着盘子里的鳕鱼,动作有些生疏,但很认真。
“那就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Werner微笑着,转而看向靳影,“影,刚才我们说到你之前在威尼斯看到的玻璃工艺,我觉得和你做的风铃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将流动的形态凝固下来。
靳影抬起头看向沈叙白,似乎想将他拉进话题:“嗯,那边的工匠手艺很厉害。沈叙白,你还记得吗?我们捡海玻璃那天……”
“记得。”沈叙白立刻接话,“那天你蹲在礁石边上挑了很久,还被一只小螃蟹夹了手指。”他说着,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真实的笑意。
靳影显然也想起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轻轻“嗯”了一声。
Werner优雅地切下一小块食物:“听起来是段很有趣的经历,看来沈工和影之间,有很多美好的共同记忆。”
沈叙白正要顺势再说些什么,Werner却已经转向靳影,用谈论正事般的口吻说道:“对了,影,你下午如果有空,我之前提到的那位在厦门的私人收藏家刚好回复了邮件,他愿意让我们去看看他收藏的几件中世纪玻璃制品。
“我记得你很有兴趣。”
靳影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对这些手工艺术品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
“真的吗?我有空。”
沈叙白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私人收藏家、中世纪玻璃制品?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和社交圈。
沈叙白甚至连插话的切入点都找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Werner用这种高端又投其所好的方式,轻而易举地约走了靳影下午的时间。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危机感攫住了他。
他发现自己和Werner的竞争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
Werner成熟、稳重、见识广博,能用靳影感兴趣的事物吸引他。
而自己呢?
除了那点九年前的回忆和现在的相处,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
沈叙白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背景板,他低头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沙拉,食不知味。
这顿午饭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
Werner主导着大部分话题,从欧洲的建筑谈到东亚的陶瓷艺术,他学识渊博,谈吐风趣,连沈叙白都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不是自己的情敌,听他聊天其实是一种享受。
靳影虽然话不多,但听得很专注,偶尔提问,眼神里带着好奇。
沈叙白几次三番试图将话题拉回他这,但都被Werner不着痕迹地绕开了。
他就像个技艺高超的舵手,稳稳地掌控着谈话的方向,让沈叙白这艘本想横插一杠的小船,只能在边缘徒劳地打转。
午餐接近尾声时,Werner拿起餐巾擦了擦手,状似无意地对靳影说:“那我们下午两点,大厅见?”
“好。”靳影点头。
沈叙白再也坐不住了。
他放下刀叉,发出轻微的声响,脸上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公司还有点收尾工作,我先回去了。”
靳影看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那你路上小心。”
Werner则微笑着颔首:“沈工慢走,工作辛苦。”
沈叙白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他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
他原本精心计划的惊喜和试探,不仅完全落空,还亲眼目睹了情敌进展的神速。
沈叙白回头看了一眼酒店,Werner和靳影此刻大概还在里面悠闲地喝着餐后咖啡吧?
而他,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灰头土脸地独自离开。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沈叙白握紧了拳头,强烈的危机感激发了他骨子里那份不服输的劲头。
一定有办法的。
沈叙白坐进车里,并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他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毫无焦点地落在酒店门廊上。
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团湿透的棉花,又沉又闷,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酸涩。
Werner那句“听影说这家酒店很不错,我就换过来了”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
他几乎能想象出Werner是用怎样温和的语气向靳影打探住处的,而靳影肯定也毫无防备地说了。
“搬过来了”,这三个字像根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Werner有无数个偶遇和顺便共进早餐、晚餐的机会,而自己呢?
只能隔着手机屏幕,靠文字维系那点联系。
还有那个什么私人收藏家?
沈叙白烦躁地捋了捋头发,他连那位收藏家姓甚名谁、住在哪个地方都不知道。
Werner轻描淡写的就打开了一扇他完全陌生的高端艺术大门,而靳影显然对此毫无抵抗力。
他看着靳影那时那双发亮的眼睛,就知道下午的邀约根本无法阻止。
自己能用什么理由阻止?
说“别去,我带你去看电影”?还是“别去,我知道有家奶茶店很好喝”?这些在“中世纪玻璃制品”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甚至幼稚。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和Werner之间,横亘的还有阅历和圈层的差异。
一种混合着嫉妒、焦虑和深深无力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不能就这么认输。
沈叙白猛地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落不下去。
该说什么?质问他和Werner为什么那么熟?提醒他Werner可能别有用心?
这太可笑,也太越界了。
他有什么立场?
最终,沈叙白删掉了打好的一行字,只发出去一句看似平常的询问。
沈叙白:下午要去很远的地方吗?大概几点能回来?
他紧紧盯着屏幕,心跳加速。
过了一会儿,靳影回复了。
靳影:不太远,Werner说开车过去。具体几点结束不清楚,看展品需要时间。
靳影:怎么了?
沈叙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沈叙白:没什么,就随便问问。晚上……如果你回来得早,一起吃饭?
他发出这条邀请,带着试探。如果靳影拒绝,或者说要看Werner的安排……
靳影:好,等我回来联系你。
看到这个“好”字,沈叙白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些,但这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