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橙关系》昼昼夜夜

36、临宜

　　误食花生：临宜酥饼寄到啦！
　　误食花生：（快递信息截图）
　　误食花生：里边有我外婆今年晒的菊花，上火煮来喝，很管用的。

　　清空文件夹：哦莫
　　清空文件夹：我现在就去！
　　清空文件夹：天，我想那口小酥饼好久了，就盼着你什么时候回临宜。

　　敲木鱼：终于等来了，外婆晒的菊花真的好香。
　　清空文件夹：对的，在外面根本买不到。
　　误食花生：那是
　　误食花生：也不知道前两年是哪两个人在微信视频上嚎叫，说喝到了全世界最好喝的菊花茶。搞得我外婆现在还记得，我打包的时候还要我多塞点。

　　误食花生：差点嫉妒到一朵菊花都不舍得寄出去。
　　清空文件夹：我爱外婆！
　　敲木鱼：我爱外婆！
　　误食花生：外婆是我的！（超大声）
　　清空文件夹：不说了，我现在出门去迎接外婆的爱了。
　　敲木鱼：我也去，我今天就要泡一壶。
　　敲木鱼：叩谢大王的临宜特产。
　　清空文件夹：叩谢大王的临宜特产。
　　误食花生：众卿平身（表情包）

　　清空文件夹：要不是临宜太远，我怎么滴都要去一趟。
　　敲木鱼：同感。
　　敲木鱼：因为一个人，
　　清空文件夹：爱上一座城。
　　误食花生：谢谢各位厚爱。
　　误食花生：抱拳。

　　手机消停了，林中夏侧头望向了窗外，临近年关，整个村子都被一层皑皑的白雪覆盖着，看着薄，但实际踩上去的时候却也能陷进半只鞋，可这一点也不阻碍人们出行，因为这里的雪向来温柔。天边流滞着余晖，屋顶微斜，残落的雪微微摊着，露出点原来的青瓦色，越往房檐处越厚，堆在那里像是奶油蛋糕的绸缎边，撒着些许细碎的糖晶。
　　这些都看不真切，屋子里边的暖风一碰上温度偏低的窗玻璃，糊糊地蒙了一团水雾，一大片一大片的，很轻很薄。林中夏抬手，抹了一食指的水。外边的路灯从发散的一团变得清晰，依旧昏黄，像极了童话故事里需要老爷爷挨个点燃的油灯。

　　临宜是远，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城市，从江阳过来需要两个钟的飞机，再转两个半钟的高铁，加上在路上的来来去去，晃下眼半天就得花在路上。
　　坐高铁上的时候，窗外呼呼的全是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很漂亮，这是一年到头都绿郁葱葱的江阳没有的。

　　临宜是一个比较小的区，不算特别发达的地方，当地人收入的大头几乎全靠旅游业，尤其到了冬天，这边的民宿几乎家家爆满，林中夏外婆家就是其中之一。
　　镇上有酒店，但那只是旅客的次要选择，像这种直接坐落景区附近，抬眼望山的民宿才是他们的首选。

　　前两年疫情的时候生意淡，没什么人气，今年一放开倒是好了不少，但这和疫情前比也确实是少了很多。
　　对此外婆倒是乐呵，一点都不在意，现在儿子女儿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她天天跟着周边的老邻居们种花喝茶，聊聊天，下下棋，偶尔组团出去转悠转悠，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算。雇了两个小工帮忙，她就偶尔坐坐前台收收账，这样子的退休生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她不缺钱又不缺时间，过年的时候就等着他们把孩子们送过来热闹热闹，外边的人都夸她有福气，她只是笑笑，一问就是说低调点好低调点好。

　　手里握着的手机震了震，林中夏倏然回神，眼睛落回手机屏幕上，摁上指纹。

　　拳拳超人蒋：刚刚在洗澡。
　　拳拳超人蒋：现在下去拿。

　　误食花生：不是洗完澡了吗？
　　拳拳超人蒋：回来再换一套。
　　误食花生：果然是高能量人士，点赞。
　　拳拳超人蒋：不高能量不行啊，
　　拳拳超人蒋：得陪老大打球。
　　误食花生：那确实哈，好好练，不然下次打的时候拉爆你。
　　拳拳超人蒋：这么凶？好像上次是我拉你吧。

　　下一秒，蒋随垂眸看了眼打来的语音电话，一手划拉接听，一手摁电梯下行键。电梯桥厢里倒映着他擦得半干的头发，身量颀长，额前发尾处还挂着要滴不滴的水，吊坠状，轻轻映着人清爽干净的脸。
　　“喂？”对面话筒先传出了声音。
　　“嗯，我在。”镜像里的人笑了下，好像提前算到会有这么一遭一样。
　　“上次明明是我赢了，怎么？挑衅我？你等我回去一较高下。”对面的人说得气势汹汹，在脑海虚构的画面里，她人应该还攥着拳头往空气里挥。

　　“谁怕谁啊。”
　　“好啊你，仗着山高皇帝远，这么拽？”
　　“确实有点。”
　　“别得意了，你以为寒假有多长？”
　　“挺长的。”
　　林中夏抓着手机陷入了沉思，对面的声音偏沉，从胸腔深处发出的，他向来不卖可怜，可现在怎么听都觉得他惨惨的。

　　她语气缓和了，“出国玩一趟就不觉得长了。说不定你还没玩够就得回来上学了。”
　　“我不想去了。”
　　“啊？为什么？不是说年前邓姨回来接你一块去吗？”
　　“去国外过年不如待家里。”
　　林中夏敢保证，蒋随只要不出国找蒋叔邓姨他们，他自己一个人在小区里一直待到开学都不是什么出奇的事。

　　过年的时候蒋叔他们估计是会忙到脚不沾地，不然也不会让他去国外了。
　　但他的话也没说错，反正去哪里都是一个人，还不如待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一个人待二十五天不得发霉啊？到时候你说话瓢嘴你就知错了。”
　　“那我骚扰你？”
　　“我拒绝，转头把你设成免打扰。”
　　“你不是老大吗？”

　　对面蒋随应该是拿到快递了，自动扫码滴了一下就听见他一句“谢谢”。
　　“拿完快递了？腿长就是好，走得快。”
　　“那谢谢？”
　　“不客气。”

　　“老大要不要给一个可行的方案？”

　　林中夏静了瞬，“你来临宜？”
　　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可周围的一切看在眼底就特别清晰，他嘴唇动了动，仰头看了眼慢慢笼罩下来的穹顶，说：“好。”

　　挂断电话，林中夏抓着手机来来回回滑动聊天框，退出去，摁回来，退出去，再摁回来。
　　“算了，咋就咋吧。”她咕哝了句。

　　“夏夏，下来吃晚饭啦。”楼下外婆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哄人的意味，声音不大，但很踏实。
　　林中夏把手机揣回外套兜里，放手一撑就离开了坐得暖暖的软沙发，窗很快又糊上了片新的水雾，“来啰来啰。”
　　“外婆，今晚吃什么菜呀？”林中夏跑下楼见着人就挨，鬼灵精怪的。
　　“冬笋闷鸭，酱大骨，炒三鲜，喜欢吗？”
　　“喜欢。”林中夏抱着她的手蹭了蹭。
　　“洗手，准备开饭。”外婆乐呵呵的。
　　“好嘞。”

　　林中夏洗完手就打算去端菜，表哥顾承景从厨房门进来先一步端起最后一道菜，“夏夏帮忙拿碗。”
　　“好。”
　　林中夏利落打开碗柜拿了四只，配上筷子就跟着往外走。

　　舅舅送他们来就回去处理一些首尾了，年前忙完才能过来，他们这批孩子先。顾母是长女，底下有两个弟弟，大舅生了表哥顾承景，小舅生了表弟顾承谦，大的高三，小的初二，她刚好卡在中间。
　　这么一算，大概两年没见，就是有点子说不清楚的尴尬，毕竟上次见面还在打架，这次见面大家都变了不少。
　　仗着顾承谦那句“姐你咋越来越好看了”，她就能和他和平共处，往日之事一笔勾销。
　　林中夏坐回圆桌，外婆接过了她手里的碗，顾承谦跟着一块坐下。

　　“姐。”
　　“干嘛？”
　　“你学校咋样？”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你终于进去了！”
　　“不会说话请闭嘴哦。”
　　“噢，我的错。”人光速认错又凑了过来，“听说教学模式很变态。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嘻嘻。”林中夏眼珠子转了圈，“不告诉你。”
　　“啊啊啊，你戏耍我！”
　　“哪有？网上说的大差不差，你没看过吗？”
　　“看过，但是，那不一样，我就想听你讲。”
　　林中夏偏头看了眼他，略显无语，“你啥毛病？”
　　“我没毛病。”

　　顾承景和顾承谦现在都在一所学校，一个东区一个西区，还好是这样。林中夏想象不到自己那个温柔的表哥怎么应付得了这个行事风格随风变的表弟的。表哥名如其人，山水止境，就是清空文件夹最爱的那一挂，而顾承谦他一点都不谦，还是个话痨，就没有他聊不起来的人。同时也意味着，他真的很能磨人。

　　下一秒林中夏手臂就被抓住晃晃晃，要不是碍着她手里端着碗估计她得脑震荡。
　　“我说我说！”林中夏投降，当然不止是说给她听，也说给外婆听，老人家就爱听这些，重复也爱听，在旁边一直应和着。
　　她讲了遍学校的作息安排，平时的小测强度，一些平时碰见的趣事，以及她跑八百的光辉事迹，讲到现在她已经免疫了，多了点不好意思来。
　　结果她刚说完顾承谦就来了一句，“你真厉害。”
　　“谢谢，我知道。”林中夏的虚荣心瞬间拉满了，一高兴大脑记忆就瞬间跟被激活，说起来话来眉飞色舞的。
　　他们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恰恰相反，吃饭时间是大家聚在一块说话最多的时候，什么都聊，多是生活趣事，加上一大家子人都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网上那些不好的情况也从未发生。

　　这顿饭吃得分外融洽，林中夏说完就轮到顾承谦说，顾承谦说完表哥接过话头继续往下，外婆一个劲地好，末了分享她近来遇见的趣事，比如哪天遇见了个倒季节过来旅游的姑娘，旁边王奶奶种出了双色的月季，下棋的时候哪一招走得特别险……
　　吃饭接近尾声，林中夏来了句，“外婆，咱店里还有空房不？有个朋友来。”
　　“有，还有好几间呢，发你朋友挑挑想住哪间，夏夏的朋友就是我们大家的朋友。”
　　“咱开门做生意的，最多给他打个友情价。”
　　林中夏一副财迷样逗得大家乐呵，“行行行，不过如果是很好的朋友，可以考虑零点五折哦。”
　　林中夏知道外婆根本不在意那些，对她来说热闹热闹才好，更何况是自家孩子朋友，但她觉得还是说了为好。

　　而且她作为老大，话都说出口了，总不能反悔。
　　当天晚上林中夏就转了小程序给蒋随看房型。

　　误食花生：挑间你喜欢的，老大买单。
　　拳拳超人蒋：你住哪里？
　　误食花生：我住家里啊。别想了，民宿和家里是分开的，前后两栋的关系。
　　误食花生：你不能指望你的老大时时照顾你知道吧。
　　误食花生：孩子你该独立了。

　　拳拳超人蒋：你不会把我自己一个人扔民宿里吧？
　　误食花生：你为我方提供了一个全新思路。
　　拳拳超人蒋：打住，我票都买好了。明天就到。
　　误食花生：好啰，快选，明天他们好打扫，不然……

　　拳拳超人蒋：你家在民宿后边？会不会挡住啊？
　　误食花生：不会挡，后边地势高点，我还能在阳台看日出。
　　误食花生：冬天的日出好看，很干净。
　　拳拳超人蒋：我也想看。
　　误食花生：那你挑间有阳台的啊，向东面应该都有。

　　拳拳超人蒋：我选好了，已下单。
　　误食花生：……
　　误食花生：你硬要塞点钱我赚是吧。
　　拳拳超人蒋：不是，你还回来也行。

　　误食花生：世界上很多难事，
　　误食花生：其中一件就是把别人兜里的钱塞到自己兜里。
　　误食花生：钱到口袋了我实在大方不了。

　　拳拳超人蒋：那你当我导游？
　　误食花生：估计一间房钱还雇不到我这个等级的导游。
　　拳拳超人蒋：老大
　　误食花生：好的，良心还在，给你当导游。
　　误食花生：几点飞机？
　　拳拳超人蒋：七点。
　　误食花生：你赶魂吗？那么早？
　　拳拳超人蒋：不早了，去到你那都快下午三点了。
　　误食花生：对了，你路线规划好了没？
　　拳拳超人蒋：所有车都提前定好了，我人在就行。
　　误食花生：你这效率我喜欢，请接受来自老大的官方肯定。
　　拳拳超人蒋：（鞠躬表情包）
　　误食花生：那你收拾行李吧，明天见，有问题打电话。
　　拳拳超人蒋：好。

　　林中夏摇了摇头，身子跟着手机倾斜，一块砸回绵软的床上。
　　“老大也不好当啊。”
　　林中夏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反正他生日也快到了，过来还省了礼物寄在路上的时间。

　　“农历十二月二十七，大年三十前。”林中夏日历都不用翻，嘴里咕哝着这日子怎么这么好记。
　　蒋随第一次来，她可得好好尽尽东道主之谊。

　　周身一热，人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林中夏随手丢开了身边硌人的手机，卷吧卷吧被子睡在了床的一边，姿势有点别扭，但入睡极快，没一会儿就传来了清浅平稳的呼吸声。
　　头上的顶灯没关，被子的一角盖住床上那人的眼睛，许是心里还惦记着忘了什么事，人又翻了个身，倒也没有醒来。
　　顶光从未掩实的大飘窗落出去，砸在屋檐边上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不规则的影子，这里的温度要比阳江低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