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橙关系》昼昼夜夜

47、聚会

　　话是对着蒋随和她之间的空气说的，眼睛是看着林中夏的，丝毫没有要征求蒋随意见的意思。

　　“好啊。”林中夏点头，“什么时候说一声就行。”
　　“Ok. 我聚的头就放百八十个心吧。”
　　说完李昂就三步两步回头勾上不远处老杨的肩蹦远了。

　　林中夏顺着他蹦远的路线一路看去，空的桌子一点东西都没有，有人的桌子早已摞了一沓，不用看也知道抽屉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来不及收拾的桌面更是各种资料文具堆堆叠叠。
　　“你东西放哪了？”
　　“没带上来，我还以为没这么快来着。”林中夏摊手。

　　“我去搬上来，在哪？”
　　“下面楼梯间。”
　　“好。”
　　蒋随一走，林中夏也跟着一块走。

　　“你干嘛？”
　　林中夏愣着问，看着往前走的人转过身，越过她长手一捞，捏着本书放在她原先坐的那个位子。
　　“占座。”话说完人就拍了拍她的肩，“走吧。”
　　“哦。”
　　这下前后位置一调换，就成了蒋随跟在林中夏步子后出门。

　　人一走，几个和李昂他们混得熟的瞬间围了上来，大胆发问，“她谁啊？”
　　“她是林中夏。”班长介绍道。
　　“林中夏？嘶……真耳熟……”那人掐着脸思考了两秒猛得拍掌，“是不是那个，那个，二十三班的。”
　　“现在是一班了。”班长纠正。
　　“噢噢这不是认出来了吗？真厉害。”
　　“那可不，我排名还在她下面，差点被吓死，以为我被踹下去了。”
　　“凭实力说话，你不丢人。”老杨接了句。
　　“我今晚就把床板竖起来学。”
　　“啧，我也学。”

　　“话说她好像和蒋随很熟欸。”
　　“是挺熟的，我们几个都跟她熟。”李昂点头，“她人很好的，超级热心。”
　　“她……好看……”一个人有点害羞，悄咪咪举了下手。
　　“那当然。”周可来撇回头，“我朋友。”
　　“……”李昂等人沉默，大家能一下子混那么熟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凭周可来一己之力就能办到。
　　蹦蹦跳跳、直来直往。

　　蒋随和林中夏重新走进教室的时候，众人已经止住话头各自收拾东西。按照惯例，开学第一天会排得很满，明天正式上课，现在不收拾明天还得忙上加忙。
　　“你坐前一位？”蒋随放下书箱顺势边膝蹲下，像是在商量一样，看着林中夏豪气地把书往桌面一撂，坐下抽了两张面巾纸就开始擦抽屉。

　　“为什么？”她偏头看他，脑袋一转眼皮一撩，眨眼的动作跟放慢了似的。窗帘敞开，外面的天蓝到透紫，是片很纯粹的大海，风勾着缱绻的流云划出点苏边，看着就让人心安、不住沉溺。
　　他蹲着比她矮半个头，抬头视线就把她和窗外的蓝一齐框住。许是班里暗了，教室的光管啪一下被人摁亮，玻璃瞬间反光，模糊地印着教室的桌、教室的书、教室的标语、以及面前那颗完全偏过来之后反射出的毛茸茸脑袋。

　　光亮得突然，林中夏反手遮住眼窝，适应光线之后捡起桌上的纸继续擦。

　　“咱俩都这么熟了，有话就直说。”林中夏问完上一句就接了下一句。
　　蒋随眨了眨眼，“我比你高点。”
　　“切。”在外无比注重形象的人差点翻白眼，“坐这么侧你能挡住我？”
　　“可能。”
　　“不可能。”林中夏刀了他一眼，转头就立刻赶人，“别蹲这，塞路。”
　　“……”
　　蒋随坐回她前头，把抽屉的书全部抽出来摞桌上，抽出同款纸巾就开始擦。一个前一个后，动作出奇一致。

　　俩人的位置中间偏后，景色好，还处于班里的边缘区域，正是林中夏想要的。说起来李昂应该是忍痛割爱，给她这个挑空座的人钻了空子。
　　林中夏做事豪气潇洒，但东西可乱不可脏，仔仔细细把边边角角擦完才把书堆好，侧身伸手一推，书箱满满当当塞进了椅子下，卡得刚刚好。

　　做完事的人最闲，林中夏呼了口气，突然对来到一个新班级有了实感，一放松，一些奇奇怪怪的快乐情绪倏忽占据大脑，恶作剧似的捏起支笔戳戳前面的老实人蒋随。
　　他的衣服不厚，但也不算薄，她支起手打横捏紧笔使力，这下人直接翻过头，一脸无可奈何，“干嘛？想把我戳穿啊？”
　　“你皮糙肉厚的怕什么？”
　　“不是你叫我长得抗打点的吗？”
　　“哪年的旧账你就翻？”林中夏以笔为剑，利落又给了他一剑，把“无情”贯彻落实到底。

　　下一秒，笔的另一头被蒋随抓住了，林中夏愣了下立马往回收。
　　“你放开。”林中夏往前抓多了一段。
　　“我不放。”他学她手指往前抓了一点，这下笔上只剩下一食指宽多点的空间还能被抢夺了。
　　资源有限，林中夏不甘示弱，直接往前抓住那点空隙，笔的一头抵在蒋随掌根，倒也没有出现溜开或者错位的情况，现在笔已经没有空余位置了。

　　“你放开，这是我的笔。”林中夏说。
　　“你笔刚刚戳我了。”
　　“？”
　　“你很大力，你戳人也很痛。”
　　“要不是有桌子挡我，你现在还能重新定义什么才叫作‘痛’。”林中夏微笑。
　　“嗯，我就是仗着有桌子保护。”
　　“呵。”林中夏空着的那只手一巴掌劈在了他胳膊上，“啪”，隔着衣料一声闷响，打得结结实实。毫不客气扣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笔上抽下来。

　　就怕气氛突然安静，周围不少看热闹的视线被眼尾接收，她头一僵，愣是转都没转，假装平常拼命使眼色让蒋随转回去。
　　这一巴掌差点把她的形象打没，她不想进来第一天就来个“好斗”的名头，最好能安安静静当个空气人。

　　蒋随转回去，周边好奇的视线也跟着转走。过了好一会儿，前桌递过来一张草稿纸，上面只一句，“你戳我，你还打我。”
　　林中夏避雷一样拿了另外支笔刷刷回：“就戳就打。”
　　纸条挨了挨，手从墙边摸过来抽走，不一会又伸了回来，探头一样上下扫了扫。
　　“反骨仔。”他写。
　　“劝你好好说话。”
　　“我在好好说话。”
　　“在学校少惹我。”附加林中夏抽象版“恶狠狠”表情包。
　　“我无辜。”
　　“无效。”
　　“霸道。土匪。”
　　“你见我哪个时候讲过道理？”
　　纸抽走就没再递过来，林中夏等了等，自己从抽屉摸出张写得花花的草稿，刷刷写下几句递了回去，特意圈起来以示提醒，毕竟确实是她起的头，敢做敢当，能退能进，友谊长存。

　　前面的人似乎笑了一声，这次他们动静小得近乎于无，周围人又都不是时刻看闲事的，过程十分安适。
　　林中夏等着他写，过了会儿纸从前面再次递了过来，“你突然这么礼貌我害怕，而且有谁道歉道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这是林中夏和蒋随第一次正式结盟后同班，也是第一次当前后桌。最终两人约法三章，在学校除学习外，没事少跟对方说话，你好我好大家好。

　　班会照常，班主任先是让几位新同学做了遍自我介绍，再大致地跟大家讲课程安排及各种小测规划。
　　每当一个人发言完，教室里都会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一段旅程结束，一段崭新的开始。
　　林中夏表示自己可以。
　　事实上，林中夏的适应能力也确实超乎不少人的意料，没有一次落下进度，甚至多次测试突出，有了隐隐冒尖的趋势，这么一来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都记住了这个格外用功的新面孔。她平时走趟办公室，班主任还会多问她一句，让她有什么问题尽管来办公室找这里的老师。

　　李昂和大家商量之后把聚会定在放假那天，地点就在隔壁学校的那条小吃街，到时候大家再一起回市区。
　　这天天气晴朗，入春后除了晚间还会凉，白天已经不再需要穿除校服外的其它外套。等林中夏可以在校道上大剌剌敞着外套迎风跑的时候，不怕冷着的同学又脱得只剩件校服短袖了。

　　几人背着书包走出校门，穿过拥挤的人潮，三个女生走在前，周可来左揽着侯夏雨，右拉着林中夏，叽叽喳喳个不停。
　　“终于出来了！”周可来感慨了句，“蹲两周学校就跟进去了一样。”
　　“我避谶。”侯夏雨扶了下眼镜框，淡淡开口。
　　“小雨雨～”周可来自己掌了巴掌嘴，松开林中夏后整个人都挂在侯夏雨身上，“你三十六摄氏度的嘴怎么能讲出这么无情的话，知不知道会吓到我？”

　　“你吓到了吗？”侯夏雨问。
　　“没有。”
　　“那就好。”
　　“……”
　　林中夏捏住书包带子上下提了提，侧头看着他们又闹又笑，自己乐呵地见缝插针凑过去煽风点火。

　　周可来这人呢热情火爆，人又特别热心肠，妥妥的外向型攻击人格，社交能力强，周边人除了朋友就是更好的朋友，跟谁都能聊两句，平时的爱好就是“骚扰”她的头号好朋友侯夏雨。
　　而侯夏雨又刚好和周可来形成互补，性格安静腼腆却总能接住周可来各种奇奇怪怪，温柔细腻地散发善意，入学以来成绩从未下过前五。
　　他俩和“清空文件夹”“敲木鱼”那俩很像，或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天然的吸引力吧。

　　这段路之前走过，并不需要很长时间，没两句玩笑话的功夫就到了。
　　“老板！”李昂走前两步从桌面拿过几张菜单，老板正忙得火热，老板的儿子倒是屁颠屁颠地举着本子跑了过来。

　　“里边请，几个人？”小男孩声音稚嫩，说话的架势跟他父亲很像。
　　“七个人。”李昂比了个数，小孩抬着头数人头，数到一半他爹就过来了。
　　“找妈妈去，去帮妈妈。”老板接过报菜单拍了拍小孩，小孩又屁颠屁颠地跑了，留下一串“妈妈妈妈”的小尾音。

　　“叔，你儿子真可爱。”周可来夸了句，她最爱吃小孩了。
　　“是吧，我也觉得。”叔转回视线，“七个人是吧，简单拼个桌行不？”
　　“咋拼？”
　　“不是，别误会，是我们这里都是小方桌，两张拼一起才坐得了七个人。”老板解释了句，“那……”
　　“那就这吧。”李昂自己上手搬过一张拼好，招呼大伙自己搬椅子过来。“看，这不就行了？”
　　“好嘞，你们先点着，待会招呼我一声就拿去做。”
　　众人道好，老板点点头就忙去了。

　　这边的小桌子都支在街边的一个蓝色大棚下，顶头吊着几只比较老的风扇，电线沿着支架绑好，红色玻璃丝绳打着单边耳的蝴蝶结，因用久而发黄的扇叶干净，肉眼看不到什么灰尘和蜘蛛网。
　　老板的烧烤架就支在下风口，各种烤肉的香气逆着风飘过来，勾得人馋虫发作。

　　几人挑着位置坐好，三下两下就勾好了单子，李昂偏头看了眼老板那边然后举起手中的本子，老板儿子就跟感应器接收到信号一样又跑了过来，“哥哥姐姐你们点好了是吗？”
　　“嗯，点好了。小朋友你认字吗？”
　　“能别逗小孩吗李昂同志？”周可来侧出一个头。
　　“这么好玩逗逗咋了？”李昂挑眉，转头征求小孩的意见，“是吧是吧，咱俩是好朋友吧？”
　　“我认字。”小孩说。
　　“啊？”
　　“我现在小学二年级。”

　　“哇，这么厉害！”班长竖起大拇指就夸。
　　“班长，你咋不夸我咧？我认得比他多。”李昂举手告状，“你太偏心了吧。老杨你说是不是？”
　　“对，跟个二年级小孩比你赢了。”老杨应道。
　　“……”
　　“哥哥姐姐，妈妈说不要随便和陌生人做好朋友。”小孩学李昂举手，踮脚企图想让所有人都看见他，说完就跑，留下句“再见。”

　　“我发现他特别喜欢跑。不过，他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是，你反应最迅速。”周可来吐槽。
　　“可乐大侠，你信不信待会我买个十瓶八瓶肥仔水当你面吞掉。”李昂说。
　　“你喝吧，不拦你，要我帮你买吗？”周可来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哼。”李昂呲了声，抬眼往老板那边看了眼，扫了遍桌上的人，“应该还要一会儿，喝点什么不？”
　　“随便。”
　　“都行。”

　　“老杨和我去。”李昂推了把旁边的老杨，俩人起身往冰柜走。

　　没有空调，空气里飘着的风都是温的，连带着坐着的胶椅一块发热，源源不断地一个劲往人身体里钻。林中夏想往后摊，手刚搭上扶手就差点往后仰，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椅子被她坐裂了。

　　跟着胶椅形变往后倒的恐慌让她欻一下伸手抓住旁边人的衣角，隔着桌角猛得用力把自己抢救了回来。
　　“呼。”林中夏松了口气，刚刚四处扒拉找支撑点的左手先是拍了拍自己，然后扭身用力拍了拍椅子看结不结实。

　　“椅子没坏，衣服就不一定了。”蒋随坐着一脸无辜，她的右手没松，一团揪起的衣服皱皱巴巴，他整个人像是被她的力道扯出位子一样。
　　“哪有？”林中夏视线落在她攥成拳的手上，衣服拧成朵不太规则的包子边，不用想也知道松手后会丑。

　　手上的力道微微拉扯，蒋随慢条斯理地挺直肩背，随着他的坐直，那股拉扯更加明显，勒出线条利落的背。
　　林中夏松手，随便拍了两下，“你抻一抻就不皱了。”
　　“皱。”蒋随嫌弃道，“你赔。”
　　“好好好。”林中夏举手投降，直接上手帮他抻，摁压拉直，最多就比刚刚的敷衍强那么一点点。
　　“好了吧，再拉就烂了。”林中夏“啪”地拍了下。
　　“哦。”
　　“怎么？你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
　　“你别没事找抽。”林中夏凉凉一句。
　　“好。”

　　桌子就这么大，林中夏那边一点小动静都会特别明显，周可来眼尖，暗戳戳地瞅了一眼又一眼，在线吃瓜。
　　十几年的对门、青梅竹马、双强，完完全全踩在她看八卦的热点上。虽然俩人之间的箭头好像有点不对称，但这一点也不影响……

　　“你俩真的不是姐弟吗？”班长突然问了一句。
　　“什么？”林中夏问。
　　“什么！”周可来哇一下就想捂班长的嘴，一时激动抓住旁边的侯夏雨，以至于在桌的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