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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唐门——年少失意 ...


  •   楚峡山峰硕大,能找到一处避雨之地也不难。任浮生挟了那孩子,在一出突出的山石下避雨,抬眼望去,漫天雨幕看不清方向,只是隐约察觉前面影影绰绰像是一块巨大的断崖。

      他酒壶里的酒喝了大半,也不见有人来寻。

      他本想着省些事,抓一个现成的,能引出另一个,但如今看来,怕是困难。

      那孩子被他割掉了一只耳朵,伤口在潮湿的空气中不好愈合,还在滴滴答答的渗血。他不是暴虐之人,只是听见家族内斗,兄弟相伤的事情触动心中的隐痛,才下了狠手。

      过了一夜,他突然有些后悔。

      这孩子不过是娇纵了些,没有什么大过错。过了一夜,他不闹也不跑,只是呆呆坐着,怪可怜的。

      他晃了晃酒壶中的酒,水声咣当甚微,伸手把酒壶递过去,朗声说了一句“喝一口!”

      那孩子没言语,也没动弹。

      他自顾自的拔开塞子“砰”的一声,酒香四溢。

      剩下最后一点甘霖也被他送入口中。他美滋滋的咂巴了一下嘴,兴致阑珊,略带些酒意的说道
      “这酒虽好,但没下酒菜!”
      “下酒菜还得酥鱼为上!”
      “酥鱼中以寒潭细鱼最佳!”

      说着他砸了砸嘴,那少年将头微微转过,满眼的苦涩。

      “还有一日,你放宽心些!”他起了悲悯心,不过是个孩子。

      “你会杀我吗?”少年阴沉着脸,声音沙哑的说。

      任浮生随意的依靠在潮湿的石头上,将手放在脑袋底下,吐了一口浊气说道“若不见唐井,却应该杀了你!”

      少年惨白着脸没有回应,只是雨声更大,似他心内喧嚣。

      他不过十六七岁,眉宽眼阔,白皙面皮,略带着些婴儿肥,但身材魁梧,与他爹相像。唐家的孩子,没有丑的,只是长相不算太过相似。

      任浮生瞧他一副受气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想起他十六七岁时也跟这孩子相像,如丧家之犬,拼命躲着暴雨。

      他缓缓拂过自己的剑柄,仿若十六七也太久远了,如今这场雨又淋湿了这个少年。

      “昨晚,我睡着你为何不跑!”他柔声问道

      唐腧抬头,眼中光亮隐灭“我若跑,也活不到今日!”
      “诶!”任浮生叹了一口气“我这人睡觉踏实,你就算跑,我可能也发现不了!”

      唐腧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狠狠撇过头去,他才不信。随后又是沉默,只是沉默过后,雨声更加喧嚣,他心绪烦扰,竟主动开口问道
      “你练的是什么剑!”

      任浮生轻轻咬了咬嘴唇,笑着说“无常!”

      既而又是一阵沉默。

      任浮生呼出一口长气幽幽的说“你肯定没听过这种剑法!”
      可唐腧却转过头来,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淡淡的说“我知道!华山剑法!”

      任浮生笑了笑,有些欣赏的语气说道“你还挺有见识的!”
      “那个人就练得是这个剑法!”唐腧没有回避,反而跟他聊了起来。

      “谁?”
      漫漫雨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一聊。唐腧低下头没有回话,任浮生撇撇嘴,看来这天是聊不成了。
      “唐荥!”唐腧缓缓说出这两个字。
      “也姓唐!你们家的!”任浮生接话道

      “是!”
      “你们家的怎么去了华山!”

      “我不知道!”唐腧回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练的是无常剑法,华山上剑法多了,不只无常!”任浮生还想再喝一口酒,可酒壶早已空膛。

      “我找人打探过,华山无人不知,蜀地来的唐荥练的是无常剑法,只是···!”唐腧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任浮生追问

      “只是他练的不好,成了华山最废物的小师弟,我在想,是不是无常剑法太难练了!”唐腧哑着声音说。
      “无常!”任浮生顿了一下,似勾起某种回忆“无常的确难练,若非心性坚定之人,断断练不成的!可若心太硬,总也是不好,伤己伤身!”

      “他从小就天资聪颖,比我们任何人都强,怎么会····出了唐门就变成废物了呢?”唐腧自顾自的说着。
      “也不一定!”任浮生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略略安慰着说“无常同别的剑法不同,或许他无常不得其要领,可以练练旁的!”

      “他这人,还有练不会的,还有不能成的事,即便再练不好,他也会一条路走到黑,执拗的很!”唐腧说这话呆呆的看着雨幕,仿佛那幕中就是唐荥在练剑的身影。
      “他是你什么人?”这孩子心思深沉,能说出来也好。

      唐腧沉默了片刻,接着说“我的仇人!”
      “啊?”任浮生疑惑“你们唐家家风就是如此吗?怎么同族之间如此多仇恨!”

      “他本应该是···我弟弟!”唐腧说的很勉强
      “我们同一天出生,按理来说是我比他早一些时辰,但什么狗屁算命的,非说他是命中缺水,得要唐荥这个名字,就把我排在他之后,变成唐腧。他不仅出生年月要抢我的,而后什么都要压我一头,我小时候每日做梦都是他高昂的下巴,和黝黑的瞳孔。后来他走了,但我还是每日梦魇,总能听见他喊我“笨蛋!”我看不见他,便找人打探,整个唐门只有我时时关注着他,我知道他去了华山,我知道他拜了华山最厉害的长老为师,我知道他的大师兄是年轻一辈的天下第一,我也知道他练了无常剑法,但在华山始终不入流。我本来以为看着他成为别人眼中的废物,被别人轻蔑,我会开心,可我没有,我更睡不着,我想着可能是唐门太次,唐门最厉害孩子出去跟人也是半点比不上,我又开始胡思乱想,夜夜惊醒。所以我想这事,非得他死,或者我死方能解脱。”

      他说这话时伴着雨声,没有一丝迟疑,犹豫像是在心中藏了许久的话,今日泻了洪。

      任浮生一时无话,想给少年一口酒,宽慰一下。但酒壶见了底,除了余香再不能给他什么。
      他叹了一句“酒尽余香,要散去得经过几场风雨,你便是没经过什么,才抓着少年时的失意不放!”

      唐腧直勾勾的看了过来,有些不服气“你又不是我,怎会知道我!”
      “我从前是你!”任浮生来了一句。

      这句话说的低沉,少年好似没听见,直愣愣的看着雨中的一个什么东西。

      这大雨滂沱,就算是山中走兽也都避之不及,可透过雨幕,一团巨大的,黝黑带着花纹的东西,正在蠕动着。

      任浮生也看见了这东西,不由得直起身子,眯缝着眼睛探着身子看过去,可端详了半晌也没看出到底是什么!

      他拿起手中的剑,想要出去看看。

      “你干什么?”唐腧看见他动作,不由得问了一句。
      “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任浮生答道

      “万一是什么怪物呢?”唐腧说道
      “正好没瞧过,算是长见识了!”任浮生答道

      “可怪物吃人怎么办?”
      “我手中有剑!”

      “你那剑不利,刺不透它怎么办?”
      “我轻功好,能跑!”

      “万一成了精,能腾云驾雾怎么办?”
      “那算长了大见识!”

      “你不怕死吗?”
      “怕!但活着除了死还有旁的事!”

      “可···”唐腧皱起眉头吞吐着说“外面雨大,怎么出去!”
      “雨又杀不了人,只不过淋一场,湿个衣又如何呢?”

      少年拦他不住,眼瞧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孤身入雨幕。他有些触动,那人说他没经过风雨,如今风雨来了,他还能止而不前吗?

      他咬了咬牙,也迈进了雨中。

      任浮生到了近前才发现,那怪物竟是几条大蛇缠绕而成,那些蛇身几乎有水桶粗细,且带着一些紫色的纹路,天色暗沉,领头的蛇眼睛竟似灯笼一般大小。

      几条蛇缠绕在一块,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他来了兴致,这般奇事让他遇见,便也要探个究竟。

      那蛇蠕动的缓慢,即便他挡住了去路,也只是擦着他是腿侧过去,不会攻击人。

      唐腧站在一旁,浑身颤抖,雨水顺着他的脸颊留下,无比凄凉。

      任浮生拿剑捅了捅这蛇,那蛇丝毫不动。果然如唐腧所说,这蛇鳞甲够厚,一般利剑还不能伤它,但蛇的下颚都有一层软肉,此地可刺。可几条蛇相互包裹着,将那软肉给藏了起来。

      任浮生将剑身在肘间擦过,那只剑水过不留痕,即便大雨中,也光亮着似新的一般。

      这柄剑名叫“归雁” 归期未许,雁儿南飞。从前的老朋友都走光了,只有“归雁”陪着他,多年以来,看尽无常。

      剑随心动,气随意行,无常——观星斗。

      唐腧眼前的丝丝雨滴,都转了方向,绕成圆环,似星轨运行,铺天盖地的剑气,自天边而来,夹杂着狂风暴雨,他一时呆住,这就是无常吗?

      “砰!”

      那些大蛇自然不懂什么剑气,只是互相缠绕着,抽不开身,被那剑气冲出几丈远。

      只因天色太暗,雨势太大,就算离的不远,也看不清前面发生什么。

      任浮生想飞身看看那蛇到底被剑气推到哪里,可脚步一蹬,还没起势,就被唐腧一把抓了回来,他落地时踏下一块泥地,滚下去都没有声响。才发现怪不得看不清前方,原来是万丈深渊。

      而后又惋惜,那蛇被他一剑给推到了悬崖下面,到了也看不见那蛇缠着什么东西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浑身湿透,脸色苍白,但眉眼中多了一些旁的东西,或许是心气。

      任浮生坦荡的道了一声“谢谢!”

      自然没指望他能回应,毕竟那人被他割掉了一只耳朵,毕竟他挟持着他。

      可想象中的沉默并没有出现,少年动了动嘴“我能跟你学剑吗?”
      “呃···”任浮生犹豫了一下

      少年低着头,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一瞬间那些大雨似乎戛然而止。

      “你不是唐门的少爷吗?跟着我没有好饭好菜!”任浮生规劝道
      “我看唐门就像这些纠缠着的大蛇,迟早有一天被人挑下悬崖去,我不想跟他们纠缠在一块,连逃跑都不能!”唐腧闷闷的回应

      “那你爹那边!”
      “我知道我爹想做什么,可我不知道他是对是错,我不想每天除了那个梦魇,还得想着对错,我想逃离着深坑谷底,去山顶看一看!”

      “可我割掉了你一只耳朵,你不恨我!”
      “你替我杀了那人,我就不恨你!”

      “嗯···我好像答应了那个什么澜江派,帮他们杀唐井,若是完不成的话,那门派小心眼,肯定不会放过我,你要是不怕被追杀的话,每日给我打二两酒,我就认你这个徒弟!”
      “我!”唐腧抬起头“我给你打三两!”

      “还得加上两尾酥鱼!”
      “好!”

      “最好是寒潭细鱼!”
      “这是什么鱼?”

      “罢了!什么鱼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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