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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唐门——千金之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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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柳叶轻轻吹灭手中的火褶子,一丝清冷梅花味道的烟气从她的眼前升起。底下盛香的是一只张着嘴的金蟾,蹲在洞中一角,毫不违和。
这金蟾从前没用过,是柳叶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洞中潮湿,一般铁器都放不住,只得金银之物才勉强放的住。
幼时玩笑,等长大一些,非得挖个洞府将所有的金银财宝放进去。
一句玩笑话,有人当了真。
这里离居索群,潮湿阴暗,但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
仿佛从小时起,唐井做什么,她便跟着。他总是简言少叙,而她也默默守着,无名无份,也不知有何情何意。
那香才燃不久,味道没散多远,掩不住这股冲天的血腥味。
她又拿出自己的贴身帕子,递给唐井。那张帕子右上角也用金线绣着灵蛇,带着她身上的香味。
唐井习惯接过,可放在鼻下嗅了嗅,就揣进了怀里。
此人对气味尤其敏感,平日里从不让蛇进到里间,但凡他在,下面的大香炉都是燃着的。
他最厌血腥,可如今他的那块宝贝白玉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离得那么近,却又无比远。
柳叶没看过他这副模样,他做事向来周全,所有的东西都能掌控。可床上那人天生就是叫他失控来的,他不厌这血腥,大抵这血同他的一样,他没由来的厌恶自己。
他不过欲言又止,欲进却退,一颗心称起轻重,那人便是他的千金之数。
柳叶想了想,她要是能占到百金也就够了。
她实在看不得这幅场景,明明悬着一颗怯怯心,怎么都不好开口。索性她点完烟,便下去了。
唐经那孩子,躲在香炉脚下,眼睛哭的通红,脸也略显浮肿,怯生生的看着她。
她去旁边的柜子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个瓷瓶,里面盛着淡紫色的药膏。她不客气的撸起唐经的裤脚,用手指挖了一些药膏,放在手心用手掌的温度融化。
融化后的药膏带着丝丝花香,随后置于唐经的伤口上。
“嘶”唐经疼的往后一缩,柳叶也不客气,用另一只手将他拽了回来。
“表姐!”唐经有些委屈的喊道。
“这药膏见效快!你能走了,便出去,这里人太多,空气都不够了!”柳叶毫不留情的说。
“表姐!我爹··!”唐经不知如何开口。
“你爹没事!”柳叶回道“现在有旁的事去办,你回家应该就能见到他!”
“那··那我三叔!”他急切的问道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柳叶不打算告诉他。
“我也就比你小一岁!”唐经嘟囔道
“那也是小!”柳叶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啊!”唐经忍不住惊声尖叫“你···你轻点!”
“少废话!”剩下一些,柳叶一巴掌给他抹完了。
“表姐!是唐荥回来了吗?”唐经一边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裤腿向下拉,一边问道。
柳叶眯起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说”你···你竟认得出来!”
“我!”唐经抬头看向柳叶,弱弱的说“我也是后来才看出的,他··他是要回家了吗?”
“我不知道!”柳叶硬邦邦的回道。
“那···那大哥怎么··!”
“唐井怎么了?”柳叶问
“这里···这里!”唐经四处打量了一下说“这里是大哥建造的吗?”
“跟你有关系吗?”柳叶没好气的说
“我认得!”他手一指“那边的灵芝是家中库房的!”
柳叶脸色一变,这小子竟认得,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唐井从唐家库房里搬运出来的,不过似蚂蚁搬家一般,找些经年老物,没人会发现的,可这小子……
她强装了一下镇定,清了清嗓子说“你看错了!灵芝长得都像,怎么就是库房那一朵”
“可是!”唐经犹豫了一下说“可是上次库房漏雨,将那灵芝淋到,发了新芽出来,跟这个一模一样!”
“你!”柳叶气急一时不知该怎么辩驳。
“而且!”唐经抬头看了看“这洞顶的夜明珠也是库中的,这珠子是东海所产,正是库房中那一大箱,虽明亮,但带有星点,也叫“星月珠”,应该没差的!”
“你怎么对库房这么了解!”柳叶竖起眼睛质问到。
“我武功不成,学术无方,但对财宝过目不忘,管库房的老唐桥每每入库什么东西都叫我过目一番,下次寻时能马上找的出来!”唐经有些小得瑟的说道。
“哦!”柳叶抱起胳膊连连点头“那你知道百年血竭在什么地方吗?”
“诶!”唐经抬眼看她,柳叶抱着胳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有些迟疑说道“你怎么也要这东西!”
“还有谁管你要!”柳叶蹲下身子靠近着说
“跟唐荥一起的那个男人,我瞧他也眼熟,但叫不出名字,他夜半摸到我房间,用剑抵着我脖子威胁我说出百年血竭的下落,但我宁死不屈……!”
“行行行!”柳叶强行打断他的话“所以唐门里真有那东西!”
“好像····好像有”说着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东西经年日久,他也不记得。
“那东西能干嘛用啊!”柳叶继续问道
“嗯……具体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但凡药材长到百年之上,便极具天地之精,非一般人能用的了的!”唐经正经的说。
“真是废话!”柳叶说话爽利,毫不遮掩“能治什么病!”
“普通血竭也就化瘀止痛,活血行气的,但这百年的我真不知道!”唐经略带委屈的说。柳叶低头思索,唐经小心翼翼的问“表姐,我想见一眼唐荥可以吗?”
柳叶皱起眉头“你见他做什么?”
“许多年未见,我想看看他!”唐经说道。
他一直躲在底下,亲眼瞧见唐荥被人横抱着进来,有一只手垂下来,还在滴着血。时过境迁,世事而非,当年如何,如今也不知为何了。
好像他们从未相识过一般,但血脉亲人,斩不断的。
柳叶低头抿了抿嘴唇,声音闷闷的说“梓林,你既能找到这里,想必也是他有心放你过来。可有些事情不是见一面就能解决,如今唐门生死危机,你还是出去帮你爹吧!”
“表姐!”唐经声音颤抖“你说我唐门是怎么到如今这步田地的呢?”
“铛!”
一枚带着血迹的银针被扔到白玉床脚下的银盘中。如今天光大暗,那一缕光线也变成了淡黄色,还是透着丝丝薄雾,倾泻下来似一件黄纱披挂。
白玉床被铺上了一张兽皮,野兽的毛发被黄色光亮照的根根分明,泛着独有的光泽,流光溢彩。
只不过床上的人,脸色惨白,浑身赤裸,只余一件底裤。
他身上血迹斑斑,多处伤口,眉头一直紧皱着,些许微光正好打在他的眼角,似水光微波,飘飘荡荡,归家了也满腹心酸。
一只嫩葱似的指尖,轻轻从他的眉头拂过,蜻蜓点水般游走,两蹙远山眉黛,一只冰川名堂,落到薄唇嫩口之上,随即抬起。
他眉头轻展,呼吸才慢慢平缓了下来。
这一遭受的罪不小,但他不过强撑着脊骨,不肯弯腰。从前知他执拗,但没想到心性也这般顽固。
什么不在意,不承认,不过是推脱借口,唐门永远是他心口的软肉。
什么荒凉世事,无常时光,一些苦果他也自己吞了。
唐门的暗器多带剧毒,他身中不少,但还是凭借着一股狠劲不肯倒下。只是神志难免不清醒了起来。
程屿他们赶到时,那块地方剑气纵横,成了一块天然屏障,但分明没了章法,任谁靠近都得削下一块肉去。
唐荥无风自立,身上青衣辨不出颜色,但在剑气的中心,单手紧持玄黑长剑。
无常剑法,颇借天地之势,一旦全部施展,波及范围巨大。且唐荥如今神志不清,再继续施展下去,非得耗尽体内真气,力竭而亡。
唐井和柳叶一起出动,那些大蛇竟也一并跟了来,柳叶吹起竹笛,清冽的笛声指挥着大蛇去破剑气,可大蛇才动了一下,脑袋顷刻间就被砍断,血淋淋的将向夜岚枯死了大半。
可程屿却没有一丝犹豫,竟然长腿一跨塌了进去。
柳叶一声惊呼“诶!”
程屿身形灵活,这剑气也能躲得过。可一道躲过去,接着而来的是另一道,他没有三头六臂,一不小心,手背上就是一道深深的红痕。
但距唐荥仅两步之遥,??越靠近他,剑气越盛,掠过身体似万刃噬骨,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飞身而上,可那些中心看起来强劲的剑气透过他的身体,反而似流水穿过,将五脏六腑冲刷了一遍。
波浪翻涌,但总有一个度,似有人拼命拉住海浪中心的小舟。
这中心的剑气竟然没有攻击力,程屿一时差异,想起之前读过的秘籍中有说过,一种剑意可以枯木逢春,有生生不息之力,若是顺着剑意,抑或是使剑之人有心为之,这种剑气是不会伤人的。
程屿心神一荡,他知道这剑气有可能失控,所以想靠近他的人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他眼眶一热,一把握住唐荥的手,唐荥僵硬的看向他,眼神中满是狠戾之色,但却没有动剑。好似在观察他,一时懵懂失控,分明认不出他是谁!
程屿没有张口说话,只是唐荥心中忽然响起一句话“唐泗水,你个蠢货!”
只这一句,那人眼神登时清明起来,周身剑意退却,眸中血丝隐去,但只是怔怔看着,程屿想要卸掉他的剑,可那人手中死死紧握,绝不放手。
“细腰”被雨水冲刷的铮亮,没有半点痕迹,可这人千疮百孔,浑身伤口。忽而他嘴角微动,似有话要说,程屿将头靠近,只听到一丝微弱的“华山红梅要开了!”
他说完这句,便将头垂下倒在程屿怀里,程屿带着他飞身下来,剑气已解,唐井归位,唐家剩下的人溃不成军,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攥着细腰,就连程屿将他衣服解开的时候,都没松手。
“铛!”又是一根银针入盘,程屿手中拿着一块小磁石,耐心的将唐荥身体中的暗器找出来。
如今已经挑出三根银针,两刃飞刀碎片,绑了小腿一圈的“寒至”细线。那线已经渗进血肉,他把这线抽出的时候,那人小腿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呻*吟。
唐井离得不近,站在一旁看着,只不过满室的血腥味,让他脸上略有些菜色。
“他没伤到内里,只是皮外伤,但中毒损了些心神,得过几个时辰能醒!”此地没有别人,他分明是说给唐井听的。
“咳咳!”唐井捂着口鼻咳嗽了两声,冷漠的说道“真是鲁莽,此地分明有蛇障,由得他来耀武扬威!”
“是啊!”程屿点头应承“的确够威风,一人一剑,杀穿唐门十六甲,只不过无用功,没人领他的情!”
“情分两字,我们兄弟一场,从来都不讲究。待他醒了,不过桥归桥,路归路,唐门更是容不得他!”唐井冷冷说道
“是啊!什么情分,都是狗屁!”程屿叹了一句,但随即又说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还真是有些···心疼!”
唐井眼神微动“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湿透的头发用干布轻轻揉搓“不过觉的他可怜,失去的想要拼命拿回来,得到的又觉得不配拥有,周边人山人海,连一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你这般说还真是可笑!你这样的人也配同情别人!”唐井毫不留情的说道
“哈哈哈哈!”程屿忍不住笑出声“我这样的人···也得活着,也有喜怒哀乐,只不过遇见他,让我短暂的难过了一下!”
“那便离开吧!”唐井不留情面的说“你在蜀地露了面,那些苍蝇很快就会找上的,他如今强弩之末,再管你的一遭乱事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你何苦!”程屿顿了一下,调了一个话锋“等他醒了之后,我便走!只是那血竭,你得给我!”
“若这血竭无用呢?若云在的血也没用呢?你又当如何!”唐井冷着脸问道
“哼!”程屿冷笑一声“你还真是聪明,不过天大地大,我活一日,便寻一日,总会有奇方妙法··!”
“你不关心离恨天的悬案,反而在这种事情上如此用心,可见你也没什么志气!”唐井说
“我关心又如何,我这十几年能重活一次吗?我如今随心便好了!”程屿回道
“随心,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你真是痴人说梦!”唐井一边说一边把一个木质的小盒子扔给程屿。
程屿接过打开,里面放着一块方方正正的血竭,对比普通血竭,颜色深了一倍。程屿“啪!”的一声合上,轻轻道了一声谢!
“明日我不想再看到你!”唐井撂下这么一句便离开了。
他话说得决绝,但事情却还留着余地,至少对程屿,他是留了一线生机的,只不过他不肯承认,只是找一个不让唐荥恨他的理由。
但对唐荥,他更多的应该是愧疚,也说不出口。
是乎每个人总有难言的话,自己吞进肚子里,酸涩也好,苦痛也罢,总归不会连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