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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追命的菟丝子 ...


  •   小院的后院被竹篱笆圈着,像块藏在巷子里的蜜糕。

      篱笆上爬满了丝瓜藤,嫩黄的花垂在竹条间,风一吹就晃,像串小铃铛。

      去年搭的花架早被藤蔓占满,菟丝子的绿藤缠着蔷薇的枝条,织成座圆顶的绿房子,连边角都垂着细密的须,碰一下就轻轻蜷,像害羞的小姑娘。

      蔷薇开得正疯,粉的、白的花瓣挤在一起,菟丝子的小黄花开在缝隙里,甜香混着泥土的腥气,是阿菟最爱的味道。

      阿菟坐在竹编的躺椅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浅绿襦裙,裙摆沾着点草屑——是早上给菜畦拔草时蹭的。

      她指尖刚动,缠着躺椅扶手的藤蔓就卷走了落在追命肩头的蔷薇瓣。

      那花瓣带着点露水,沾在他月白的衣襟上,被藤蔓卷走时,还轻轻扫过他的锁骨,引得他低笑出声。

      “越来越机灵了。”追命放下手里的洒水壶,壶沿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他今天没穿捕快服,只着了件常服,腰间别着的“缠枝”刀鞘被摩挲得发亮,上面的藤蔓纹里还嵌着点阿菟去年不小心蹭上的金粉,洗都洗不掉。

      阿菟的藤蔓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卷着他的手指打了个松结,又往花架下的茉莉花盆晃了晃。

      “知道了,该浇茉莉了。”追命捏了捏藤尖,那处的嫩皮还带着点潮气,是早上沾的露水,“我们阿菟现在连浇水都要管着了?”

      “才不是管你。”阿菟仰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眼角的泪痣上,像颗小碎金,“是茉莉说渴了,它昨晚替我们挡了露水,叶子都打蔫了。”

      藤蔓“嗖”地窜到茉莉花盆边,卷着壶嘴往土里浇,力道不大不小,刚好润透根须,连叶片上的灰都被水珠冲得干干净净。

      追命蹲在她身边,看着藤蔓熟练地打理花草,忽然想起一年前。

      那时这株藤还怯生生的,连卷他的衣袖都要犹豫半天,现在却敢在他刀鞘上打结,敢指挥他浇水,像个占了地盘的小主子。

      “在想什么?”阿菟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带着点泥土的凉意。

      “在想,”追命抓住她的手,往自己手背上按,那里有道浅浅的疤,是去年替她挡暗器时留的,“去年这时候,你还总怕藤蔓勒疼我,现在倒好,连茉莉渴了都要让你传话。”

      阿菟的脸有点红,抽回手去端石桌上的茶盏,指尖却被烫了下,引得藤蔓立刻卷过片蔷薇叶,替她垫在杯底。

      “是藤藤懂事了,不是我。”她把茶盏递到他嘴边,声音软乎乎的,“今年的新茶,加了后院槐树上的蜜,你尝尝。”

      追命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香混着蜜甜,从舌尖暖到胃里,比去年的味道更醇厚些。

      “甜了。”

      “那是自然。”阿菟得意地扬下巴,藤蔓往篱笆边的蜂箱晃了晃,“今年的蜜是我亲手摇的,藤藤帮我守着蜂箱,连蜜蜂都没蛰我。”

      正说着,花架下的同心藤突然轻轻抖了抖。

      那是去年他们一起种下的种子发的芽,如今已长得比手腕还粗,藤条上的纹路竟和追命刀鞘上的缠藤纹越来越像,连打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此刻它卷着片最大的蔷薇花瓣,往阿菟的茶盏里丢,像在给她加料。

      “你看它。”阿菟笑着把花瓣捞出来,放在掌心,“越来越调皮了。”

      藤蔓却突然往追命的方向凑了凑,用最嫩的芽尖蹭了蹭他的手背,像在撒娇。

      追命的心忽然软得发涨。

      这一年来,他办案回来晚了,总能看见后院的灯亮着,阿菟抱着膝盖坐在花架下等他,藤蔓缠着门闩,像在替她守着家。

      他受伤时,她的藤蔓比金疮药还管用,叶尖的液珠落在伤口上,总能带着点草木香,把疼都压下去。

      原来所谓岁月,就是把“陌生”熬成“习惯”,把“不安”缠成“依赖”。

      日头渐渐偏西,金红色的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阿菟靠在追命怀里,看着他给菜畦里的青菜浇水。

      他的动作笨笨的,总把水洒到叶子上,引得藤蔓跟在他身后,卷着布巾替菜叶擦水,像个小管家。

      “你看你,又把水珠洒上去了。”阿菟的声音带着笑,“菜叶子会烂的。”

      “知道了,管家婆。”追命转身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的耳朵贴在自己心口,“听,跳得多稳,说明我身体好,浇坏两片叶子没关系。”

      阿菟被他逗笑,指尖在他胸口画圈,藤蔓却突然兴奋起来,顺着花架往上爬,藤条在暮色里慢慢变形。

      先是用深绿的老藤弯出“长”字,笔画间缀着刚开的小黄花;再用浅绿的新藤勾出“相”的轮廓,每个转弯都带着点俏皮的卷;最后用泛着莹光的嫩芽拼出“守”字,芽尖还在轻轻颤,像怕被风吹散。

      三个字在藤蔓间闪着微光,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连在一起,是“长相守”。

      阿菟捂住嘴,眼眶有点热。

      她想起去年种同心藤时,追命蹲在泥土里,笨拙地挖坑,说“要让这藤爬满整个花架,比你的藤还缠人”。

      那时她还偷偷担心,这缘分会不会像春天的露水,太阳出来就没了。

      可现在,藤蔓替她把心里话刻在了风里。

      “是你教它的?”追命的声音有点哑,指尖轻轻碰了碰“守”字的芽尖,那芽尖往他指腹上蹭了蹭,像在点头。

      阿菟摇摇头,藤蔓却往她手心里钻了钻,把她的指尖往“长”字上按——那里的藤条上,还留着她去年不小心掐出的小印子。

      “是它记得你说的,‘要缠一辈子’。”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却笑得比蔷薇还甜。

      追命突然低头吻她,带着茶的清香和蜜的甜。

      藤蔓在他们头顶轻轻晃,把“长相守”三个字晃得更亮了些,蔷薇花瓣簌簌落下,沾在他们的发间、肩头,像无数个温柔的吻。

      他忽然明白,所谓圆满,不是查完多少案子,不是得了多少功勋,而是身边有个会用藤蔓替你擦菜叶的姑娘,有株会织“长相守”的藤,有个能称之为“家”的小院。

      “不止一辈子。”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晚风,“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你还愿意让我浇水,让我笨手笨脚地给菜叶子洒水。”

      阿菟的藤蔓在他背上打了个结,勒得紧紧的,像在盖章。

      “藤说,它会记着的,比石桌还牢。”她往他怀里钻了钻,把脸埋在他胸口,“我也会记着的,比藤还牢。”

      暮色渐浓,竹篱笆外传来邻居家的炊烟味,混着后院的花香,像碗温温的甜汤。

      藤蔓上的“长相守”三个字还在闪着光,绿光里带着点金红,顺着藤条往根部蔓延,钻进泥土里,像在扎更深的根。

      追命抱着阿菟坐在花架下,听着她的呼吸和藤蔓的轻颤,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此刻更安稳的事。

      阿菟的指尖缠着他的手指,跟着藤蔓的节奏轻轻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这样,一直到藤枯了,花谢了,也挺好。

      花瓣还在落,落在他们交缠的手腕上,像在说“晚安”,又像在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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