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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追命的菟丝花》 ...


  •   破庙的石缝里结着层薄霜。

      风从屋顶的窟窿灌进来,卷着雪粒子打在追命脸上。

      他靠在冰冷的石柱上打盹,怀里的铁尺硌得肋骨生疼,却不及心口那枚香囊烫得钻心——米白色的布料泛着红光,针脚绣的藤蔓像活了似的蠕动,边角正“嘶嘶”裂开,几缕嫩藤从裂口钻出来,顺着他的手腕缠了三圈。

      藤尖带着晨露的凉意,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还沾着点微苦的草木气——是阿菟的眼泪。

      追命猛地攥紧拳,指腹碾过藤蔓上湿漉漉的绒毛,喉结滚得厉害:“小没良心的,又怎么了?”

      昨夜对付黑风寨余党时,他胳膊被暗器划了道口子,当时只随便裹了块布。

      现在想来,这株傻藤蔓定是感觉到了,急得把自己的灵力往外涌,连香囊都撑裂了。

      他摸出布条,把裂开的香囊缠了三圈,塞进贴肉的衣襟里。

      翻身上马时,靴底的冰碴子“咔嚓”碎了,黑马吃痛长嘶,四蹄翻飞着往回冲。

      山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他却顾不上擦——手腕的藤蔓突然剧烈抽搐,像被人狠狠攥住,带着股绝望的力道往南拽,那是阿菟的方向。

      “我来了。”追命伏在马背上,声音被风撕得粉碎,“别慌。”

      他想起出发前,她把白蔷薇别在他领口,自己发间也簪了朵一模一样的。

      “这样我们就像缠在一起的藤啦。”当时她踮着脚,藤蔓在他衣领内侧打了个歪结,眼里的光比檐角的月亮还亮。

      那朵花,她定是宝贝得紧。

      黑马在结冰的山道上狂奔,追命的胳膊被风灌得发麻,伤口的血渗过布条,在玄色劲装上洇出深色的痕。

      他却突然笑了——上次她学酿酒打翻酒坛,也是这样红着眼圈,把自己缩成团,藤蔓蔫得像被霜打了的菜。

      这株菟丝花,离了他这棵“活树”,果然连自己都护不住。

      路过第九章买桂花糖的铺子时,他勒住马。

      店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刚开门,就见个满身风雪的男人冲进来,抓了两袋桂花糖就往怀里塞,丢下碎银转身就跑,靴底在门槛上磕出“咚”的闷响。

      “急着给姑娘赔罪啊?”店小二在后面喊。

      追命没回头,把糖揣进怀里时碰到了香囊,烫得他心口发颤。

      是,赔罪。

      他不该把她一个人留下的。

      手腕的藤蔓突然温顺了些,轻轻蹭着他的掌心,像在说“慢点”。

      追命放缓马速,往藤蔓里渡了点灵力——他早年跟着师父学过粗浅的运气法门,此刻竟真的管用,藤尖的抖劲轻了,还卷着他的指尖晃了晃,像在道谢。

      日头爬到树梢时,终于望见客栈的青瓦。

      追命翻身下马,几乎是踉跄着往巷子里冲,黑马甩着尾巴啃雪,他却顾不上管。

      刚到客栈门口,就看见门槛上缩着个小小的身影。

      阿菟抱着他的酒壶,白裙沾着泥点,发间那朵蔷薇枯成了褐色,垂在耳边像片忘了摘的枯叶。

      她的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藤蔓从袖管垂到地上,被来往行人踩得扁扁的,却没力气缩回去,蔫得像晒了三天的海带。

      “阿菟。”追命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她猛地抬头,露出张泪痕斑斑的脸。

      眼睛肿得像核桃,睫毛上挂着泪珠,看见他的瞬间,嘴巴一瘪,眼泪掉得更凶了:“你回来了……”

      怀里的酒壶“哐当”滚在地上,半壶烧刀子泼在青石板上,酒香漫开来。

      那是他藏在床底的老酒,她平时碰都不敢碰,此刻壶身上的菟丝花纹被眼泪泡得发涨,晕成了深色——她定是抱着这壶酒等了很久,借他的味道壮胆。

      追命刚走过去,就被她扑了个满怀,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撞退。

      藤蔓像找到归宿的根须,瞬间缠上他的腰、胳膊,顺着衣领钻进去,死死勒住他的脖颈,勒得他喘不过气,却带着股失而复得的执拗。

      “他们抢我的花……”她的声音混着哭腔,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就是你给我的那朵……我追了半条街,摔在泥里,还是没追上……”

      追命这才看见她的手腕——两指长的划伤结着血痂,周围的皮肤肿得发亮,是被石子划的。

      他的心像被藤蔓缠紧了,疼得厉害,伸手想碰,又怕弄疼她,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没事了,嗯?”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她的藤蔓突然松了松,又猛地勒紧,“你的香囊一直发烫,我怕你出事,又不敢去找你……”

      昨夜她守在窗边,看见他留下的玉佩泛着微光,知道他在赶路,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后半夜听见院里有动静,出去一看,个黑影正拽她发间的蔷薇,她想都没想就追了出去。

      “那是他给我的花!”她当时喊得嗓子都劈了,藤蔓瞬间缠上花茎,却被对方狠狠扯断,藤尖渗出血珠——那是草木精怪的“血”。

      她扑过去想抢,却被石子绊倒在巷口,手在地上蹭出长长的血痕,等爬起来时,黑影早就没影了,只剩朵被踩烂的蔷薇躺在泥里。

      她蹲在泥里哭了半宿,回来时抱着他的酒壶蹲在门槛上,连藤蔓被人踩了都没知觉——她觉得自己没用,连他给的花都护不住。

      追命把她打横抱起来时,她还在抽噎,藤蔓却懂事地松了松,只在他胸口缠了个圈,像只撒娇的小猫。

      进了房间,他刚要翻药箱,手腕就被藤蔓卷住,往她自己的伤口上按。

      “先看看你。”她红着眼圈,指尖摸着他胳膊上的血痕,眼泪又要掉下来,“是不是很疼?”

      “皮外伤。”追命捏了捏她的脸,把她按坐在床沿,“坐着别动。”

      他蘸了烈酒给她擦伤口,她疼得瑟缩了一下,藤蔓瞬间缠上他的手背,轻轻勒了勒,却没躲开。

      “忍忍。”他放轻动作,往伤口上吹气,看见她睫毛上的泪珠滚下来,砸在他手背上,烫得像刚才那枚香囊。

      “你比藤蔓还管用。”她突然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露出两颗小虎牙,“你一吹,就不疼了。”

      追命瞪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更柔了:“以后再敢自己追小偷,老子就……”

      话没说完,就被她凑过来的吻堵了回去。

      她的嘴唇带着酒壶的烈香,还有点眼泪的微苦,软软地贴在他唇上,像片沾了露水的花瓣。

      追命浑身一僵,刚想伸手抱她,她已经退了回去,红着脸埋进他颈窝:“别骂我了。”

      藤蔓趁机在他衣领内侧开了朵小白花,正好落在那枚裂开的香囊旁边,像在替她赔罪。

      追命叹了口气,把她抱得更紧:“傻样。”

      他突然起身往外走,阿菟拽住他的衣角,眼里满是慌张。

      “等着。”他拍了拍她的手,大步跨出门。

      没过多久,他回来了,手里举着根缠着藤蔓的树枝,上面挂着朵蔫头耷脑的紫牡丹,还有几朵路边掐的小黄花,藤上还沾着片枯焦的蔷薇叶——是他从巷口的泥里捡的。

      “牡丹是从王地主家摘的。”他把树枝塞进她怀里,耳尖红得厉害,“那老东西举着锄头追了我三里地,说这是‘花王’,配得上你这株菟丝花。”

      阿菟摸着那朵蔫牡丹,突然发现花瓣里藏着颗桂花糖,油纸都被汗浸湿了。

      “给你买的。”追命挠了挠头,“上次你说桂花糖酿甜酒香……”

      话没说完,就被她的藤蔓缠住了脖子。

      阿菟抱着那根破树枝,把脸埋在他胸口哭,这次的眼泪是热的,带着股甜丝丝的暖意。

      “以后去哪都带着你。”追命摸着她发间新簪的小黄花,声音低得像承诺,“再不让你一个人等。”

      藤蔓在他手腕上打了个漂亮的同心结,比第九章在酒窖里缠的还要精致,结心缀着颗灵力凝成的小露珠,像颗透明的珍珠。

      阿菟拽了拽那个结,得意地晃了晃尾巴似的藤蔓:“这样你就跑不掉啦。”

      追命低头看着那个结,突然低笑出声。

      他把她往怀里按了按,感受着胸口香囊的余温,还有手腕上藤蔓的轻颤,突然觉得,被这株菟丝花缠上,或许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菟的藤蔓缠着那根破树枝,在他手臂上开出一串小白花,与他心口那枚裂开的香囊相映,像个永远不会分开的约定。

      原来有些寄生从不是依附,是两颗心借着藤蔓的牵连,在彼此的生命里,扎下了再也拔不掉的根。

      就像现在,他的心跳里裹着她的灵力,她的藤蔓上缠着他的牵挂,连呼吸都带着对方的味道,再也分不出彼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追命的菟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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