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 10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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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伽美什没指望着蛇肉能有多么好吃，但莉莎处理蛇的动作很流利。
她抓蛇，却不立刻杀，只装在麻袋里。之后，她就生火烧水。等水开了，她便用树枝把蛇从袋子里掏出来，一下抓住七寸，接着一扬手腕，蛇登时便进了水。蛇扭动一会儿，就被活活烫死。莉莎会用木棍拨弄，好确认它确实死了，然后捞出来，三两下把皮剥掉，用刀把蛇头割下，顺着在腹部割一道，掏空内脏。这一套工作她全然不怕，就好像在她手里的不是蛇，只是寻常的牛羊鱼。
吉尔伽美什没见过王宫的厨子们做菜，但他想，他们的动作大概也就是像莉莎这样了。
“想不到你这套做的这样熟，”他的口气带了些调侃的意思，“我还不知道基什人会吃蛇。”
“基什人不吃蛇，我一般也不吃。”莉莎细细清洗着蛇肉，将内脏通通扔在一边的土坑里，一面回答，“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野生蛇体内有很多寄生虫。”她说着，在蛇身上的断截面比划了两下，“如果是其他地方的蛇，截断面上就会有很多的小虫子，吃下去要长病的。”
“听上去真恶心。”其实蛇的味道也不是很好闻，烫过之后更臭了，吉尔伽美什完全是因为莉莎才还坐在这里，而莉莎，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看上去好像已经习惯了？”
“什么？”
“这味道。”
莉莎“哦”了一声，说：“基什的小巷子跟这味道差不多，库撒......就连乌鲁克有的地方也是。”
这听上去不是什么好评价。别的城市也就算了，吉尔伽美什自认为乌鲁克是自己天然的所有物，而且也不觉得哪里也冒着这种味，但莉莎却不会是个夸大其词的人，于是他皱眉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训斥，而是询问。“是吗？我还不知道乌鲁克有那种地方。”
“我想也是。”莉莎把蛇肉裹上盐巴，然后开始处理第二条，“如果您好好看过的话，就不会想要成为第二个天父了。”
“我从没想过要成为什么天父。”
吉尔伽美什总觉得莉莎的思考角度有些奇怪，而且每到这种话题，她就会变得遮遮掩掩，不再坦诚，好像他们之间凭空出现了一个看不见、却坚不可破的薄膜。
莉莎瞧了他一眼，然后回答：“不是神也不是人的裁决者，我明白你想做的事——先吃饱了再说吧。”
她的态度让吉尔伽美什很不自在。“你有话就不能直说？”
“我说了会让你生气。吉尔，在交友上我比你有经验，朋友之间是需要距离的。如果把话说的太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他不觉得自己是那么幼稚的人，也不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那么脆弱。“没想到你还会粉饰太平。”他嘲讽道，“原来你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
“相反，我怕很多东西。”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比如，我知道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对不称意的事或人也很严格，说出的话更是不讲情面，只会惹人生气......如果那些话会让你觉得不适，那我宁可憋着，因为我把你当朋友。”
吉尔伽美什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也不想承认自己被打动了——因为就这样被说动会显得他的立场很廉价。“你以为这种程度的剖白就能说服我吗？所谓的朋友，更应该有话直说吧？”
“那你还挺理想的。”莉莎耸耸肩，把蛇肉串起来，支在火上烤，“等你交到三个以上的朋友之后再说这话也不迟。”
这句话不仅听上去别扭，而且让人越想越不是滋味。吉尔伽美什啧了一声。“不要把我跟那群乌合之众相提并论，”接着，他略带遗憾地开口，“我还以为你是个比起情谊更重视事实的人。”
“我不否认这点。”她转了转蛇肉，只是一会儿，蛇串就散发起诱人的味道，“但我同样觉得......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但事实就是如此，人在做什么事的时候，经常不会优先考虑这件事是否正确，而是考虑这件事能不能让他感到开心——我也是如此，所以我总结了一句话......”
莉莎说着，转过头，向他看过来。她也没有笑，吉尔伽美什记得很清楚，她虽然脸颊通红着，但却没有笑。莉莎也没生气，当她想真心地说些自己的事时，她就会像那样平静。她就像天上的霞光一样，跟风没关系，跟雨也搭不上边，静静地就是她最漂亮的时候。
这个漂亮指的不是她的长相。虽然她长着一张俏脸，但野外过得那几天让她看上去很狼狈，任谁来看，她都不像是个高贵的女祭司。吉尔伽美什觉得，莉莎打动他的是更加深层的东西，而且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一种悸动达到了顶峰。
“心自有它的理由，尽管理智无法理解。”
或许与她的出身与处境有关，莉莎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吉尔伽美什早就知道，但他却是第一次体会到语言带来的浪漫感——这话听上去可比“愉悦”二字诗意多了。
接着，那股淹没的错觉又涌了上来，好在莉莎放过了他，转头又去照顾那些蛇肉。她抓起一根，左右看了看，递给了他。“应该可以了，你尝尝。”
“是吗？还挺快的。”
吉尔伽美什接过，端详了一会儿。蛇肉看上去白花花的，和处理之前不同，散发着正常的、肉食应该有的香气。左右不会太难吃。他这样想着，咬了一口。或许是他的预期放的比较低，蛇肉不仅不难入口，甚至可以称得上美味。它的口感类似于家禽，但肉质紧致的同时也很细腻。
莉莎也动了嘴，砸吧几口后就停了，盯着他问：“好吃吗？”
她这么问，脸上却带了些若隐若现的得意，显然，她很擅长烹饪，而且也颇为得意、自信。
就应该这样。吉尔伽美什也觉得她做的很好，但当映着她脸的火光一闪，他不禁迷了眼，连跑到嘴边的话都变了个味。“还行吧。”
这一中档的评价并未让她感到气馁。莉莎只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谢谢夸奖。能从你口中得到还行的评价，那就是很行了。”
吉尔伽美什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不要随便解构我的话。”
“好的，我会在心里做。”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还不是卢伽尔，不然一定要定你一个不敬之罪。”
“没关系，我相信你会赦免我。”
她居然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吉尔伽美什不由地瞪圆了眼。“我是不是有些太放任你了？”
“我的诚心天地可鉴。”莉莎摊手，掰扯道，“您是卢伽尔之子，日后的乌鲁克之王，而我是农妇之女，我能做到也就是在言语间得些便宜了。”
她的见识和能耐让吉尔伽美什总忽视她出身低微这个事实，而她这种看不太起自己的行为也让他看不太下去。
“过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你的父母把你卖给了显贵，而你现在住在神庙，何必总是要提这件事？”他还是想让莉莎来王室，无论她以什么身份，“我就算了，但神庙里的蛀虫，比如宁舒布尔，你这样说只会让他们看不起你。”
“如果我不这么说，他们就会把我看作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吗？”
莉莎的反问让他无从辩驳。人不能忘记自己是谁，因为世界不会忘记，而逃避无法解决问题。像莉莎这种人，什么时候她选择逃避，什么时候她就会选择认输。
“无论你怎么说，你在神庙的日子都很难更进一步。哈迈拉，那个老女人或许会暂时跟你站在一起，但她的本质跟宁舒布尔无甚区别，都不用宁舒布尔倒台，只要后者稍显颓势，她便会临阵倒戈。”
剩下的就是那个女神。一想到伊南娜，吉尔伽美什就没什么好脾气。
“至于你侍奉的神，什么时候她的话可信，乌鲁克大概就要去树上找母猪了。”
莉莎看上去不为所动，只是评价道：“你真的很不喜欢伊南娜。”
吉尔伽美什感觉一头听乐曲的牛都比她更有反应，于是他冷哼了一声，说：“我看你也没有多么尊敬她。”
莉莎没有立刻回话，因为她正在摆弄其他烤蛇。等他接过新熟的肉串，她才开口。
“我不否认你说的话，而且就和你一样，我认为天上诸神以及由其构建的世俗秩序基本上都是狗屁。”
不管怎么样，莉莎的自我剖析挺到位的。吉尔伽美什确实没想到她能一本正经地讲出这种大不敬的话。这样一对比，他在她心里确实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不对，我为什么要把自己跟那个蠢货女神比？
“我看了那篇神谕，神庙的工作不适合你。如果你真这么想，你就应该来王宫。”
莉莎没说话，只小口小口地吃肉。她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瘦多了，应该多吃点，但蛇身上其实没两口。
吉尔伽美什提议道：“等回乌鲁克，你要吃什么，直说即可。王宫不缺好厨子。”
“不用麻烦你。”莉莎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我也谢谢你的邀请，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我要离开女神的身边，也应该再等好一会儿……她的性格容易走极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等她厌倦了我，我去哪里当然跟她没什么关系，但若是风头正盛之时，结局恐怕不会好。”
这话听上去胆小，但确实在理。
“如果是那个女神，说不定会胡闹一番……也就是说需要一个借口吗？”他慢慢咀嚼着美味，忽然灵机一动，“不如你和我一起出去游历？”
“啊？”莉莎再度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收起你那蠢兮兮的表情。听好了，世间财宝数不胜数，如果不尽数收进我的宝库，岂不可惜？虽然也可找人代为收集，但果然是我亲自上阵更为合适——嗯，本来就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反正你也很擅长在野外生活，离开一阵避避风头，简直再合适不过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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