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道长的一千零一夜》七情Q

99、第 99 章

　　吉尔伽美什几乎算马不停蹄地赶到库撒。他本想尽快前往杉树林，但他才入城不久，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哦，殿下，多好的天气啊。”什吉马脸上依然挂着标志性的微笑，恭敬，但不算真诚。他的声音也很低，但足以让吉尔伽美什听清，“如果让库撒知道乌鲁克的王子大驾光临，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在桌上难为我呢，求您行个方便，这次就饶了小人不跪之罪吧。”

　　花言巧语。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就算什吉马把话说得跟蜜一样甜，他的态度也不会动摇。什吉马的工作是他自己的问题，同我何干？只有让这家伙成宿睡不着觉，他才不会成天想七想八的。

　　但吉尔伽美什这次不是为了库撒，也不是为了什吉马而来。他扫了一眼什吉马身后的牛车，对于乌鲁克的商队来说，规模有些小了，再怎么样，这里的车辆也应该再多出四五驾。

　　“人怎么这么少？”

　　“哦，都叫伊莱莎大人征调去啦，反正这次我们拉货也少，主要是送货的。”什吉马笑吟吟地回道，“她进了杉树林，不仅毫发无损地出来，还带出来成袋成袋的葡萄。虽然那葡萄酸得很，根本不中吃，但她还是坚持要带回乌鲁克——哦，还有葡萄藤。不管怎么说，她能从洪巴巴的领地上拿东西......可真是个妙人儿。”

　　对方最后那意味深长的语气听着让人有些不适。吉尔伽美什睨了他一眼，什吉马立刻将头缩了下去。这个时候，他才问：“莉莎呢？”

　　“莉莎？”商人眼珠转了转，又乖顺地回答道，“我的人还没回来，估计伊莱莎大人还在杉树林那边运葡萄呢。”他忧心地叹了口气，“她说还要拉些木材，怕是我带来的车不够用咯。”

　　“那本是你应该解决的问题。”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又上了马背，冷冷瞧了他一眼。这个谄媚之人很懂进退，此时把头低得低低的，任谁都瞧不出错来，“清醒吧，杂种，现在由我亲自来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真是那样，小人不胜感激。”

　　什吉马说着，将背弓了下去。吉尔伽美什时间有限，见他这般也就不再纠缠，驱马径直出了库撒，继续向东北方跑。

　　等他奔驰到艾比夫山，望见那片传说的杉树林，已经是傍晚。太阳若隐若现，红艳艳的霞光又像染料又像火源，从西头撒到东头，从天空烧到云彩，连莉莎那张秀美的面庞都被烧得红彤彤的。

　　吉尔伽美什隔着老远便望见她的身影。莉莎扛着沉甸甸的麻袋，把它放到牛车上，又与旁边的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开始围着几辆牛车绕圈，大概是在清点物资。她绕了一圈，有意无意地向他的方向望了过来，速度慢了下来，最终完全停住。

　　凭借着超人的视觉，吉尔伽美什隔着几十米也能看清她的那张脸。莉莎看上去汗津津的，就像是掉进了河里的人，额发完全湿成一片，脸也通红着。几天不见，她又瘦了点，人也变成麦色。

　　他没怎么想便从马上一跃而下。其实骑驴的人更多，更常见，骑马没那么舒服，但吉尔伽美什觉得那实在太慢，才牵了条马出来，然而，当真的与莉莎相见的时候，他又觉得马太慢了。

　　事实也是如此。他跑的比马快许多，而莉莎似乎是被他吓到，在他快速接近的时候居然没有躲开，于是吉尔伽美什可以很顺利地把她抱在怀里。

　　莉莎比他稍矮一些，也比他瘦，很难想象，这样的人能杀掉胡尔木什，还能从洪巴巴的领地里走出来，又拿回想要的东西。

　　哦，对，她身上的味道其实不怎么好闻，有点像鱼，一个人几天不洗澡总会有这种味道，但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松开她，因为让莉莎这样待在他怀里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果然，不出一会儿，莉莎便向下一缩，如游鱼一般脱离了他的双臂，并恢复他们常规的距离，大约一臂。

　　“你为什么在这儿？”

　　她的语气平淡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吉尔伽美什失笑，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她没有完全地把我当成空气。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是疯了吗？那个女神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他说着，伸手扒了一只葡萄，用手擦了擦，放进嘴巴。毫无预料的酸意瞬间霸占了他的舌头，促使他张开嘴巴，将水果吐了出来，但唇齿间的味道并未散去，引得他的五官都差点纠成一团。

　　“这是什么？难不成你要通过这种手段暗杀伊南娜吗？”

　　莉莎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把口袋扎紧。“不是直接吃的，要拿来做酒喝。酸葡萄酿出的酒会更加香醇。”

　　“哦？”一听到酒，吉尔伽美什便凑近了些，两河之地多是麦酒，还没听说过有人用葡萄做酒，更不要说用酸葡萄了，“如果是你做的话，我也要。”

　　“其实只要是好酒你都会喝吧？”莉莎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漂亮话挡了回来，回归之前的话题，“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

　　吉尔伽美什当然不会直接承认自己是为了她来的。“视察什吉马的工作，”他回答，“听说你被女神支来洪巴巴的地盘，就顺便来看看你。”

　　莉莎点点头，看上去并不怀疑他的说法。“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才过来的。”要不是她话锋一转，吉尔伽美什就要破功了……当然，事实上，他是从另一种角度破功，“看来吉尔你还是会做一些正事。”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露出漂亮的笑容？而且什么叫会做一些正事？这女人的脑袋是木头做的吗？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你。”他咬牙切齿地抬手，一只手链从宝库中掉在他的手心，“这是之前的回礼，你就给我好好地收下吧。”

　　莉莎接过那只首饰，左看右看，问：“你做的？”

　　“不然还能有谁？”

　　吉尔伽美什别过头去，如果莉莎在这个时候还讲些木头话，那他就要仔细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他吉尔伽美什可从没有伺候人的道理，像这样，已经是额外开恩了。他想到这，捻了捻手指，才发现掌心已经一片汗湿。

　　——谁叫今天天气这么热？

　　在他用这种话说服自己的时候，伊莱莎终于开了口。她没有戴上那条首饰，只搓在手里。“我想也是……的确是相当别具一格的作品。没想到您还有做匠人的天赋，这种纹样的设计思路，可以说是领先了三四千年吧？能做后印象派的领军人物了。”

　　这话说得很漂亮，漂亮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都不敢信以为真的程度。他默默将目光放回她脸上。莉莎讲这话的时候很认真，海一样的眼睛望着他，让他不得不信。

　　“青金石和黄金……这都太贵重了。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咳。我给出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道理。”吉尔伽美什感觉自己从天灵盖到下巴没有一处不在发胀，“总之，东西收拾好就赶快回乌鲁克。那个女神可没什么耐心。”

　　莉莎没有戴上那根手链，而是揣在了布包里。这让他脸上的温度稍稍退却了一些，和他不同，莉莎对华贵的东西不大感兴趣，即便成了伊南娜的得力干将，她打扮得也比其他人朴素的多。这个花力气卖功夫的时候就更别提了，所以吉尔伽美什也能理解她。

　　“话是这么说，”莉莎扫了一眼牛车，沉吟片刻，回答道，“但还不太行。”

　　吉尔伽美什也扫视一圈。被派来帮工的两个下人头低低的，一个管喂牛，一个在车上整理果袋。几辆车的葡萄加上葡萄藤，怎么想也能应付一段时间，问题大概出在什吉马提到的木材上。

　　“是木材的问题吗？”

　　莉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接着，她便露出了然之色。“是什吉马大人跟你说的吧……酿酒需要特殊的木桶封存以增加香味。合适的木材只能从这片森林的深处才能拿到，但数量有些多，又不能让普通人进杉树林……我也在想合适的办法。”

　　要说办法的话不就站在你面前吗？吉尔伽美什不介意帮她一把，虽然用宝库装木头有些掉价，但如果那些是王之友要的东西就另当别论。不过他也不打算直接讲出来。莉莎也差不多应该学会向他渴求些什么了。

　　“你能做到的事，他们也应该做到。”他说，“你还是个小姑娘呢。”

　　莉莎的表情有些僵。“我知道我做的事算不了什么，谁一辈子连条险路都没走过呢？”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吉尔伽美什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句蠢话，不过莉莎的态度很平静，比之前他阐发自己想法的时候平静太多了。

　　她循循善诱地开口：“但吉尔，险路和死路是不一样的。对你我来说的险路，对他人来说可能是死路。在我看来，一个出色领导人的重要特质是知人善任，即把合适的人放在他最能发挥作用的地方，而不是一味的把人当做地里的肥料。你觉得呢？”

　　“你我”，吉尔伽美什注意到她的说法。莉莎无意之间将他们归到一起，这让他松了一口气，至于剩下的话，他当然也同意地不能再同意了。“嗯，当然，物尽其用的道理在哪里都不会出错。”

　　莉莎望着他的眼睛，那是很漫长的一秒。

　　“是吗？”她这么说着，又将目光落到那几个下人身上，“各位实在辛苦，时候也不早了，请你们带着这些葡萄先回库撒吧。”

　　那几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瞧上去最年轻的、甚至不比他们大多少的开了口。他缩着脖子，但声音还算清楚。“伊莱莎大人，虽说什吉马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听您的调遣，但......正如您所说，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明天就得启程回乌鲁克。”

　　“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事。什吉马自然懂得怎么做。”莉莎答完，将注意力转回他的身上，“吉尔，你吃过蛇肉吗？”

　　“什么？”

　　话题跳的太快，吉尔伽美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当然，他确实没吃过那种东西。

　　莉莎则兴致勃勃地向他解释道：“在杉树林生活的几天里，我摄取营养的来源之一是无毒蛇。或许也是被这里的神秘影响了吧？它们的体内没有寄生虫，肉质也很不错，如果处理得当，烤了会很好吃。就连不怎么吃野味的我都觉得还可以——你要试试吗？”

　　“可以是可以。”吉尔伽美什身体内流淌着神血，不怕那所谓的寄生虫，他比较在意她话语间的其他意思，“事先说好，我不会做那些杂事。”

　　“看出来了。作为交换，你也得帮我一把。”莉莎微笑着提议道，“宝物库借我一用。”

　　她终于说出来了。吉尔伽美什却没想到这个提议会被她这样引出来，虽然有些生掰硬扯，但莉莎还是把这个小忙包装成了一定程度的“等价交换”——她是有多讨厌欠别人人情？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笑出声。“哈，几条蛇换我的宝库，你还真会做生意。”

　　“那就奇怪了，”莉莎游刃有余地回答，“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还会站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