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定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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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的老宅院里，蒲公英又开了。
白绒绒的花球缀在细长的茎上，被午后的风一吹，就颤巍巍地晃。林璟谢坐在藤椅上，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思谢和念念大学毕业那天拍的，两个孩子站在他身后，个子都比他高了，笑容里带着他熟悉的、属于李忧的温柔。
“都长大了啊。”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老人才有的沙哑。
思谢继承了他的笔，成了小有名气的编剧，笔下的故事总带着淡淡的暖意；念念学了艺术，在纽约开了间画廊，画里总有大片大片的蒲公英，像极了当年灵山的样子。他们每年都会回来住几个月，今年却因为工作忙，只寄了些特产回来。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蝉鸣。他和李忧当年种下的那丛蒲公英，如今已经蔓延到了墙角，每年初夏都开得热热闹闹，像无数个白色的小太阳。
他想起李忧刚走的那几年，他总在夜里惊醒，以为她还在画室里等他，摸过去却只摸到一片冰凉。后来有天清晨，他看到窗台上的蒲公英种子发了芽，才忽然想起，那是她走前特意收集的，说“等明年春天，我们在院子里种一片”。
于是他就守着这片蒲公英，守着这座老宅，一守就是几十年。
林璟然和温乔木偶尔会来看他，拄着拐杖，头发也白了。“跟我们去纽约住吧，”温乔木每次都这么说，“孩子们也方便照顾你。”
他总是摇头：“这里好，她喜欢。”
他们都知道“她”是谁，也不再劝，只是默默地帮他收拾院子，晒被子，像年轻时那样，把他当成需要照顾的弟弟。
午后的阳光渐渐斜了，落在林璟谢的脸上，暖烘烘的。他闭上眼睛，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李忧的魂灵——她总爱在蒲公英丛里打转，白裙子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蝴蝶。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在。
不光是那些年积木自己排成的城堡，颜料盒里莫名多出的红色，还有某个雨夜，他分明感觉到有人替他掖了掖被角，带着淡淡的栀子香。他甚至在某个清晨，看到过她的影子映在窗玻璃上，正对着他笑，像极了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只是他从没说破。
他知道她是偷来的时光，像握在手里的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不如就这样，她在暗处看着，他在明处活着，守着孩子们，守着这片蒲公英，守着他们共同的记忆，直到他也该去赴约的那天。
风又起了，卷起一团蒲公英的绒毛，打着旋儿飞到他膝头。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轻轻捏住那团白绒，像捏住了一把细碎的时光。
“还记得吗？”
他对着空气轻声说，“你总说蒲公英是会飞的星星。”
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院子的声音，温柔得像她的叹息。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他刚满二十岁的时候，在纽约的医院走廊里，李暮年把一个褪色的平安符塞给他，说“小忧昏迷时总念叨，说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像蒲公英，看着散漫，其实根扎得很深”。
那时候他不懂，现在却忽然明白了。
他的根，早就扎在她那里了。无论她是活着，是魂灵，还是化作了这院子里的风，他都始终是那株等着她的蒲公英，守着原地，从未离开。
夕阳开始下落，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林璟谢扶着藤椅的扶手，慢慢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的蒲公英丛前。他的背已经很驼了，走几步就要歇一歇，像棵被岁月压弯的老树。
他蹲下身，看着那些摇曳的花球，忽然想起一件被遗忘很久的事。
不是灵山脚下的初遇，不是凉亭里的告白，甚至不是公交车上那次意外的靠肩。
是更早的时候，李暮年就拜托他照顾好年幼的李忧，那时他是要去参加一个叫云长的老同学的生日聚会，索性就顺便带着李忧了。那天的客厅很吵，音乐震得地板都在颤，他嫌闹，躲在阳台角落喝汽水，忽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也在对着月亮发呆。
她的辫子上别着个草莓发绳，侧脸在月光下白得像瓷。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转过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对着他笑了笑。
没有说话，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可就在那个瞬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有颗蒲公英的种子，轻轻落在了心尖上。
后来在李暮年家里的院落下的桃花树下，她慌张落入他怀中喊着“我的桃花”。他轻笑，没想到到再见到她，他才知道她叫李忧，是李暮年的妹妹。他故意在她经过的走廊里放慢脚步，故意在一中门口前放慢脚步，故意把草莓分给她吃，故意在她放学时偷偷拍下来了她的照片，却从来没说过，其实在那个嘈杂的聚会上，他就已经记住了她的笑。
原来他们都忘了，最开始的心动，根本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瞬间，只是人群里不经意的一瞥，和那相视一笑里，藏不住的温柔。
“傻子。”
林璟谢低笑出声，眼眶却湿了。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皱纹都染成了金色。他慢慢闭上眼睛，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像被风托起的蒲公英。
“林璟谢。”
一个久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嗔怪，又带着点委屈，像无数个清晨，她催他起床时那样。
他猛地睁开眼。
逆光中，有个穿着白裙子的身影正向他走来，头发上别着草莓发绳，笑容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眼角的梨涡浅浅陷下去，比夕阳还要亮。
“你怎么才来啊。”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掌心温热，“我等你很久了。”
林璟谢看着她的手，那双手白皙、柔软，带着他想念了一辈子的温度。他颤抖着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穿过虚无，稳稳地握住了她。
“对不起。”
他的声音哽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来晚了。”
“没关系。”
李忧笑着，拉着他往光里走，“你来了就好。”
“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分开了。”
李忧轻笑着，紧紧握着他的手。他没回答，只是一味的盯着李忧的笑容。眼里的幸福快要溢出来了。
好在，你还记得我。
风卷起漫天的蒲公英，白绒绒的花球像无数个小小的梦，在夕阳下飞舞。老宅的院门轻轻关上，藤椅还在原地摇晃，仿佛主人只是去隔壁串了个门，随时会回来。
只有那丛蒲公英，还在风中摇曳，把种子撒向远方，像在诉说一个漫长的故事——关于等待，关于守护，关于两个灵魂跨越生死的约定。
就像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就像那最初的心动，早已刻进了时光里，从未被遗忘。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定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