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树荫定燥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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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假期的余温还没完全散去，江州一中初中部的教学楼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书声琅琅。初三一班的教室里，李忧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她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投下一块暖融融的光斑。
她握着笔的手指白皙修长，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着，眉头偶尔会因为一道复杂的力学题微微蹙起，片刻后又舒展开，眼底掠过一丝解出难题的清亮。
离上课铃响还有几分钟，教室里有些许嘈杂。后桌的同学在讨论假期里看的电影，前排两个女生正对着一本杂志上的明星海报小声尖叫，而李忧的世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只容得下眼前的公式和定理。她的成绩向来稳居年级前列，早已稳稳地进了跳级名单，和宋祁并列第一，只差最后一道升学手续没办。对她来说，现在的每一堂课更像是一种从容的过渡，是在正式迈入更高学段前，对过往知识体系的最后一次细致梳理。
语文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教室，手里抱着一摞刚批改完的作文本。“这节课我们讲评上次的作文，”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整体来说，大家的进步都很大，尤其是李忧同学的这篇，立意深刻，文笔也很流畅，值得我们好好借鉴。”
李忧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她接过作文本，翻开看了看，老师用红笔在结尾处写了一段鼓励的话。她认真地读着，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心里泛起一阵踏实的暖意。对她而言，学习不仅仅是为了升学，更是一种能让她静下心来的方式，像是在纷繁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安稳角落。
数学课上，老师讲解着一道难度颇大的几何综合题，黑板上画满了辅助线。班里不少同学都皱着眉，露出困惑的表情。李忧却听得很专注，她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关键步骤，一边在脑海里构建着图形的空间结构。当老师问到“有没有同学能想到另一种解题思路”时，李忧举起了手。
她站起来，条理清晰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从不同的角度切入，避开了复杂的辅助线，用一种更简洁的方法解出了题目。老师赞许地点点头：“很好，李忧同学的思路非常巧妙，大家可以学习一下这种逆向思维。”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赞叹，李忧坐下时，不经意间瞥见坐在斜前方的宋祁也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宋祁和李忧从五岁起就认识，算得上是半个青梅竹马。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小时候经常一起在院子里玩耍。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宋祁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尤其不爱和女生接触，在班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只因为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才让人无法忽视。李忧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当是一个熟悉的同学，偶尔会在学习上遇到难题时，犹豫着要不要去问他，但大多时候还是选择自己钻研。
一上午的课程紧凑而充实，李忧几乎没有分神。午休时，她拿出从家里带来的便当，坐在座位上安静地吃着。窗外的操场上，有几个班级在上体育课，传来阵阵喧闹的声音。她偶尔抬眼望过去，目光会不自觉地越过操场，投向马路对面的江州三中。
那里有林璟谢。
这个名字在她心里轻轻一碰，就会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她和林璟谢认识才两个多月，因为那只桃花，她遇见了林璟谢。林璟谢是李暮年的好朋友，在江州三中读高二，成绩优异，性格开朗，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好看的弧度。李忧见到他时，他总会穿着简单的白T恤，正在和朋友们说笑，阳光落在他身上，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从那以后，李忧就悄悄记住了他。她知道他在江州三中，知道他们的学校只隔着一条马路，校门面对面。有时候放学，她会故意放慢脚步，偷偷望向对面的校门，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知道这种想法很傻，林璟谢自从那场车祸后，大概只当她是好朋友的妹妹。
明明都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体育课。春日的阳光变得有些炽热，操场被晒得发烫。体育老师吹了声口哨，让大家集合，宣布这节课要进行八百米测试。
“啊？又要测八百米啊？”
女生们发出一阵哀嚎。李忧也微微蹙了蹙眉，她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胃里隐隐作痛，头也有点晕，大概是假期里没休息好。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到了队伍里。
测试开始了，第一组女生跑了出去。李忧站在起跑线后，做着简单的热身动作，感觉胃里的不适感又加重了一些。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只是小毛病，坚持一下就好。
轮到她们组时，随着老师的一声令下，李忧跟着大家一起冲了出去。一开始，她还能保持着稳定的节奏，呼吸均匀。但跑到第二圈的时候，胃里的疼痛突然变得剧烈起来，像是有一只手在里面狠狠搅动着。她的脚步慢了下来，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耳边的风声和同学们的加油声都变得遥远。她咬着牙想再坚持一下，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李忧！”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周围的喧闹瞬间凝固。就在大家都愣住的时候，一道身影迅速从人群外围冲了过来。是宋祁。
他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对谁都漠不关心，此刻却一反常态，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没有丝毫犹豫，在李忧即将摔倒在地的前一秒扶住了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就往医务室的方向跑去。
宋祁的动作很快，抱着李忧穿过操场，阳光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李忧的头靠在他的胸口，能隐约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还有他微微粗重的呼吸。她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得这个怀抱很稳，带着一种陌生的安全感。
而这一幕，恰好被刚走进江州一中校门的林璟谢看到了。
林璟谢今天是来参加一场跨校学科竞赛的。江州三中和江州一中经常联合举办这类活动，地点轮流安排。他和几个同学一起从对面的学校过来，刚走到校门口，目光无意间扫过操场，就看到了那个让他心头一紧的画面。
那个抱着李忧的男生是谁？他跑得那么急，李忧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她为什么会晕倒？
一连串的疑问瞬间涌上林璟谢的心头，伴随着一种莫名的烦躁感。他认识李忧，是好哥们李暮年的妹妹，一个安安静静、成绩很好的小姑娘。他对她印象不错，但也仅仅是当作妹妹看待。可刚才那一幕，那个男生抱着她的画面，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眼里，让他很不舒服。
“林璟谢，走了啊，竞赛快开始了。”同行的同学推了他一把。
“哦，好。”
林璟谢收回目光，跟着同学们往教学楼走去，但心里那股烦躁感却迟迟没有散去。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开始的竞赛上，可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李忧苍白的脸，那个男生焦急的神情，还有他们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竞赛开始了，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璟谢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竞赛试卷，上面的题目很难，但以他的水平，应对起来并不算吃力。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答题。
前面的题目都很顺利，他思路清晰，下笔迅速。可当做到一道复杂的物理大题时，他的笔尖突然顿住了。脑海里又闪过操场的那一幕，宋祁抱着李忧奔跑的背影，李忧紧闭的双眼……就这一秒的分心，让他原本清晰的思路出现了一丝混乱。
他皱了皱眉，用力晃了晃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别想了，好好做题。”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他才继续往下写，但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医务室里，校医正在给李忧做检查。“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低血糖，加上天气热，可能又有点中暑，休息一下就好了。”校医一边说着，一边给她递过一杯葡萄糖水。
李忧喝了几口糖水，感觉舒服了一些，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宋祁，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好像刚才那个焦急地抱着她跑来医务室的人不是他一样。
“谢谢你，宋祁。”李忧轻声说。
宋祁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走出了医务室。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意外。
李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疑惑。宋祁今天的反应，确实有些反常。但她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出于同学间的基本道义。她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林璟谢。不知道他今天的竞赛顺不顺利……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脸颊微红，赶紧摇了摇头，把它压了下去。
而此刻的竞赛考场里，林璟谢终于做完了最后一道题。他检查了一遍试卷，却始终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目光越过教学楼，落在了操场的方向。他不知道李忧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或许，只是因为她是李暮年的妹妹吧，他这样告诉自己，可心里却隐隐觉得，好像不止是这样。
下课铃响了，竞赛结束。林璟谢走出考场，和同学们一起往校门口走去。经过操场时，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四处看了看，却没有看到李忧的身影。也许她已经回教室了，也许她已经回家了。他心里掠过一丝失落，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
“刚才那道物理题你做出来了吗？我感觉好难啊。”旁边的同学问道。
“嗯，做出来了。”
林璟谢淡淡地回答，目光却还是忍不住朝着初三一班的教学楼方向望了一眼。
阳光依旧明媚，洒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可林璟谢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闷的。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它和那个叫李忧的小姑娘有关，和刚才在操场上看到的那一幕有关。
而在初三一班的教室里，李忧已经回到了座位上。她整理着笔记，偶尔会想起刚才在医务室里宋祁的背影，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但更多的时候，她的思绪还是会飘向马路对面的江州三中，飘向那个叫林璟谢的少年。她不知道他今天竞赛考得怎么样，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更不知道，他此刻的心里，也正因为她而泛起着波澜。
两个学校，一条马路，隔着的不仅仅是距离，还有他们各自尚未说出口的心事。李忧的暗恋藏在心底，像一颗悄悄发芽的种子；林璟谢的困惑刚刚萌生，还未来得及梳理；而宋祁的默默守护，则像一层厚厚的积雪，掩盖着底下汹涌的情感。
时间在平静的学习生活中缓缓流淌，可有些东西，已经在不经意间悄然改变。那节体育课上的意外，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三个人的心里都激起了涟漪，只是他们自己，都还未曾察觉这涟漪背后，即将掀起的波澜。
李忧翻开下一页课本，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可心思却有些飘忽。她想起林璟谢笑起来的样子，想起他说话时的语气，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不知道，这份藏在心底的喜欢，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带给她怎样的甜蜜与苦涩。
林璟谢已经走出了江州一中的校门，回到了自己的学校。他坐在教室里，看着黑板上老师写的板书，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拨通李暮年的电话。他不知道该问什么，总不能问“你妹妹今天在学校晕倒了，是被谁送去医务室的”吧？那样显得太奇怪了。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课。可脑海里，李忧苍白的脸和宋祁抱着她的画面，还是反复出现，挥之不去。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心烦意乱的时候，而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那个才认识两个多月的，好哥们的妹妹。
宋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一页也没看进去。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似乎在看着远方，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刚才抱着李忧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那种害怕失去什么的恐慌感，是他从未有过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默默地守在她身边，直到她顺利升学，直到他们去往同一个高中，可今天的意外，让他意识到，有些事情，或许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校园。江州一中的放学铃声响起，李忧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习惯性地望向马路对面。这一次，她看到了林璟谢的身影，他正和几个同学一起走出江州三中的校门。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地相遇，李忧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加快了脚步。林璟谢也愣了一下，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他停下脚步，直到朋友催促，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这一次他不打算送她回去了。
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两个少年少女，一个在马路这边，一个在马路那边，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他们都不知道，这短暂的相遇，只是漫长故事里的一个微小瞬间，而属于他们的纠缠与羁绊，才刚刚开始。
李忧回到家，把书包放下，坐在书桌前。她拿出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犹豫了很久，才写下一行字：“今天体育课晕倒了，被宋祁送到了医务室。希望林璟谢竞赛顺利。”写完，她合上日记本，脸颊微红，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既有一丝慌乱，又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林璟谢回到家，把竞赛的试卷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去看。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看到的画面。他拿起手机，点开了和李暮年的聊天框，输入了“你妹妹今天没事吧”，想了想，又一一删掉了。
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扔在一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李忧。他甚至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期待能再看到她，但觉不会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夜色渐深，两个房间里的灯光都亮着。一个在认真地复习功课，心里藏着甜甜的暗恋；一个在烦躁地想着心事，试图理清自己混乱的情绪。
而另一个房间里，宋祁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一张被他夹在书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五岁时的他和李忧，两人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笑得一脸灿烂。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李忧的笑脸，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只是这份温柔，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太阳会照常升起，学校里的铃声会照常响起，他们的生活似乎会和往常一样继续。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在这个春天，在那节体育课之后，悄悄改变了。而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破土而出，迎接阳光，或是遭遇风雨。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树荫定燥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