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生花》淮昔夕

110、仇恨

　　旁边那桌已经从原先的三人聚成了十几人，这是其中一人提出的疑问。

　　不怪他问。

　　高云升握茶杯的手一紧，他就说吧，这样做会露馅，可惜那人不愿听他的，唉……

　　“楚兄！等候多时了吧？依然出门时遇到点意外之事这才来得晚了，还望楚兄莫要见怪。”

　　“无妨。”

　　陆白匆匆而来，一见高云升便慌忙道歉，坐下后又问道：“楚兄怎么不入雅间去？何故坐在外面，线下京中少有人不知楚兄身份，在这大堂之中用餐恐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如？”

　　高云升笑着摆手：“陆兄既说京中少有人不知我身份，又为何一直坚持称我为楚兄？”

　　“依然既与楚兄以楚梦之之名相识，自然当称此名。但还是请楚兄随依然到雅间中吧。”

　　高云升的视线落在陆白面上，思索几番，道：“好吧，可惜京中热闹还没好好体会。”

　　“楚兄，日后当有机会。”

　　高云升放下茶盏，跟在陆白身后，一步步踏上斜梯。

　　他当然知道陆白一直请他去雅间是何意。

　　绝不可能是他口中说出来的，在大堂中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是这京中之人终于抽出空来见一见他这个江湖人。

　　秦王。

　　与上次相同，二人在坐下后，进来一位堂倌为二人泡上一壶白鹤，再进两位清丽女子，一人抱琵琶，一人执长笛，丝竹相和，所有不该出现的声音皆掩映在这乐曲之下。

　　高云升不动声色地看着陆白动作，看着他转动机关，红木柜向一旁移动，露出藏匿于其后的密道。

　　“楚兄请。”

　　是不是应该表现得熟门熟路一点？

　　高云升起身迈着稳健的步法向里走去。

　　“楚兄！”还没迈出几步，便被人从身后叫住。

　　“嗯？”高云升淡然回头，示意陆白有话就讲。

　　“楚兄出自啸风山庄惯用长剑，今日怎么带着根棍子，还是汪大人……”

　　哦，陆白常在京城，兴许见过这根棍子。

　　青纹盘龙，有些许名声。

　　“父亲失踪，连带着剑也一并失踪，这根棍子是我抢来的，还算好使。”

　　高云升原先带在身上的那柄剑陆白曾见过，不仅见过它在高云升身上的模样，也曾见过它在高令身上的模样，自是认得出来，因此对高云升所言不作他疑。

　　“原是如此，楚兄请进。”

　　陆白没有跟上来，反而关闭了出口，只有他一人行走于静谧的密道之中。

　　顺着密道，很快便见一扇厚重石门，高云升敲击两次等着人来开。

　　石门徐徐展开，高云升对上一双充满震惊之色的眼睛。

　　显然这个人没有料到会是他到这里来。

　　“苏慕白，好久不见。”

　　“原来二位认识，倒是省去孤说些介绍的场面话。”

　　秦王倚靠在躺椅上，一手盘着串碧玉翠珠，他一开口，密室中仅剩珠串摩擦的细微声响。

　　“秦王殿下。”高云升俯身见礼。

　　“看来，高少庄主已然猜到孤的身份。”

　　“自然，京中两位皇子各有特色，上次一见，殿下也未刻意遮掩，我回去稍加细想便能分辨殿下身份。”

　　秦王抚弄珠串的手微顿，瞥了沉默立于身边的苏慕白一眼。

　　既然高云升已然知晓他的身份，还愿意与他交流，想必，尚有许多事还未明了其中关窍。

　　不如……

　　“高少庄主在邑水夺走了钥匙，不知可有去神宫见识那神秘的藏生花？”

　　高云升心中嗤笑，“钥匙”费了老大劲拿到，实际上根本没什么用，本是用来打开古塔的，可惜蓝姨那边早就用不上了。

　　哦对，他终于想起来为何秦王见他与苏慕白相识竟一点也不意外了。

　　高云升在邑水可是做了苏慕白的背锅侠。

　　“殿下说笑了，当时我家中突逢巨难，只想着尽快找到失踪的父亲，也是听闻他曾在京城出现，这才有机会与殿下会面，后来匆匆离开也是因为听闻父亲往北地去，途中想着父亲曾与谢盟主交好，那里还存放着父亲心爱之物，才会在邑水逗留几日，想着帮父亲取回来，正巧见着归云门开山，这才掺上一脚，可惜抢走了东西才发现抢错了，我本以为那是父亲赠予母亲的信物，唉，没想到是个怪异的盒子打都打不开，可惜。再后来，等我去往北地，没见着父亲，也只听闻了在那边曾发生一件大事，等我走到神宫遗址处，才发现那里已成了一片废墟。”

　　高云升讲得遗憾、哀伤，掺杂了几分情真意切在其中，演得不亦乐乎。

　　这位秦王殿下信不信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若不是为了等大戏开场，他现在便杀了秦王。

　　但这番话却也对得上高云升出现而所有时间与地点，理由也算充分，越想越是合理，除了……

　　“你说你所有行动目的都是为了寻找你父亲，那他现在于邑水现身，你为不去邑水，反而又到京城？”

　　“因为，我要来复仇！我的仇人就在京中！自我幼时起，父亲的身体便一直不好，山庄中人皆是活得小心翼翼，我们不过想要一个安稳的家，瑟缩于最西边，却仍有人不放过我们！灭我山庄、屠我亲眷、害得父亲拖着病体东躲西藏，连我也不敢轻易相见！”

　　高云升说着，眼中的恨意与怒火如有实质，几乎灼烧到秦王的身体，让他不禁不动声色地端坐些许。

　　这位秦王殿下还是怕的。

　　可他似乎没正确判断高云升的武力值，竟想着苏慕白能在高云升手下保住他，笑话。

　　“你的仇人是？”

　　秦王声音中镇定淡泊几分，拿出了几分皇子气势。

　　“极域之主，宁悠清!我曾与他在江湖游历中相识，谁能想到他竟然易容改貌与我交好，只为了我家中那一幅《神宫密藏图》！前些时日我得知他在京中出现，这才急急追来，只为了亲手手刃我的灭我山庄的主导者，可惜，那一剑我未刺中要害，但他一定跑不远，他定然就在京中！”

　　高云升含恨道完，便见秦王的神色随着他说得越多越是放松。

　　这是信了几分？

　　秦王心中摇摆不定，这一次来见高云升本也忐忑，才会带着苏慕白，这间密室中也有他留下的许多保命手段。

　　他有些忧虑却仍旧选择亲自来见高云升，一是因为前日高云升与宁悠清的战斗与决裂，动静大到整个京城都知道；二是因为他们当初在这里做下的约定，虽然那个约定在此时看来有些不稳定。

　　“高少庄主，当初那胭脂虫……”

　　“秦王殿下！”高云升骤然单膝跪地，“那胭脂虫对我无效，所以当初答应您的条件才那般肆无忌惮，但如今我有求与您，只希望当初的约定还做效！”

　　当初的约定，高云升去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而秦王答应他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当然做效，你说。”秦王再缓一口气，他总觉得面前这位高少庄主与第一次见时不太一样了，当时那人硬邦邦，对外事外物不甚在意的样子，现在怎么变得一惊一乍的？

　　让他手上的力一紧一松，再一紧，再一松。

　　“我要殿下帮我杀了域主宁悠清，帮我灭了整个极域！”

　　“这……”秦王有些许犹豫，虽然域有些难以掌控，但他们太强了，尤其是那位域主，仅上位两年，但说他掌握了三分之一江湖也不为过。

　　域阻挡了他太多路，不是不想毁灭，而是难以做到。

　　秦王的犹豫高云升看在眼里，他为何难以做下决定高云升也知道，无非不是域势力太大，而他不愿意拿出所有底牌只为了对付一个域，还只是为了一个不知是否可控、无关紧要的人。

　　盟主之位的人选对秦王来说极其关键，当然不可能是高云升，所以他本就只愿意敷衍几句，但毁灭域这件事就算是敷衍也需要耗费些力气。

　　“秦王殿下，您只需要帮我即可，报仇这种事我还是喜欢亲自做！”

　　高云升慢慢悠悠从身后拿出那两节并在一起的棍子置于身前。

　　陆白都能认出的武器，秦王自然更能认得。

　　“这是……青纹盘龙棍，汪大人外出久未归，原来是……”

　　“是的，殿下，我杀了他，他曾经奉陛下之命追杀我，几乎置我于死地，而后我幸运地在北地遇见他，报仇果然还是得亲自来！”

　　高云升拿出这根棍子是为了向秦王展示自己的强大。

　　汪止行其人，在江湖上几乎算得上顶峰其一，另一人是高令，但他病了，没人能奈何得了汪止行，这是所有人的认知。

　　但现在他死了，从不离身的武器就被放在秦王面前，他不由得笑出声。

　　他最惧怕的人已经死了！那个老东西身边有高手护着又怎么样？再强的人还不是会死，而他，则遇到了这位年纪轻轻便能单枪匹马杀死汪止行的高少庄主。

　　谁说他身边没有可用之人，现在不就有了吗？

　　秦王神色癫狂，高云升默默捡回千机棍，插回腰间，等秦王的笑声逐渐停息，他才问：“秦王殿下，不知之前的约定可还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