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生花》淮昔夕

51、洛嫣

　　那姑娘一袭粉衫，额间花钿鲜艳，面上挂着盈盈笑意，打了陆白的肩，嗔怪道：“陆大人，好久不来，竟说起咱们的姑娘的坏话了，不过是洛嫣姐姐选了百公子，没选您嘛！别灰心，今日还有机会。您也是来得巧了，洛嫣姐姐还没下来，悄悄告诉您，百公子已经等了好一会了，他还带了一人来呢！”

　　“您这位朋友是第一次来吧，小蓉儿再找位姐妹来，一定把两位大人伺候好了！快请进吧，洛嫣姐姐马上就要上场了！”

　　小蓉姑娘一手挽住一人，热情地拉着他们进了临淡宫。

　　高云升注意着百花谷的人，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也跟着进入了临淡宫。

　　果然，他们不会轻易放弃，高云升仔细记住了那几人的样貌。

　　临淡宫外表富丽堂皇，内里更是别有洞天，中央四面高台，层层绫罗绸缎环绕。

　　舞姬立于高台之上，赏花客聚于台下，珠翠掷了满台。

　　高云升不由抬手遮了遮眼，太亮堂了这里面，有些晃眼。

　　“两位大人请恕小蓉儿招待不周，今日二楼三楼的雅座都被订完了，只能劳烦两位大人坐在堂中，虽然有些吵闹拥挤，但那也是离洛嫣姐姐最近的地方，只要洛嫣姐姐见到陆大人来了，一定会选您的！姐姐她从不会重复选择一个人，今日一定是您，谁人不知陆大人为洛嫣姐姐一掷千金？”

　　陆白被说得脸色通红，自始自终不敢看小蓉姑娘，也不敢与高云升对视。

　　他回避视线，正好让高云升乐得能够观察这座临淡宫。

　　人太多了，华服锦衣的公子哥，地主老爷，满满当当地座位挨着座位，挤在中央那高台周围。

　　外围，还有不少站着，昂着头，满目期待的男人。

　　宫里的姑娘，各个打扮得十分美艳，娇俏地笑着，热情服侍身边的客人。

　　她们的目光也常落在高台上，也在等待着那位洛嫣姑娘的出现。

　　“娘子什么时候出来！”

　　底下有人高喊着，上方台阶上一位身着红衣的姑娘探出头来，安抚道：“大人莫急嘛，洛嫣姐姐也是想把最美一面展现给各位，请再多一点耐心！”

　　她额上的花钿与其他姑娘不同，不是一整朵花，而是一瓣花瓣，似乎是樱花。

　　高云升再一次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道视线很淡，却有种熟悉感，才叫他注意到，抬头望去。

　　见高楼上，一扇窗打开，帘子掀开一道缝，姑娘仅露出半张脸。

　　她视线缓缓移动，不只落在他一人身上，而是均匀地扫过堂下所有人，似乎是在寻人。

　　她在找谁？

　　高云升也跟着她，去看众人。

　　最终，视线落在一个身着金丝织锦长袍的男人身上。

　　他未束冠，长发仅用一根发带轻轻拢住。

　　他和一身着悦白长袍的男人坐在一起，身边并无姑娘相陪。

　　许是高云升打量的目光引起了小蓉姑娘的注意，她也向那边望了一眼，道：“哎哟，是小蓉儿疏忽了，几位大人应是都相熟吧，不如坐到一起去，更快乐！”

　　“哎，不……”不待陆白拒绝，小蓉姑娘已经硬拽着他走到了那两个男人身边。

　　她道：“两位大人先请坐，小蓉儿去叫姐妹来！”

　　小蓉姑娘按着他们坐下，又端上一壶酒，这才退下。

　　高云升侧头，迎上身侧两人的目光。

　　他这才看见，那未束冠，身着金丝织锦的男人脸上竟还戴着面具，整张脸仅露出眼睛和下颌。

　　这时，陆白的声音响起，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有些失真：“百公子，幸会！”

　　陆白先行礼，虽然他身有官职，但百会芳的爹比他官职高。

　　“陆大人今日也有闲情逸致？”身着月白长袍的男人回应着。

　　原来他就是百公子，小蓉姑娘提起的被洛嫣姑娘选择过的公子，他们两人还正好都穿了一身淡白雅色。

　　高云升瞟着陆白的表情，虽是寻花问柳，但这也算是情敌吧。

　　却见陆白并无反应，还没被小蓉姑娘缠着调侃时情绪波动大。

　　“带友人到此。”陆白答着，自然地与高云升错过身，坐到靠近百会芳那边。

　　“哦？陆大人这位友人，不会是原啸风山庄少庄主吧？”

　　高云升闻言，转头再次细细打量这位百公子。

　　他常在京城，竟然也能认出他。

　　但这样阴阳怪气的，百公子又是哪方的人呢？

　　“百公子幸会。”高云升拱手，又微微侧身，看向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不知这位是？”

　　“啊，忘了介绍，这位是秦王殿下府上的幕僚，请本公子好生招待！”

　　百会芳把最后四个字读得又重又缓，视线与陆白在空中交汇。

　　高云升装作没看见，也不再追问那人是谁。

　　高台上舞乐生平，小蓉姑娘再次出现，她带来一位姑娘，同样唇红齿白，娇俏可人，称作小芙。

　　小芙在高云升身侧的软垫上跪坐，白玉般的手为他斟酒。

　　他没有接，又感受到了那道熟悉的视线，高楼上却没了半遮面的姑娘。

　　“哎，既是为了洛嫣姑娘而来，就不必请别的姑娘服侍了吧？”

　　百会芳斜眼瞅着陆白，似乎他做了天大的错事。

　　“是是是，不该，是亦然错了，既如此便请两位姑娘退下吧。”

　　陆白忙顺着话头，止了小蓉姑娘的酒，让她们下去了。

　　“好吧，我们姐妹二人这就下去，几位大人玩得愉快，洛嫣姐姐已经准备好了！”

　　洛嫣，便是他们呼唤的娘子，是临淡宫的花魁娘子。

　　“来了来了！娘子终于来了！”

　　红绸从高空倾泻而下，荡过高台，被舞娘们拽着，拉直。

　　上方有铃声轻响，一女子踩着红绸，缓慢踱步而下。

　　她光着脚，那铃声便是从她的脚腕上传来。

　　清脆却迷人心智。

　　“娘子！”

　　“洛嫣娘子！”

　　下面是千呼万唤的人浪，二楼三楼的客人也在她出现后探出头来，挤在围栏边，望向她。

　　但她却连真容都没有示人。

　　脸上遮着艳红轻纱，随曼妙舞姿轻盈摆动，却是一点没露出她的面容。

　　只有一双柔情似水的眼，放着勾魂摄魄的光。

　　“她便是洛嫣？”高云升小声问道。

　　这位千呼万唤使出来的洛嫣娘子，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虽掩盖在舞步下，却也能轻易看出她与别的舞娘有所不同。

　　“是，她就是临淡宫的花魁，京城的达官贵人几乎都求着做她的入幕之宾。”

　　陆白的语气有些复杂，高云升听不出爱慕，更多的是考量。

　　他和百会芳来这里，应该都是为了这位花魁。

　　却又不只是为了她，更多的可能是想了解她背后的势力。

　　高云升抬眸，看一场盛世演出，周围是万般喝彩声。

　　高台下坐着的无一人不是华服锦缎，腰佩金银玉器，但他们都为高台上的女子一个轻漫而过的眼神而欢呼振奋，甚至发生争执。

　　高楼之上，环绕着高台的仍有无数人，他们的视线都牢牢锁定在那位和着乐曲起舞的女子身上。

　　洛嫣，非是简单人物，但高台上这位，不是洛嫣。

　　咻的，红绸收了回去，高台上其余舞娘都退下了。

　　临淡宫内陡然暗了下来，乐曲由轻盈欢快，转为激昂紧张。

　　高云升察觉到陆白也随着乐曲改变而紧张起来，他的手紧紧地，抓得衣衫折皱。

　　这是怎么了？

　　高云升没有察觉到危险，周围人也依然陷在热烈的情绪中。

　　“开始了！”

　　“娘子！选我！在下会吟诗，能作曲，还可以给娘子画肖像！”

　　“你可别说了，娘子的面容岂能被那些平凡人瞧见！再说，你能画出仙子的容颜吗？别拿你那烂画技，污了娘子的名声！娘子才不会选你，定会选我！”

　　“我！”

　　两人又吵了起来。

　　他们就坐在高云升他们后面，在洛嫣没现身前喝酒谈天，关系很好的样子。

　　见到洛嫣后，说上两句就要争吵。

　　原是要开始选择入幕之宾了。

　　高云升心烦地撇头，尽量不去听后面两人的声音。

　　他也不想看高台之上的人，无奈百会芳问了他。

　　“少庄主，难得来京城见此盛景，不瞧瞧吗？”

　　他问话却并未转头，而是仍望着上方，所有人都望着上方。

　　痴缠的目光之中，高云升显得更突出了。

　　“咚”

　　鼓声与铃声齐鸣。

　　高云升这才发现，原来那座高台上，是一面巨大的鼓。

　　鼓面与高台围栏融为一体，直到此时，洛嫣以足击鼓，才叫他发现。

　　鼓声沉闷，铃声清脆，合成悠扬的乐曲，令人沉醉。

　　高云升拧了自己的大腿，痛感让他清醒几分。

　　这乐曲声竟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此时再观周围人，无一不是昂着头，如朝圣般望着高台上翩然起舞的女郎。

　　临淡宫中渐渐安静下来，鼓声之下，只能听见身边人节律性的呼吸声。

　　高云升起身从后面走开，都没叫陆白发现。

　　他暗暗心惊，同时也克制不住自己，要望向那高台之上。

　　鼓乐铃声本身没有这么大的威力，但在临淡宫的氛围之中，花魁娘子的身份加持下，它便能如此操控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