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风悲草尽血止声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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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就有些令人起鸡皮疙瘩。不仅他这么觉得，其他几人也是这么想的。
吕天对女儿芝芝的动作和话语和他先前对“妻子”几乎一模一样，很显然，所谓的“妻子”本就该是女儿才对。那杜静为什么要把芝芝的身份替换掉？
是记错了？还是另有原因？
话音才落，芝芝好像听见了杜静和小志的对话，转过头来看了看小志，突然伸手越过椅背，递过来一桶爆米花。
“你要吃吗？”她歪着头，露出个甜甜的笑。
小志一看是爆米花，眼睛都亮了，身子动了动，立马转头眼巴巴看向杜静。
杜静有些尴尬，低声劝道：“……怎么能要小妹妹的，小妹妹自己还要吃呢，等下妈妈去给你买……”
“没关系没关系，”前排突然有人哈哈笑了，正是吕天，“我们买了两桶，芝芝想把这桶新的给小哥哥吃。”
“嗯。”小姑娘点头，又把爆米花桶递过来一点。
小志这时眼里已经只剩下爆米花，杜静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好意思，又推拒了两遍，拗不过，只好先接着，道：“小志，该说什么？”
“谢谢小妹妹，谢谢叔叔！”小志很高兴，脸上的泪花不见了，小心翼翼地抱着爆米花桶，露出大大的笑容。
两个小朋友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来。
杜静十分尴尬地对着吕天笑了笑，小声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把钱给你。”她说着翻出钱包拿钱。
“诶不用，一桶爆米花而已，芝芝喜欢交朋友。”吕天很友好地笑着挡了回去，“而且她自己也这样，看电影不吃爆米花就闹脾气，我也拿她没办法，当家长嘛……”
这句话大概是安抚到了杜静，她笑着叹了口气，看看吃得起劲的儿子，伸手捋了捋他的头发，道：“是……我平时太忙了，对他忽略了许多。今天幸好遇到你们……”
小志把目光从屏幕上挪开，看向杜静，露出个笑容，顺便塞了一把爆米花在杜静嘴里，说：“妈妈你也吃。”
两个家长小声交流了几句，杜静手机响了，接起电话：“喂刘总……你好你好你好……”
“小点声阿姨，”一群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坐在杜静身后，其中一个敲了敲她的椅背，“看电影呢。”
杜静赶忙点头，不多时便挂掉了电话……
记忆变成光影被放映机投射进荧幕，在周逍几人面前交织成立体的、真实的、近乎触手可及的场景。
到此刻为止，一切似乎都和谐了。
活泼可爱的蓝精灵，分享着爆米花的小朋友，母亲与儿子，父亲和女儿，买错票的大学生，兴高采烈的中学生……如果就这么持续到电影结束，所有这些人都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中，继续他们的生活。
可惜变故就发生在那桶爆米花吃完刚好一半的时候。
只听那声极为耳熟的音乐卡顿声传来。
咔——
场内观众还来不及反应，空气便迅速震颤抖动。
吕天反应最是灵敏，他一把按住了还在茫然吃着爆米花的芝芝，警觉地嗅了嗅空气，低声道：“不好。”
然而不等他多说，那股已经渗透进空气之中、散发着恐怖气味的热浪已经劈啪作响着迅速袭来。
小志手中攥着几颗爆米花，正要举起来喂给杜静，忽然被那爆炸声吓了一跳，和场内一些观众一样猛然站起！
“这个位置……难道……”
周逍突然心中一惊。
下一秒，“轰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几乎将整个放映厅轰塌！就如他们之前所见的那样，大股灌入的灼热气流将放映室的防火窗全然冲碎，玻璃嘭然炸飞！
“啊————”
女人的惨叫之声随之拔地而起，那凄惨和绝望的程度令人心胆惧寒。
杜静浑身浴血，滴滴答答的猩红和粘液几乎沾满了她的脸颊和头发，只见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随后又猝然发出一声更加惨不忍闻的凄厉尖叫。
“啊————小志！！啊！！！！！”
周逍几人瞠目结舌。
只见杜静旁边，小志手里抱着那桶吃了一半的爆米花，脑袋被迸飞的玻璃削去一大块，脑浆和着血浆四处喷溅，爆米花桶登时成了一只血桶！
他就这么双眼圆睁地站着，过了一秒，身子才软倒下去，一头栽在了杜静的腿上，蹭了她一腿的脑浆。
“卧槽卧槽卧槽，”秦时阳和俞青目瞪口呆，“原来那个尖叫的女人就是杜静，那个被削了脑袋的是她儿子！！怪不得……”
怪不得秦爻问她为什么你儿子一路都很安静。
原来她儿子火灾开始时就已经死了！！
根本没有等到吕天带领大家逃出放映室！！
“小志！！！！”
杜静肝胆欲裂，几近疯狂。
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被削开脑袋，谁能不疯？
周围的观众也被这一幕吓破了胆。芝芝尖叫着抓住吕天，立马被吕天搂在怀中捂住双眼；坐在旁边的三个大学生也被溅了满身的血和粘液，卧槽着尖叫起来，转身就逃；后排的几个中学生吓得大哭不止。
整个放映厅登时乱作一团，惊叫连天。
可他们的哭号立刻就被呼啸而来的烈焰吞噬了去。
只半秒，浓烟烈焰就泄洪般从放映室窗口冲刷而入，瞬间包裹住了整个放映厅。
太快了。
起火和燃烧的速度太快了。
即便是在放映厅这种不通风的环境来说，也快得不正常。
一般火灾从起火到大乱，至少有几分钟反应时间。可从杜静的回忆来看，金美国际影城的这场火灾，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橘红的火焰就烧透了天花板和墙板，将整个放映厅炙烤得有如烙铁。
周逍和秦爻、俞银对视一眼，三人心照不宣。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火灾，一定与新世界影戏院有关。
火灾暴起，吕天的反应依旧是最快的。
浓烟之中，只见他脱下衣服快速打湿，给芝芝捂住了口鼻，然后举手高呼一声：“我叫吕天，我是消防员！大家别慌，冷静！！弯腰，捂住口——”
口鼻的“鼻”字还没说完，只听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动。
周逍几人惊悚抬头——
轰！！
被烧裂的天花板带着熊熊烈火整块砸下，正好砸在吕天的头顶！
顷刻间火光窜天，赤红火舌如喷吐的蛇信朝四面八方凶狠一卷，所有听到吕天号召赶来的人瞬间毙命！
只用了一秒钟，所有撕心裂肺的尖叫、惨叫、哭叫就尽数化作了骨肉燃烧的噼啪之声。
风悲草尽，血止声绝。
整个放映厅登时陷入了彻底的阒寂。
这般惨状，实难言表。
仿佛刚才那些活生生的、说着话的人都是假象，一瞬间就蒸发消失一般。
不仅是廖博、俞青和秦时阳傻了，连周逍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一番景象。
先前在‘山’中，吕天带着众人逃出生天的场景历历在目。周逍只猜到得救是假、小志是假，可万万没想到连逃出放映厅都是假！
那几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和那三个吊儿郎当的大学生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就横陈在吕天旁边。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一个活着走出放映厅！！
“啊……啊……”噼啪燃烧的火焰之中，一个声音颤抖着嗫嚅了两下。
“杜静，是杜静！”俞青惊讶叫道，“她没死！就她没死？！”
浓烟烈火之中，只见杜静缓缓直起了身子。
原来她刚才正好跪在地上搂着小志的尸体，竟侥幸躲过一劫，此刻听见动静一抬头，才发现，已经没有动静了。
满目疮痍，尸横遍地，浓烟之下，除了满眼橘色的火光，就只剩焦黑的枯骨。
小志和吕天的头颅都面朝着她，睁着眼睛盯着她。
一个脑浆外露，血流满地；一个皮焦肉烂，人样全无。
杜静双目赤红，既是哭的，又是被烟熏裹的。
她看着被火焰包裹的尸体头颅，茫然地翕动着嘴唇，似乎无法相信和理解这一切，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火舌似乎发现了这里还有活人的气息，很快便沿着地面舔上小志的尸骸。
“不要、不要，走开……”杜静终于吐出几个字，突然回神一般，淌着泪水拿手拼命去扑小志身上的火苗，“妈妈陪你死，妈妈也不活了……妈妈陪你……妈妈陪你！”
她泪流满面，万念俱灰，疯魔般扑打着不断爬上来的火苗，几乎把自己的身子护了上去，将小志压在身下，把自己完全暴露给滚烫的火焰。
“我陪你死，小志，妈妈陪你去死！妈妈不活了，不活了……”
话音才落，“呼！”的一声，火光大作。
那火舌像是听懂了一般，兴奋地一抖，唰便舔了上去！俞青和秦时阳吓得连声惊呼：“不要啊！！！跑啊！！”
可杜静根本听不见，她真就这么任由滚烫灼热的火焰烧到了自己身上。
那火燎过皮肤，瞬间就是一片血肉模糊，杜静捂着手发出一声凄惨的痛呼：“啊！！！”身躯不由自主地想要左右滚动，但她哭号着，硬生生扒住了儿子的尸骸。
哪知就在这时，一个弱小的声音忽然响起。
“阿姨……”
杜静好似懵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但那声音实在太微弱了，杜静立刻又被火烧的疼痛激得紧闭双目。
“阿姨……阿姨……救命……”
那声音比刚才大了些，但杜静似乎没有听到。
“阿姨……救救我……救命……”
那声音虚弱下去，杜静却突然挣扎着张开了双眼，滚到了地面上。她身上的火焰被滚熄了几簇，用尽全力将手伸进一条窄缝，勾到几近被烧光的、掉下来的天花板下方，拉出了那个呼救的人。
“芝芝？！”俞青又惊了，下巴都要合不拢，“她没死！她也没死？！”
眼前的情况一变再变，全然超出了几人的意料。
杜静半边脸和身子已经烧透了，衣服粘连在血肉里，破烂的皮肉上满是鲜红的血泡，眼珠凸出，眼睑张开。
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嗫嚅着又问了一遍：“芝芝……？”
芝芝脸上身上尽是焦灰，看不清表情只听得见哭声：“阿姨……救救我，我不想死……”
若不是吕天在最后关头一把将她推进缝隙地下，并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砸下来的冒着烈火的天花板，她就活不到此刻了。
杜静心如刀绞，泪水砸落下来。
救芝芝，等于把小志一个人丢在这里；不救芝芝，她做不到。
她转头最后看了眼小志已经残破不堪的尸体，咬了咬牙：“好，阿姨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把你送出去！”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不顾浑身的痛楚，护着芝芝，摸索着走向放映厅出口。
随着出口暗门推开，从荧幕外打来的光影陡然一暗，粗粝的带着颗粒感的光线不断变换，竟交织出了一条狭长的甬道，向前延伸。
周遭不断暗淡下去，像一帧正在合拢的画面。只有甬道对面，也就是放映厅外的火光隐隐晃动。
“走。”周逍拉住秦爻的手腕，大步往前迈，“画面不会再变了，这是逼着咱们自己去看。”
秦时阳一惊，突然想到了湖景花园里的事：“山……山怒要来了？”
“已经来了。”周逍下巴朝前一点，几人随之看去，只见那甬道竟然在快速变长！
片刻之前还近在咫尺的出口现在一看居然已经拉远出去，看起来小得只剩一个细长的方块。杜静和芝芝更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几人几乎是同时就迈开了腿，向前狂奔而去。周逍下意识抓着秦爻的手腕，一路没放。秦爻也就这么由他拉着跑，借着光线昏暗，目光不断落在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
眼见那出口越来越窄，几人奋力一跃——
唰！
赶在它变作一线的瞬间穿了出去！
浓烟滚滚，烈火熊熊，走廊上满目疮痍。
回头一看，身后什么火光、烟雾、放映厅，早就已经统统消失不见，如同一张合上且再也不会展开的胶片，只剩一片死寂死寂的黑！
俞银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把鞭子对着黑乎乎的虚空一甩，“啪！”一声脆响。
竟是实体的！
“卧槽！”秦时阳和俞青同时跳了起来。
后怕一下子就窜上了心头，廖博软道：“那那咱咱们要是没出来，岂不是就被关在里面了？！”
“那不然呢，”俞银眉毛挑起，思索道，“这杜静的怨气比想象中还要大……她到底在恨什么？”
俞青问道：“难道不是恨火灾烧死了他儿子吗？”
“恐怕不止如此。”俞银摇了摇头，“芝芝是杜静救走的，就足以说明杜静把她的身份换成吕天的妻子不是因为记错了，而是别的原因。”
“俞大小姐说得不错，不过咱们得抓紧走了。”
周逍下巴往前一点，只见浓烟底下，烈火之中，两个佝偻着的背影正绝望和慌乱寻找出路。杜静在墙上摸索一通，忽然用力拉开了一扇门，护着芝芝钻了进去。
那门再眼熟不过。门面焦黑，完好无缺，顶上的反光标志被火烧掉，上面满是血手印——
正是那扇鬼打墙的消防门！
门开的瞬间，走廊上的一切骤然变暗，如被烧坏变黑的胶片，阴影从后往前包围而至，走廊到消防门的距离陡然拉长，速度竟比上一次快了许多！
秦时阳喊道：“山怒！”
周逍下意识再度拉住秦爻，回身招呼：“快走！进不去就要被困在这一帧里了！”
几人狂奔而去，廖博、俞青和秦时阳被周逍的话一提醒，恍然大悟。
他们还在荧幕里啊！
杜静的冥脉不是放映机，而是一帧一帧、一条一条的、在火中燃烧着的电影胶片！每放完一条，就被大火吞噬殆尽；胶片烧毁，自然也就一片死亡般的漆黑！
欲念越深，‘山’越诡谲；怨念越深，‘山’越凶险。
难怪俞银说杜静的怨气比想象中还要更大，看这‘山’的凶险程度，分明是要把他们活困到死！
“啊啊啊啊啊！！”
想到这里，秦时阳肾上腺素狂飙不止，五分的力气跑出了八分的速度，竟然死拽着廖博和俞青，三马当先超了他哥和周逍，一头子冲进了消防通道中。
哪知进去不到半秒，三马又惊叫着一头子冲了出来，险些把周逍撞飞，慌道：“草草草鞋！！”
“什么？！”
周逍拉着秦爻，俞银紧跟其后，一行人赶在门缝消失之前一跃而进消防通道！
还没来得及眨眼，就见杜静浑身颤栗不止，捂着芝芝的眼睛以最快的速度一瘸一拐地走来，边走边抖着鲜血淋漓的嘴唇道：“别看……别看……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而芝芝近乎吓疯，口中尖叫哭喊不止，若不是被杜静压着，恐怕要挣脱逃走。
两人的身影从周逍一行面前穿过，下一瞬，周逍、秦爻、俞银三人同时一惊。
只见她们身后跟着无数双穿着草鞋的腿！
既没有身躯也没有头，根本没有人！只有腿！
俞银倒吸一口冷气，三马在她身后再次吱哇乱叫起来。
周逍微微蹙眉，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行尸走肉般的“队伍”——
每一条腿都是焦黑溃烂、布满血泡和脓肿；每走一步，就有红黄相间的烂肉和粘液滴落下来，“啪嗒”一声砸落在地；而每一只脚上都穿着一只烂到不能再烂的草鞋，那粘液一落地，就被草鞋磨蹭着踩过去、拖抹开，再被鞋底黏着，在楼道里踩出一个个血脚印。
因为没有身子和脑袋，所以这些穿着草鞋的腿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一个劲地往前走；又因为没有手，所以它们推不开楼道的门，只能一圈又一圈地绕。
绕来绕去，绕了一百来年，硬生生把这条楼道绕成了鬼打墙。
周逍忽然想起进‘山’之前问过俞银，那些清理工是在哪儿不见的……看来就是在这个楼道里。
而杜静带着芝芝逃生时误闯进来，所以她的‘山’中才有了消防员穿着草鞋的一幕。
一群穿着草鞋的腿追着杜静两人绕了几圈，杜静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恐怕是出不去了，慌乱之中，重新推开了来时的消防门，冲破火光，回到了走廊上。
门洞又开，周遭再暗。
周逍目光紧随其后，长腿一迈，再度拉住秦爻的手腕，朝几人道：“走！”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风悲草尽血止声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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