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泛之交[校园]》淮木之

1、第 1 章

　　进入暑假后，陆昊几乎没有出过门。她性格内敛，没有什么朋友。中考结束后，便每日闷在房间里写小说。

　　这年家里还没有电脑，唯一的电子设备，只有父亲用的三星蓝色滑盖手机。母亲用的是诺基亚，勉强算半个。陆昊试过，只能发短信和打电话，没有上网功能。

　　因此，陆昊只是写在笔记本上，等完稿了再誊录下来，投稿到期刊杂志，虽然基本上都是杳无音信。

　　陆昊的房间连着阳台，阳台外大约几百米，有一条河。每年暑假，河上都有放假的学生在游泳。她每天都能听到戏水声。

　　七八月份的云川县城，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也是水光最潋滟的时候。

　　河流像玻璃一样，闪烁着日光。光着屁股的小孩，站在浅浅的堤坝上，张开双臂双腿，青蛙似的跳进水里，又鱼似的蹦出来。

　　陆昊每回写累了，亦或是被那优雅从容的风扇热烦了，就会走出阳台，看到这幅光景，身上便能感到一丝凉意。

　　特别是看到堤坝边上立着的“南无阿弥陀佛”石碑时，便觉得更加清凉了。

　　那年，吴女士还算年轻，还是个热烈旺盛的性子。笑声很爽朗，骂声也不容小觑。

　　不知谁又惹到她了，她关门的声音很响。但这种程度的响声，已经吓不到陆昊了，她头也没抬。

　　吴女士一口地道的方言，骂起人来像咒语一样，夹杂着许多陆昊听不懂的“古老”词汇。恍惚间，她似乎听见那些咒语中，有句听得懂的语言十分清晰。

　　“陆昊！让你放米煮饭，你煮了没有？”

　　糟糕。陆昊抬起头，连忙放下搭在椅面上的腿，趿拉着鞋，钻进厨房。

　　“走开！让我来。多大的人了，让你做点事都拖拖拉拉！懒鬼一样！”

　　吴女士将陆昊推了出去，随后将厨房搞得哐啷乱响，以宣泄自己的不满意。

　　愤怒过后，便是委屈，吴女士开始喋喋不休地重复这些年的辛劳和付出。

　　陆昊下意识戴上了耳机。为了能够播放英语书附带的磁带，吴女士斥巨资给她买了个爱华复读机，但陆昊是个白眼狼，十分辜负吴女士的良苦用心。

　　她很少用来听听力，而是用来听歌。音乐磁带是堂哥用剩下的，他用上了MP3，就把旧磁带都送给了陆昊。

　　里头的歌是堂哥的品味，周杰伦、林俊杰、SHE、阿杜。陆昊一般听周杰伦比较多，最常听的是那首叫《晴天》的歌。

　　歌词中，主角在雨天失意，歌名却叫晴天，代表一种期望。陆昊觉得这个巧思实在是太高级了，于是就决定喜欢这首歌。

　　那时的陆昊还以为，这样的巧思很特别，还写到了小说里。

　　两个多月的时间，她过得很快活，大部分时间都在写东西，小说或者随笔、日记。

　　其他时间，要么去城北的租书屋看书，要么用电视看湖南卫视，无聊的时候，就看看河上游泳的小孩有没有被传说中的水鬼拽下地府去。

　　但吴女士却过得很不快活，每天都骂骂咧咧的，今天埋怨这个、明天埋怨那个。唯有录取电话打过来那天，吴女士才快活了一会儿。

　　陆昊的中考成绩，原先很让吴女士头疼，虽有两科成绩是A+，但也有两个B，偏科严重，被县重点中学录取希望不大。

　　好在陆昊运气不错，获得学校的定向生名额，最终还是考上了云川高中。

　　吴女士走亲访友借来的一笔“择校费”，不用搭进去，不用在负债之上再添一笔债，她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

　　入学报道那天，吴女士比陆昊还要兴奋，在人群中来往穿梭。

　　短短半小时，便结识了几位学生家长，埋怨起酷热的天气，埋怨起陆昊的成绩多么“惊心动魄”，让她操了多少心。

　　陆昊抬头望云川中学的高空，天很蓝，没有杂质，云朵很厚很白、边缘齐整，教学楼上方的国旗随风飘扬，像吴女士挂在客厅里的风景画一样漂亮。

　　虽然却有几分迷茫和迟钝，总归而言，心情还是不错。

　　在这样的风景画下，陆昊遇到了那个人，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同学你好，请问高一5班的报道处在哪？”

　　陆昊回头看见一个很高的男生。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前胸被汗水洇出一团水渍。她快速指了一下方向，没有抬头看他的脸，也没有说话。

　　陆昊向来不直视人的眼睛。当她的余光能感觉到男生长相帅气，更加不敢抬头看。

　　等他走远，她才看他的背影，清朗挺拔，黑色T恤的后背也洇了一团汗渍。

　　看来，她的余光判断没错，吴女士埋怨得也没错，今天真的很热。

　　吴女士在树荫底下，和刚认识的学生家长热火朝天地聊上了，陆昊只得自己去看座位表。

　　学校将展板放在教学楼中间的宽敞通道，穿堂风很凉快，人自然很多。

　　陆昊凑到人群中，沿着醒目的标识看过去，找到高一5班，再从讲台区域慢慢往下找名字。

　　陆昊、周砚宇，第一组最后一排。

　　果然，陆昊这个名字，又被粗心的班主任当成了男生处理。

　　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初中时，她就被班主任分去和男生同桌过，开学时闹了个小乌龙，才换了回来。

　　至于为什么给她取这样男性化的名字，吴女士也直言不讳。

　　她说在怀陆昊的时候，大家都希望是个男孩，就取了个男孩名。

　　陆昊哦了一声，也是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十分伤感。

　　就像云川县在六月会下雨那样，吴女士想要生个儿子，都很正常。云川人都想要个儿子。她没有必要为一件寻常之事感伤。

　　何况，这个名字没有给陆昊带来什么麻烦，反而给她带来不少“骄傲”。

　　在学校里，别的女同学取名不是“梅”字就是“芳”字，她的名字却不太一样，像青春校园小说里的男主角那样。

　　初见时，每当他们发现陆昊是女孩，都会表现得惊奇极了，因为她竟然不是个假小子，而是乖巧文静、长发飘飘的模样。

　　这种惊奇让她感觉很舒服，油然而生一种隐秘的骄傲感，觉得自己十分“特别”。

　　但她不会显露出喜悦，只会向别人表达她的尴尬和烦恼。如果不这样表达，就会真的尴尬和烦恼了，十分奇怪。

　　因此，每当遇到因名字被误解成男生的情况，陆昊就会表现得很无奈。

　　这次也不意外，陆昊叹了口气，挤开人群准备离开。

　　这时，那抹熟悉的黑色人影又出现了，他站在陆昊身后。她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一个垂眸下视的眼神。

　　他看见她也怔了一下。很快，他的嘴角又动了动，扯出极小的弧度，露出礼貌的微笑。

　　陆昊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这时，她心里突然生出强烈的预感，觉得这个人恐怕就是以后的同桌周砚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