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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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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上,灯火阑珊之夜,窗外的绿树抽芽的柔嫩从窗子透浸进柴房,一床崭新的绿丝绸的被子上端坐着白妙语,她此时换下一身白布粗衫,换一身略显干净的灰布衣衫,头顶用同色系的布条倌发髻,白皙的脸颊上扑上了一层粉红的脂粉,轻薄的,可爱的,嘴唇点着口脂。
朴素倌发,面容清新,身着素衣,却是婉婉朴人心。
如意坊每到三月便会在酒坊上演皮影戏,以往,如意坊老板定会请十里铺的皮影戏老先生来演上几场,但今年,白府读了万千书籍的大家闺秀小姐在如意坊,这笔银子,老板想省就省了,妆是这般哄骗她的,毕竟让一个大家闺秀自降身份登台下九流的戏子,自然得装扮一下,但是也就到这了,那脂粉是如意坊老板的媳妇早就撇下不用的,时间已经记不起多久了。
坊里听说今天是白妙语登场演皮影,大家都巴巴盼着,白家虽已不在,但盛名永复,唯一的遗孤到底会演什么,大家很是好奇。
敲敲打打的锣鼓在坊里传起来,一群聒聒躁躁的人立刻噤声,有坐着直挺挺张望着台前的,有靠在柱子侧身不屑一顾的,还有蹲在墙角捡瓜子花生的......
白妙语上台,一双小手紧紧攥着,小步挨到台中心,柔弱弱地鞠躬,大家深吸了一口气,眼角堪堪都柔软下来。
她施了粉黛,略有少女的羞赧和青春白嫩,众人噤声,心疼地看往昔在街角施粥的那个华衣锦服,珠钗碧玉的大家小姐。
时间已不复。
锣鼓”咚”地一声,众人终于吐出一口气,“咚咚咚”急促的开场声......
妙语:月黑风高之夜,屋外风雨大作,妖风肆虐......
女娲神庙里烛火跳跃,一只烛妖跪在女娲神庙前祈福,祈福世人身体康健,长寿万福。女娲神庙的一老道人推门而入,用火苗点亮了烛妖,并苦心艾艾地劝解道:“如今你有千年道行,怎得执着这一世不知名的人呢?他们好与坏都是自己的造化,莫要耽误自己的修行呀!千年道行不容易的。”
烛妖似是生气,刚点亮的烛火,骤然熄灭。
后半夜,妖风越来越重,从山外赶来两只吃小孩的小妖,抓了两个在破庙的小乞丐。
烛妖千里听音,追出女娲神庙与两只妖大战几百回合,身受重伤,只救下了一个小孩。
小乞丐回到破庙,孤零零地只剩自己,他很难过,平日形影不离的两个小乞丐,剩了一个,街上的人四处传流言,其中一只小乞丐被妖怪吃了。
小乞丐听到传言,跑到人群中大声说道:“我的小伙伴就是被妖怪吃了,是女娲神庙老道养的一只蜡烛妖。”
众人被吓了一跳,思索许久,喋喋不休地议论起来:“小乞丐,你可看清了?”
小乞丐应声,斩钉截铁,拍着胸脯,“看清楚了,就是它。”
当夜,众人拿着火把上了女娲庙,老道告诉烛妖:“这便是人心,你以为自己救世渡人,不过是搅乱这人世爱恨情仇,生离死别的一场场木偶戏,戏的好坏,应该顺凭天意,顺凭人心。”
老道:你走吧!”
烛妖似是明白,恋恋不舍地离开。
老道单身附会,众人逼迫他交出烛妖,老道说不出什么,在众人的逼迫下自刎在女娲庙前。
女娲神庙的大火烧了一夜。
第二日,烛妖听到每日和自己为伴教导自己的老道殒命,一气之下,摒弃自身千年道行,一把火烧了整个城。
故事讲完,妙语拿着烛妖的皮影呆滞了许久,眼中浸满了眼泪。
不知何时,杀陵神出现在人群中,他站立在二楼,浸湖的蓝衣,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仙气逸散在整个如意坊。
好像如意坊披上了霞光,众人头顶都有一盏盏明亮的灯,在星星点点亮起......
刹是,百转千回,锣鼓咚咚咚,一声喝令:“什么东西,妖死就死了,怎么要一城人陪葬?”
茶杯向这白幕后的妙语袭来,白幕裂开,一双浸满眼泪惊恐的眼眸出现在缝隙中。
她似是不知躲闪,只是堪堪柔弱地别过头,一双眼眸紧闭,眼泪飞曳而出。
时间,静止了。茶杯碎裂在空中,又决然地掉落在地上。
白妙语的身子软软地跌在杀陵神的肩头,清香的飘逸气息醍醐灌顶,眼前挡着巨大的浸湖蓝袍衣袖。她缓缓睁开眼,清楚地看着衣袖上绣着金鹤展翅。
顺着衣袖往上,是那个有了一面之缘,却没来得及细细打量的神人。
她依旧不敢细看,冒犯之礼及重,她只是轻轻抬眸,躲闪一番,便低下头,站稳了身子,从他身边离开。
她低着头,收敛了情绪,整理了礼仪,似是准备了许久,微微牵动了许久不动的嘴角,眼眸轻抬,情谊饶饶,轻声开口:“多谢,神人。”
杀陵神抬手,想要擦掉少女眼角的泪水,不知觉的动作,待反应过来自己僭越了,那只拿惯刀枪剑戟的手,突兀得像没人想起的一把留在土地里的刀。
瑟瑟凉意包裹着他。
少女低垂的眼眸快要抬起,杀陵神抽回手,背到身后:“我小院缺一个丫鬟,一天三顿饭,你可愿随我离开这是非之地?”
少女抬起的眼眸浸满了星光,如同看星河流淌过人心般的温暖,她压抑着自己的感激,静静而柔软得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牵起:“多谢,神人。”
待如意坊又恢复锣鼓敲天,所有人似是忘记了刚才在台上表演的一切,甚至是白妙语,白瓦镇,好像从来没有一个叫做白妙语的人。
山崖前的小院里百花齐放,鸟语鸣鸣,梧桐树上的笼子里挂着一只白鸠,里面放着一碟水和米,妙语走到那鸟笼下,呆呆盯着许久。
好像看出白鸠的伤感,她捡起一只小树枝逗弄它,而笼子里的白鸠纹丝不动,充耳不闻。
好大的伤感!
杀陵神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像看一幅仙娥戏耍图,他竟不知,世间竟有如此灵动飘渺之女子。
他缓缓开口:“这白鸠已经几日不食东西,如果今晚还不食,就放了吧,免得涂杀一条性命。”
妙语缓缓起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逗弄白鸠的行为唐突,她微微低头,搅了搅手指,似是明了,微微抬头:“多谢,神人。”
她抬手,放开鸟笼的囚门,白鸠飞跃而出,在空中盘旋,似是感激,似是开心,当妙语和杀陵神以为它要离开的时候,白鸠嘶鸣一声,轻轻落在妙语的肩头。
嘴喙啄着她的耳朵,酥酥痒痒,妙语面容乖巧可爱,躲闪不及,柔软的嘴唇挂着俏笑。
杀陵神楞了片刻,看到这一番场景,心里莫得欣慰很多,终于也笑了。
“这般,它喜欢你,你留着玩吧!”
妙语微微欠身,语气轻柔悦耳:“多谢,神人。”
妙语喂白鸠小米,小小的白鸠一口一口啄着她手中的米粒,啄一口,歪头啄啄自己的羽翅,这番几次下来,妙语惊讶,小声嘀咕着:“这小小白鸠,还如此爱干净!可爱可爱!”
白鸠凑近,跳上她的手掌,端坐在她的掌心,离开不得,亲亲爱爱。
窗外月高风轻,弦月清冷,树影婆娑映照在山上一片清冷的光影,院内的小池水蛙声涌动,杀陵神立在水边,背手望着弦月。
不知想什么,似是想了许久,也似乎忧愁了许久,竟觉得这弦月碍人眼,大手一挥,山黯淡了。
四周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妙语还未反应过来,屋内的烛火也灭了。
定是神人要睡了,她这般想,便也匆匆上了床,挨着白鸠进入沉沉的梦乡。
那一夜,妙语梦到了许久不见的父母,她们站在奈何桥边同她招手,她飞一般地落在他们身边。
一对枯朽老人拉着她有些粗糙的手,泣泪涟涟,终是说不出一句话,眼神只望向不远处。
远处曼陀罗花烂漫,烈焰红袍羽衣的背影在曼陀罗花丛中沉思。
杀陵神准备了饭菜,坐在梧桐树下等了许久,虚虚掩掩的门纹丝不动,昨夜还开着的窗,今日已经关闭了,想来是许久没睡得这般香甜,杀陵神便不做叨扰,只静静坐在湖前,投喂池中小鱼。
日上三杆了,杀陵神有些生气了,他顾不得许多,推开少女的门,冷声叫她:“还吃饭吗?”
唔唔奄奄的诉泣声从桌前传来,少女背着他,可仍旧能够从她蜷缩的背影看出可怜和哀戚。
杀陵神不知所措,站在门口许久,想了想要说的话,噤神,语气温柔起来:“你,可想吃饭?”
妙语摇头,依旧泣不成声。
白鸠在桌子上踱步,焦急的样子让人看着也不禁心疼起来,杀陵神看不得白鸠如此,他笃定上前,镜子里的人越来越清楚,清楚地能够看到少女脸颊红透的脸颊。
昨日的脂粉原是摒弃的,用在妙语的脸上,起了红疹子,妙语自小遵守礼节,这般在她心里定是感觉有辱脸面和斯文。害怕地不敢见人,只能暗暗哭泣。
杀陵神不敢往前走了,他转身离开,关上门,妙语手中留下一颗丹药。
待疹子下去,妙语堪堪走到院内,此时梧桐树下的杀陵神正在吃饭,好像也没吃几口,似是在等少女。
听到柔柔的脚步声,杀陵神心里舒服了,他轻轻开口:“怎么?饿了?”
妙语沉静静地打量他,他本是谪仙,自然有仙人的仙骨意蕴,举手投足都有着贵人的雅姿和态度,只是吃饭,顿顿有韵,行行如流觞,面容肃穆整洁,眼眸垂落地像夜空故意遮下的星河,让人好奇,那双垂眸的眼里看到的可是和她一样,婉转中,她似是定海神针般的安心。
嘴角柔柔的笑展开:“多谢,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