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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黄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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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闻微笑着,目光扫过前面瞬间安静下来的人群,最后落在那个起哄者涨红的脸上:
“怎么都不说话了,不是都对今越信息素的味道求知若渴呢吗?”
“怎么这么贵!”
不知是谁低声惊呼。
“贵?去医院做一次也是这个价,而且我的仪器可比他们的老古董先进多了。”
见他们都被唬住,令闻挑眉看向陆今越,本想邀功,却见他也像是被这个价格惊到了一样,躲避开自己的视线,眼神里带着茫然与无措,心底那点冷怒化成哭笑不得的无奈与疑惑。
他记得陆家并不缺钱啊,难道说现在法国也流行穷养男孩了?
“哥……我、我们没钱做这个,抱歉打扰到你了,这就走。”
陆今越试图拉着同伴离开,不想让令闻为难。
看着那群年轻人悻悻的背影,他们像潮水一样涌进店里,如今又要这样退出去,令闻连忙跟上,眼疾手快地攥住陆今越的手腕:
“等等。”
他侧身挡在门前,对着已经走出的人扬声道:
“几位慢走,今越我就留下了,叙叙旧。”
说完,“咔哒”一声,干脆利落地将玻璃门合上,隔绝了外面残留的嘈杂。
店里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仿佛只剩下浮动的香气和温暖的阳光,以及身边这个,高大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青年。
令闻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玻璃门,抬头望向面前几乎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陆今越。
午后的阳光穿过门上的装饰,落在青年深栗色的卷发上。
叹了口气,他抬起手,这次不是要揉脑袋,而是曲起食指,轻轻在陆今越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力道很轻,更像是一种亲切的无奈:
“刚才那话是吓唬他们的,你倒好,真信了?”
令闻说着偏过头,看到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清晰地盛着自己的影子,
“哎,光长个子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吭声?”
额上那一下轻弹,带来熟悉的感觉,陆今越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他看着令闻近在咫尺的脸,注视着那双带着关切的眼,七年的思念与重逢的悸动再也压抑不住。
微微低下头,想要寻求安慰的他,用自己的额发蹭了蹭令闻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指尖,声音闷闷的:
“哥,我已经长大了……”
他嘀咕着,模样乖巧,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盯着身前的人。
“怎么这个时间点回国了?”
令闻瞧见陆今越这幅模样,不禁失笑摇头,领着人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靠上软枕,长腿随意交叠着。
“我去年就来了,哥!”
陆今越一下就坐直了,笑容灿烂得晃眼,
“我考上了辞洲大学的研究生!”
“辞洲大学?”
令闻微微挑眉,有些意外,扭身看向正用力点头,神情雀跃的人,
“那今越现在就是哥的亲学弟了。”
他伸手,习惯性地想去揉一揉那头卷毛,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动作。
今越如今长得太高,自己做这动作已不如当年顺手,而且,他确实也不是小孩子了。
这么想着,正要收回手,那蓬松的发顶却主动迎了上来:
“是的,哥,我小时候听说你回国上了辞大,就一直想来了!”
令闻不由得一怔,轻轻一抚便将手收回,一丝疑虑浮上心头。
据他所知,今越的父母都是法籍华裔,在法国也有稳定工作,应当不会随便让孩子来国内发展的。
“是吗……”
见陆今越笑得开心,他的笑容却僵在嘴角,
“看来……哥倒是给你开了个不好的头……”
心中涌上一阵酸涩,慢慢垂下眼,声音也轻了几分。
不过是在法国待不下去了才回国逃避。要是今越知道真相,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向往他的选择。
自己只是一个举着追求自由的旗帜却做了逃兵的懦夫而已。
令闻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重新扬起笑容,问道:
“那……叔叔阿姨现在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康健?”
话音未落,陆今越欣喜的表情便一点点低沉了下去。
那个深栗色的脑袋渐渐垂下,盯着搭在膝上交握的双手,声音却平稳得听不出情绪:
“他们……离婚了,身体……我也不清楚,很久没联系了……”
“离婚了?”
令闻心头一震,自觉失言,他看着陆今越低垂的侧脸,那平静的神色下仿佛藏着看不见的裂痕,心头那点关于自己的酸涩瞬间被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清了清嗓子,果断转开话题:
“对了小越,你下午有课吗?”
压下翻涌的心绪,令闻的声音刻意上扬了几分。
“没有课,哥。”
“那就好……”
他朝玻璃门外抬了抬下巴,那群叽叽喳喳的身影早已不见,想到方才的情形,不禁皱起眉头,面上泛起点点嫌弃,
“刚才那群人……是你的朋友?”
“是、是同学。”
“同学?”
令闻哼笑一声,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冷峭,
“现在大学里可真是什么人都有啊……一群没教养的。”
他转回头,认真道:
“今越,如果不想跟这些人交往的话,直接拒绝就好了,勉强什么,别委屈了自己。”
陆今越含糊地“嗯”了两声,点点头,没有回话,手指却把沙发边缘都揪变了形。
令闻看着那依旧低垂着的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从小性格就温吞,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还尤其听他的话……
难道真要怪他当年把这孩子教得太懂事了?
陆今越远渡重洋来到他乡求学,语言不通又举目无亲,还是这样的性格,也难怪会在社交上吃闷亏。
“行了行了……”
令闻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安抚的意味,掌心自然地覆上陆今越紧攥着坐垫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平时要是没什么课,无聊了,就到哥店里来。”
他指了指里面安静敞亮的空间,
“这儿清净,离你学校也近,看书学习都行。”
“真的吗?哥!太好了……”
陆今越“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高大的身形带起一阵风。
愣了两秒,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又红着脸讪讪坐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问道:
“那哥……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工作……”
令闻被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给逗乐了,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点他的额头,挑眉道:
“小没良心的,几年不见就跟哥生分成这样了?‘打扰’?你小时候赖在我家里蹭吃蹭喝还打翻我香水的时候,怎么不说打扰?”
他不再看陆今越又亮起来的眼睛,转身朝不远处的店员招招手,
“盼盼。”
宋盼盼立刻从隔板后探出脑袋,笑嘻嘻地应声:
“老板!”
“这位是陆今越,我在法国时邻居家的弟弟。”
“邻居家的弟弟……”
陆今越几乎是立刻低声重复了一句,他的声音很轻,含在喉咙里。
令闻似乎没有听见,他扭着头,看不到身边青年瞬间暗淡下去的眼神和微微抿紧的唇线。
他对着宋盼盼继续道:
“以后他过来,要是我不在,直接领到办公室里去,别怠慢了。”
“Yes,sir!”
宋盼盼站直了身体,俏皮回应,目光却忍不住在陆今越俊俏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令闻瞧见了,嫌弃地挥挥手:
“好了好了,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呢。”
“哪有!”
宋盼盼立刻跺脚反驳,但还是乖乖缩了回去。
她一离开,休息区重新安静了下来,令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身体微微前倾,看向陆今越:
“说到工作,刚刚忙着叙旧,差点忘了留你下来的正事……”
“刚才听你那些‘好’同学嚷嚷,说你的信息素……有些特别?”
他顿了顿,斟酌着辞措,
“是有什么困扰吗?看过医生了没有?”
“哥,你别担心。”
陆今越闻言猛地抬起头,连忙摆手,
“我这……真不是病……就是信息素没什么味道,不碍事的。”
他语气难掩低落,虽然嘴上说着“不碍事”,可那微微下塌的肩膀,绞紧的手指,还有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委屈劲儿,怎么看怎么可怜。
令闻说到底是看着陆今越长大的,虽然很多年没怎么联系过,可还是觉得这人和小时候一样,一眼就能看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瞧着对方这幅“受气包”的模样,令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本欲戳向他脑袋的手终究没忍心落下,转而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起来,跟哥走。”
他不由分说握住陆今越的手腕,将人带向检测室,边走边说:
“哥大学学的法律,主修方向也跟这个沾点边儿……信息素这么私密的事,你是怎么搞得人尽皆知的?嗯?”
他语气里带着不赞同,
“是不是别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别人取笑你你也闷声不管,这样怎么行!”
令闻说着,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室内顿时只剩下仪器低微的嗡鸣和两人轻浅的呼吸。
他松开了陆今越的手腕,转身走向仪器台,指尖勾下腕间的皮筋,一边走一边拢起散落在肩头的长发。
披散的发丝随即缠绕上他白皙的指节,随着手臂的抬起,宽松的衣领向一侧滑去,修长的后颈不经意间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陆今越慌忙撇过头去,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耳根悄然漫上红晕,他盯着墙角的垃圾桶,半晌没回头。
令闻浑然不觉身后人的兵荒马乱,利落地扎好低马尾,他转身走到骤然紧张起来的人面前,将他按坐在检测椅上。
俯下身,双手撑在扶手上,陆今越高大的身形被他勉强困在双臂和椅背之间,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微微颤动的睫毛。
令闻盯着那双躲闪的灰蓝色眼睛,目光锐利:
“你这实心眼的毛病得改改。虽然哥不提倡使用暴力手段……”
他曲起指节在陆今越挺翘的鼻梁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垂在肩侧的马尾随着他俯身的动作滑落几缕,带着清爽的香气,若有似无地扫过下面那张滚烫的脸颊。
“但要是有人嘴欠,或者手脚不干净,该用拳头让他们闭嘴的时候,可千万不能手软!”
令闻说完直起身,看见陆今越紧紧贴在椅背上,眼神游移不定,脸颊泛红,才后知后觉自己靠得太近,语气也过于强势。
轻咳一声,连忙后退两步拉开了些距离:
“咳……好了,不提这些糟心事了。”
他说着走到仪器柜旁,拿出一个银色手持检测器,熟练地调试起来。
屏幕亮起,初始数据跳出,令闻的动作却一下子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略带懊恼地放下了仪器:
“啧,职业病犯了,光想着赶紧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