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度灼痕》雾锁晨曦

9、想饿死在这里吗

　　“你只是太痛了，是吗……”
　　烬尘默不作声。
　　青霭见他不答，便闭上眼睛，闷闷的说“我想睡一会了，你记得走的时候叫我。”
　　青霭陷入昏睡，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医务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沉重而固执。
　　烬尘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深色的眼眸低垂，视线死死锁在稿纸上，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笔在他那手中，仿佛不是书写工具，而是沉重的刑具。他落笔极重，每一划都深深陷入纸张，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力道，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刻录某种无法言说的罪状。
　　他写得很慢，极其艰难。那些需要剖析内心、承认错误的字眼，对他而言比打架流血更难以忍受。有好几次，笔尖悬在纸上，暴躁的情绪几乎要冲破控制，手指捏得笔杆咯咯作响，但他终究没有再把纸揉掉。他偶尔会极其短暂地、极快地抬眼瞥向病床的方向。
　　青霭睡得很沉，苍白的脸上眉头微微舒展，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那对毛茸茸的尖耳朵因为放松和药效，终于不再死死贴着头皮，而是微微放松地垂着，显露出它们原本的、带着尖俏弧度的可爱模样，只是耳尖还带着一点应激后的微红。他受伤的左肩被绷带仔细固定着，像个易碎的瓷器。
　　烬尘的目光在那片刺眼的肿胀上停留的时间最长，深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懊悔、烦躁、一种无处发泄的憋闷，还有一丝……被那沉睡中毫无防备的脆弱所触动的不安。他猛地收回视线，像是被烫到，更加用力地、近乎凶狠地在纸上刻划起来。窗外的天色，在沙沙的笔声中，由昏黄彻底转为深蓝。
　　不知过了多久，那沙沙的书写声终于停了。
　　烬尘看着面前那张写满了歪歪扭扭、却异常用力字迹的稿纸——一份极其别扭、充斥着生硬认错和保证、但确实写满了五千字的“检讨”。他沉默地将其折好，塞进校服口袋里，动作带着一种完成酷刑般的疲惫和解脱。
　　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他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沉睡的青霭。少年睡得无知无觉，脸颊因为药效和温暖恢复了一点血色，嘴唇微微张着，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
　　烬尘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伸出手，似乎想推醒对方，但在即将碰到青霭肩膀时猛地顿住，悬在了半空。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最终还是用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克制，戳了戳青霭没受伤的右臂。
　　“喂。”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和一点点几乎听不出的局促。
　　青霭没有反应，只是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头往枕头里埋了埋。
　　烬尘眉头皱得更紧，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他惯有的、不耐烦的凶巴巴语气：“喂！醒醒！你想在这里睡到天亮饿死吗？” 他顿了顿，极其生硬地补充了一句，仿佛说出这句话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带你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剩饭。”
　　最后几个字，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施舍般的别扭。
　　也许是“饿死”这个词刺激了胃，也许是烬尘那凶巴巴的语气终于穿透了睡意。青霭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青绿色的琉璃眼缓缓睁开，里面还氤氲着浓重的睡意和初醒的茫然。他有些懵懂地看着站在床边、脸色僵硬、眼神飘忽的烬尘，反应慢了半拍。
　　“嗯……？”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鼻音。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眼睛，刚一动，左肩传来的沉重钝痛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彻底清醒了。
　　“知道了……他想起烬尘的话，忍着痛，小声应道。他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然后用没受伤的右手撑着床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试图下床。
　　然而，长时间的昏睡加上止痛药的作用，让他的双腿有些发软，脚落地的瞬间没能踩实。再加上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受伤的左肩和酸软的腿上，右脚刚一沾地，脚踝就意外地一崴！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直直地朝前栽倒！
　　“啊！” 青霭短促地惊叫一声，吓得瞬间闭上了眼睛，等待摔落的疼痛。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一只有力的、带着惊人稳定性的手臂，如同铁钳般，在他身体前倾的瞬间，极其迅猛地、精准地横插过来。那常年打架练就的、蕴含着力量的手臂，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应速度和精准的控制力。
　　烬尘几乎是本能地出手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手臂猛地揽住了青霭向前栽倒的身体。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强硬的、支撑性的拦截和固定。他的手臂横亘在青霭的胸前和腰腹之间，避开了受伤的左肩，用恰到好处的、稳定支撑的力道，稳稳地托住了青霭前倾的上半身，硬生生将他即将摔倒的趋势止住！
　　青霭只觉得身体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坚实的力量稳稳托住，避免了再次撞击伤处的厄运。他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几乎半个身体都靠在了烬尘横过来的手臂上，脸颊甚至蹭到了对方校服外套冰凉的拉链。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烟草味、汗味，还有一种属于烬尘的、冷冽又带着点野性的气息。
　　烬尘的身体也瞬间僵住了，他没想到会这样，手臂上传来的温软触感和青霭近在咫尺的、带着惊吓的呼吸，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他那张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把手抽回来，但又怕一松手青霭会再次摔倒。
　　“站稳！” 烬尘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紧绷和急促，他极其别扭地、几乎是命令式地低吼了一声，同时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撤回了自己横亘在青霭身前的手臂，只留下那只极其克制地、虚虚地扶住了青霭没受伤的右臂肘部，提供一点微弱的支撑，确保他能自己站稳。
　　青霭站稳了身体，心脏还在砰砰狂跳，脸颊因为惊吓和后知后觉的靠近而泛起一层薄红。他不敢看烬尘，低着头，小声嗫嚅：“谢谢……”
　　烬尘飞快地收回了扶着他手肘的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他别开脸，看向医务室门口，下颌线绷得死紧，耳根似乎也有点可疑的发红。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不耐烦的冷硬，只是仔细听，似乎少了几分平时的戾气：
　　“……笨死了，走了，再磨蹭食堂关门了！” 说完，他不再看青霭，率先迈开步子，朝着门口走去，背影依旧挺直孤绝，只是脚步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
　　青霭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左肩，看着烬尘那走得飞快、仿佛身后有鬼追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虚扶”过的右臂肘部，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对方指尖的僵硬触感和温度。
　　他青绿色的琉璃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一丝困惑，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涟漪。他甩甩头，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跟上了前面那个别扭又凶巴巴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写了好多啊，好多字啊，但还是没有人看耶[三花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