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潮》豌杂面

3、 潮线

　　傍晚的天色阴得很低，像有人用湿布反复擦过天顶。操场跑道上积着水，反光里晃着球场灯的光圈。

　　姜圻放学后没直接回寄宿楼，她绕到体育馆后门。这里比正门窄，外墙的水泥灰已经泛白，靠墙的排水沟淌着细水，发出“叮咚”的回声。
　　后门虚掩着，里面是湿滑的瓷砖地，空气带着氯味和暖湿气。

　　陶雨正趴在泳池边的起跳台上系护目镜，肩膀和颈项的线条被灯光切得很干净。听见门声，她回头，笑：“你还真来了。”

　　“路过。”姜圻说。

　　“那就留下看吧。”陶雨跳下水，水面被劈成一条亮线，很快又合上。她浮出水面时，水珠顺着脖颈往锁骨滑落，像一条细细的银链。

　　“你可以下来看一圈，不冷。”

　　姜圻没动。她靠在墙边，目光顺着水波的起伏看过去，泳道另一端的玻璃外，是一排在夜色里反光的路灯。

　　“她不会来这儿。”陶雨突然说。

　　“谁？”姜圻问。

　　“沈忘。”陶雨翻了个身，仰泳回来，语气像在陈述一件早已确认的事实，“她怕水。”

　　姜圻垂下眼，不再说话。

　　第二天周末，文学社和美术社的联动活动照旧在进行。地点被换到河口一处老仓库，里面堆满废弃的渔网、麻袋和生锈的铁钩。
　　窗外是灰黄的河水，水面不时飘过一层薄油花。

　　沈忘站在一面斑驳的墙前拍照，闻今在她不远处记录场景细节。光从破损的窗子斜进来，落在沈忘侧脸的阴影处，让她的睫毛显得很长。
　　姜圻靠在门边，视线始终没离开。

　　陶雨姗姗来迟，一推门，凉风夹着河腥味灌进来。她肩上背着一袋吃的，“给你们买了包子。”

　　闻今抬头，笑：“你总是迟到。”

　　“路上堵。”陶雨递给沈忘一只热包子，又看了姜圻一眼，“你也吃。”

　　“谢谢。”姜圻接过。

　　四个人第一次在这样狭小又封闭的空间里待着。仓库的窗子一半被封死，空气里充满潮味和面粉蒸汽混合的闷热。

　　谁都没有刻意说话，包子的香气很快被消耗殆尽，留下更多的是一层无形的湿气。

　　“你们站太近了。”闻今忽然说，语调却是温柔的，“会挡光。”

　　姜圻微微往后挪了一步，目光却仍停在沈忘的镜头上。沈忘似乎没注意，继续调整相机角度。

　　“拍我一张？”陶雨走过去，俯下身对着沈忘的镜头笑。

　　“别笑那么大。”沈忘说，“自然点。”

　　“你从来没拍过她。”闻今像是随口补了一句，眼神却带着一点暗暗的试探。

　　姜圻听见了，指尖在口袋里轻轻收紧。

　　离开仓库时，河面起了风，油花被推得东一片西一片，像碎掉的镜子漂在水上。四人沿着同一条窄道走，路面坑洼，鞋底沾上湿泥。

　　走到分岔口，陶雨忽然问：“下次去哪？”

　　闻今看着沈忘：“你定。”

　　沈忘沉默了几秒：“去海边吧。”